國外不同語區的話語研究

梁珊珊

（1.北京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081；2.北京外國語大學德語系，北京 100089）

國外不同語區的話語研究

梁珊珊1，2

（1.北京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081；2.北京外國語大學德語系，北京 100089）

自1952年美國語言學家哈里斯將discourse的概念引入語言學研究領域之后，眾多研究者相繼步入這一研究領域，話語分析逐漸發展成為一門新的理論學科。在關于話語眾多的研究之中，盡管不同國家的學者們都在使用“話語”（discourse）這個概念，但是由于discourse這個單詞在不同的語言中的含義并非完全一致，因此在不同語區中，話語分析的研究發展也各有側重，不盡相同。

話語分析；語區；發展

一、“話語”概念的起源

“話語”這個單詞來源于拉丁文中的“discurrere”或者“discursus”，原意為“無目的地來回奔跑”，后逐漸轉意為“交談”、“通知”。早在13世紀，歐洲就已經出現了關于探討“話語”的專門性質的哲學文本，神學家阿奎那第一次將“話語”一詞用于哲學討論，他認為話語反映出了“思想上的推斷”。幾個世紀之后，皮爾士和米德提出了“論域”的概念，這個概念已經非常貼近當今意義上的“話語”，他們認為“語言所表達的意義總與決定編碼和解碼的‘論域’，即一個表達的具體語境，相關”。[1](p93)

1952 年，美國語言學家哈里斯在探討語言學結構主義和分布語言學的相關課題時，于《語言》（Language）雜志上發表了一篇題為“話語分析”的文章。在這篇文章中，哈里斯對印第安語的結構語法進行了分析，并引入了discourse這個概念，用其來指代超越句子的一種語言結構。在哈里斯的影響下，之后不久語言學研究領域中出現了一系列關于語用學，尤其是分析口語交際過程的研究成果。同時，話語這個概念也為處于語言學和人文科學交界點上的文本語料庫的定量研究提供了很多的建議和靈感，大批的研究者相繼步入這一研究領域。

在話語分析研究發展的初期，對話語的分析基本集中在單純的語言層面，也就是根據語言學理論和程序方法進行的語篇分析。話語分析主要對話語的合格性條件（如連貫、銜接）和演繹規則感興趣，篇章主要被看作是靜態的產物。當時的話語分析事實上基本等同于篇章分析，這主要是受到當時對話語認識的局限：在靜態的、從語言學視角出發的話語分析中，話語即“一個交際行為的語言表達形式”。[2](p112)隨著對“話語”這一概念認識的逐漸加深，同時受到人類學、語言學、認知科學、人工智能、語言哲學、語言社會學等諸多學科思想的影響和滲透，自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起，話語分析逐漸發展成為一門新的跨學科的理論。

在關于話語眾多的研究之中，盡管不同國家的學者們都在使用“話語”（discourse）這個術語，但是由于discourse這個單詞在不同的語言中的含義并非完全一致，因此在不同語區中，話語分析的研究發展也各有側重，不盡相同。下文基于此，對國外不同語區話語分析的發展做一梳理和探討。

二、不同語區對“話語”的分析研究

在近現代，“話語”這個單詞在不同的語言中有著不同的含義，因而它所指代的事物也不盡相同：discourse在日常英語中一般指的是不同人們之間的簡單會話；在法語或者羅曼語區discours(discorso)常指學術談話，報告、論文、講授課等；而在德語區，Diskurs這個概念一般指一個公開討論的主題，或者是當下時事辯論中的一系列專題論證或者是一名政治家的立場或者表述。在英語和法語的日常用語中，“話語”這個單詞更多指代的是一個非科學研究性質的概念。[3](p9-29)正是由于對一個概念的指代和理解不同，所以在不同語區里對“話語”的研究也有所差異。但是需要注意的是，盡管話語研究中存在著這些差異，但是由于話語分析（英語discourse analysis，德語Diskursanalyse，簡稱DA）是“對語言的使用，即說或寫，作為社會語境中的真實過程進行的分析”。因此，話語分析的研究對象始終是非杜撰的自然語言。而這里的社會語境是涵蓋了從微觀的具體情景至宏觀的整個社會的、歷史的歷時與共時背景的廣義范疇。[4](p62-69)

下文將按照（英美）英語、法語、德語區的劃分，介紹“話語”研究在不同語區的發展。

（一）（英美）英語區對“話語”的研究。

現在（英美）英語區對“話語”的研究可以大致分為兩部分：Discourse Analysis（話語分析）和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批評性話語分析）。

其中英語的Discourse Analysis一般被用于（社會）語言學范疇，專指針對狹義上的語言-口語互動現象的研究，這其實也就是現今語言學界對談話和對話分析的研究。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英語中的Discourse Analysis并不等同與話語分析，而應當翻譯成為“對話分析”會更加貼切一些。對話分析專門從微觀和宏觀的層面分析對話的結構；探討對話雙方話語權轉換和話題轉換時所采用的語法、語用結構；分析對話雙方如何協商一定場景下某個概念的定義以及研究隱含信息在相互理解時的作用；探討不同領域特有的社會結構對語言使用的影響（語言風格、語言使用形式以及系統化的改變）。目前，在英語區關于話語的研究中有大量分析交際過程的應用性研究成果。

（英美）英語區致力于CriticalDiscourse Analysis(批評性話語分析)的代表學者是諾曼·費爾克勞。他將社會語言學的分析方法和皮埃爾·布迪厄的社會學理論以及法國后馬克思主義的霸權理論融合在了一起，目的是對意識形態進行批判。費爾克勞認為，話語建構世界，同時也為世界所建構；話語不僅可以反饋，而且還能夠（重新）塑造、構建和改變社會；它可以建立人際間的關系并構建知識和信仰的體系。話語在“話語秩序”，也就是在和社會結構相關的語言會話使用中得以行成。[5](p155-175)

（二）法語區對“話語”的研究。

法語區話語概念的發展源于20世紀60年代法國的后結構主義理論，它秉承了語言學的結構主義、社會學、新語言哲學和符號學的理論，主要深入探討符號、語言和交往語言實踐對復雜知識體系、集體世界觀和意識形態的形成、維持和發展之間的關系以及產生的影響。在法語區，著名的話語學者包括路易斯·阿爾都塞、米歇爾·佩肖、羅蘭·巴特、朱利葉斯·格雷馬斯、雅克·德里達、雅克·拉康和米歇爾·?？?。這其中，尤其以米歇爾·福柯的貢獻居首。

社會學界一直存在著一個基本共識：人們是通過集體創造的象征意義體系或者知識體制去詮釋和了解自身和外部環境之間的關系的。最近幾十年間，正是由于?？滤龅呢暙I，才使得話語、話語理論和話語分析在研究知識和象征體系的社會含義方面獲得了尤為重要的地位。?？碌摹吨R考古學》（1973）和《話語的秩序》（1974）兩部著作奠定了廣泛和統一的話語理論基礎。在這兩部著作中他描述和分析了語言交際對社會形成動力以及其所屬的知識體系的活力所產生的重大影響。?？陆⒌恼Z言學理論，并不是一般的語言學理論，而是以語言為對象展開的社會學理論。也就是通過對語言的研究，解釋語言所指的物與物之間的關系是怎樣被語言建構起來的，又是怎樣在語言的控制下存在、斷裂和異變的。這個過程被福柯稱之為“話語實踐”。[6](p299)福柯關注的研究重點并不僅僅局限于語言本身，而是在于產生和控制交際秩序和行動的條件和規則，以及社會知識儲備以及生活實踐的產生、維持和改變的規律性。他始終探討的問題是“在西方社會中,（至少是在一定的時間內）含有一定真值的話語的生成是如何與不同的權利機制糾集在一起的”。[7](p8)?？伦罱K的研究目標是分析如何實現政治、社會利益以及權利。在關于對知識和認知的探討上，?？轮饕P注的是話語結構的分析、話語產生的實踐、由話語交際決定的社會權利斗爭、對常態和非常態的定義以及知識和價值體系的交際變化過程。

（三）德語區對“話語”的研究。

德語區對話語的研究開始于20世紀70年代，源于德國社會哲學家尤爾根·哈貝馬斯對話語的探討。相對于英法語區的話語研究而言，盡管德語區的研究起步要晚，但是近年來它的發展卻十分迅速，德語區對“話語”探討的活躍程度遠遠高于英語區和法語區。總的來說，德語區對“話語”的研究可以分為以下幾部分。

1.哈貝馬斯的話語理論。

在20世紀70年代，尤爾根·哈貝馬斯從社會交往的基本倫理學的意義出發，發展了話語理論，創建了話語倫理學。在吸收和借鑒了不同語言哲學和社會學理論的基礎上，哈貝馬斯開創并且廣泛探討了“交往行為理論”，其中居于核心地位的是“以自由為主旋律的話語”。這里的“話語”，哈貝馬斯認為是專指在爭論的雙方都必須為自己的觀點進行辯護和論證的時候，那些受倫理規范的，針對有爭議的話題所進行的商討論證的行為。從這個意義上說，哈貝馬斯是從行為的交際方式角度定義了話語，并且認為話語需要遵循特定的論證規則。時至今日，“以自由為主旋律的話語”都是日常交際實踐中處理沖突過程最成功的模式。

2.沃達克的話語理論。

維也納大學的胡特·沃達克也是德語區中研究話語的重要學者。沃達克在研究話語的時候，將社會語言學的分析方法和社會學的理論結合在了一起，而且在此基礎上他還融入了哈貝馬斯的理論。沃達克以一定時期內關于某一特定主題所能收集到的所有文本為基礎，從三個層面對這些文本進行分析：首先描述和評判文本所展示的內容，其次分析文本所包含的論證策略，最后探討文本在詞匯、句式和篇章層面上體現出的語言特點。

3.耶格爾的批評性話語分析理論。

德語區另外一名重要的話語研究者是德國的語言學家西格弗里德·耶格爾。他在發展了福柯的話語理論基礎之上，借鑒林克的觀點，將社會語言學和意識形態批評理論聯系在了一起，提出了批評性話語分析理論。此外，耶格爾和他在杜伊斯堡語言與社會研究所的同事還一起共同創建了批評性話語分析的杜伊斯堡學派，探討的主要問題是以福柯的話語理論為基礎，分析話語的社會實踐性，并圍繞在話語中普遍出現的、具有代表意義的集體象征研究話語的文化性。

耶格爾的批評性話語分析理論將社會學的實證研究和語言學的分析技術結合在了一起，借鑒福柯的理論，研究和探討具體社會歷史條件和人們的思想、言行之間的關系。在使用的研究方法上，耶格爾采用了和上文提到的沃達克類似的分析策略。另外和?？乱粯?，耶格爾也是在考慮到一定的主題傳統、主題形式和特定的知識系統以及與其相關的表述存在延續性的基礎上，去分析話語的。耶格爾的批評性話語分析理論將由主題決定的篇章或者是篇章部分定義為話語片段；而這樣一系列按順序排列的和主題相關的話語片段能夠進一步組成話語集束；最終，不同的話語集束通過跨越話語集束的主題關系，采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互相連接起來，進而夠成整個社會的話語。話語集束可能存在于一個社會中不同的社會、機構或者專業領域，這些領域也被稱為話語層，例如在科學領域、政治領域、大眾傳媒領域、經濟領域、教育領域、法律領域、管理領域和日常生活領域等等。正是這些話語層構成了一個社會的體制。在這其中除了教育領域之外，尤其是大眾傳媒領域在溝通日常生活的話語集束和社會其他領域的話語集束之間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皞髅皆捳Z”更是憑借其在社會中能夠廣泛收集和傳播信息的能力，通過社會主流媒體重新接收和回應的方式在一定的時間范圍內使特定的主題始終處于公眾關注的范圍之中。[8](p120-158)

4.話語語言學研究。

話語研究在德語區的發展對德國語言學的研究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一些學者在?？略捳Z理論的基礎上，探討了語言學如何適應和使用這一新的理論以及應當怎樣進一步發展的問題。德國的話語語言學研究大致可以分成三個學派：海德堡-曼海姆研究學派、杜塞爾多夫學派和奧爾登堡學派。

首先需要提到的是海德堡-曼海姆研究學派。這個學派的主要研究者包括迪特里?！げ既?、弗里茨·赫爾曼和伍爾夫岡·特布特。他們從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開始對話語以及語言學進行探討。這一學派的研究重心在于歷史性的話語語義學，這其實是語言史研究的一部分。它的研究的目的在于分析由語言表述出的集體意識的發展史。研究者從分析和場景相關的、歷史話語篇章的語言符號出發，一方面描述話語中對世界和現實的概念構建，另一方面分析促成這樣理解的背景知識，也就是對篇章語義的深層結構進行重建。海德堡-曼海姆學派的突出貢獻在于第一次在語料語言學原則的基礎上，對話語概念進行了語言學的分析研究。他們從研究內容和方法論的角度為語言學的分支：話語語言學的進一步發展奠定了基礎。

杜塞爾多夫學派在海德堡-曼海姆學派的研究基礎上，借助對德意志聯邦共和國20世紀60、70年代大量單個話語的實證研究，開創性的發展了話語語言學理論。他們的重要貢獻在于，充分考慮了研究中出現的實際問題，發展和細化了話語分析的語言學方法，同時通過詮釋的方式致力于探討話語的代表性和客觀性問題。杜塞爾多夫學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有馬提亞斯·容克和馬丁·溫格勒。他們創造了一個話語的骰子模型，將話語看做是針對某一主題的所有陳述之間的關系總和。[9](p461)話語分析就是按照研究目的從關于某一主題的眾多陳述語料當中，找到真正需要研究的語料。然后探討由于時間的推移，相關概念產生的變化以及比喻、論據和語言反饋性等等的使用。

在20世紀90年代后半葉，緊接著上兩個學派的研究，奧爾登堡大學的克勞斯·格羅爾和他的研究團隊在“倫理-話語”的項目框架下，進一步深入探討了語言學話語分析的實踐問題。奧爾登堡學派認為，應當從超文本的角度去理解話語，話語體現了其發展過程中單個話語部分之間的跨文本關系，而這些關系又構成了一個復雜的網絡。在分析方法上，他們強調將完整的文本作為研究對象，更多的采用語言學的方法，從微觀角度細致分析話語。除此之外，奧爾登堡學派還在話語的框架下，通過短語研究、語言學比喻研究和原型、固定印象語義學的研究工具分析了常識導向和正?；^程（話語作為一種集體接受的標準而出現和變化）。

5.其他研究成果。

除了上述按照語區劃分的幾大重要話語研究方向和理論之外，這里還需要提到另外一些頗具影響力的話語研究者和他們的研究成果：范·戴克，他從20世紀80年代起一直致力于在話語研究的框架下，建立起一個跨學科的話語理論。戴克的研究重點在于探討不同語境下篇章和表述方式在形式上的產生規則和類型結構；雅克·向柏霖融合了語言學定量的分析方法和民族方法學的對話分析法；瑪格麗特·韋瑟雷爾將?？碌脑捳Z概念和對話分析的傳統聯系在了一起；喬納森·波特結合了對話分析和社會心理學的分析方法等等。

三、結束語

總的看來，盡管不同語區對話語研究的側重點有所不同，但是所有這些關于話語分析的理論或多或少都源于這樣一種語言學的角度，就是將話語看做是一種語言事件，一種將社會生活中理想化、象征性的構造現實化的行為。當然，“話語”的概念也從當初僅僅表示人際間的對話，拓展到了更多的層面?，F在的“話語”包含機構內部和機構之間、個人和社會群體之間、組織和特定政治機構間的各種類型的社會對話形式。[10](p147)同時還需要注意到的是，不同語區的話語理論和分析在具有各自特點的基礎上，還是擁有一些共同的特征的：首先，關于話語的研究都是在社會實踐中探討（書面或者口頭）語言和其他象征符號的實際使用情況；其次話語研究都強調，各種現象的含義是在社會實踐中，通過符號的實際使用而構建起來的，話語也是由此在社會現實中得以形成的；再次，話語研究都是基于這樣的假設，單個的解釋僅僅是一個更為廣泛的話語結構的組成部分之一，而這種結構在一定的時間期限內，產生于特定的制度-組織的歷史背景之中，并由此獲得暫時的穩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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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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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477（2013）05-0138-03

梁珊珊（1980—），女，北京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德語系講師，北京外國語大學在讀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