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 焱 ,梁 濱
(1.湖北經濟學院,湖北 武漢 430205;2.華中師范大學,湖北 武漢 430079)
區域旅游空間規劃是區域旅游活動在空間上的投影,體現了區域旅游活動的空間屬性和相互關系。從旅游的本質而言,區域旅游是以特定區域為載體的觀光游憩、文化感知及休閑體驗活動。區域旅游空間規劃是一門關于區域旅游功能定位和配置的學問,其實質是區域空間基于旅游路徑的重新分配,是對區域旅游空間、空間關系以及空間中的旅游者行為和旅游活動予以規劃的過程。在區域旅游規劃諸多研究層面中,空間規劃是最基本的問題。區域旅游發展的諸多戰略的制定和實施無不以旅游空間戰略的制定為前提,區域旅游規劃的空間思維日益重要地顯現在各級旅游規劃之中。區域旅游空間理論的深化研究有利于基于空間規劃的有效空間組織的具體操作,通過改變區域之間的空間關系,優化空間配置,最大限度地發揮區域旅游空間組織的運行效率。
19世紀末德國地理學家拉采爾(Friedrich Ratzel)開啟了人文地理學研究對于空間的關注。人文地理學的主要研究領域包括人地關系研究、區域差異研究、區位研究、景觀研究以及區域綜合研究,無一不和區域、空間緊密聯系。20世紀50年代開始,人文地理學的研究重心從區域差異(regional differentiation)轉向空間分析(spatial analysis),空間經濟學和區位論逐漸被引入并形成了人文地理學的新理論。20世紀70年代以后,隨著空間分析向社會研究的滲透,傳統的注重時間演變的社會科學研究出現了明顯的“空間轉向”,人文地理學有關空間的認知發生了質變。在人文地理學現代空間觀的演進過程中,絕對空間觀、社會—自然屬性割裂、注重時間演變(空間邊緣化)等成為被揚棄的觀點。本文從自然空間、人文空間、權力空間和流動空間四個方面歸納總結了現代空間觀。
美國地理學家托伯勒(W.R.Tobler)于1970年提出了地理學第一定律:在地表空間中,所有事物是相互聯系的,但是距離接近的事物比距離遠的事物間的聯系更密切。人文因素的分布、擴散同樣要遵守該定律提出的距離衰減原則。[1](p340-345)區域旅游規劃所接觸的空間范圍首先是自然空間屬性,正是自然空間的存在,距離衰減規律的作用力才得以在旅游空間系統中顯現:區域旅游空間結構表現出明顯的距離衰減規律,總體上,區域內或區域間旅游聯系強度隨距離增加呈減少趨勢。

表1 流動空間與地方空間對比[3](p25)
在區域旅游空間演變過程中,區域旅游功能配置不同形成空間異質性,導致旅游流由區域旅游中心位置(hub)向四周形成規律性落差,即區域旅游空間梯度。空間梯度的存在則形成矢量,矢量的作用導致流動,形成區域旅游流在自然空間的分異及演化。
法國哲學家列斐弗爾率先提出要從關心空間中的生產(production in space)轉向空間的生產(production of space)。空間中的生產已轉化為空間的生產,其區別在于前者是自然屬性的空間,而后者則轉換成社會屬性的空間,稱之為人文空間。美國建筑規劃專家雅各布斯是人文空間理念天才的闡釋者和積極的實踐家。“城市的多樣性”、“認同一個地方是因為使用一個地方”、“趕走了人,也就趕走了人的社會關系”等觀點都是對人文空間的精辟闡釋。[2]
空間不僅擁有自然地理屬性,更離不開人文地理特質,區域旅游空間規劃離不開區域人地關系的體現,離不開區域社會屬性的展現。區域旅游發展是人文空間社會屬性和自然屬性的共同發展。
權力空間的概念源于政治地理范疇。德國地理學家拉采爾(Friedrich Ratzel)的“國家有機體論”及美國軍事歷史學家、軍事理論家馬漢(A.T.Mahan)的“海權論”都將國家事務視為權力空間現象加以表述。從英國地緣政治學家麥金德(H.Machinder)的“心臟地帶”學說到美國學者斯皮克曼(N.J.Spykman)的“邊緣地帶”理論,都系統地闡述了權力空間規律。
空間形態的持續所指向的是權力配置的持續,空間是任何權力運作的基礎,規劃所形成的空間意象都是有其隱喻的,因為這些是和經濟、政治或制度交織在一起的。[1](p340-345)空間的爭奪與利用是一個充滿利益和觀念沖突的過程,反映社會各派力量對城市空間主導權的爭奪。對空間的控制構成日常生活中一種根本的和普遍的社會力量。控制了空間,實際上就是控制了這樣一種社會力量。圍繞著空間一定有爭斗,一定有政治關系。
在空間規劃編制過程中,空間生產的主導力量是政府和開發商,他們最有發言權,其次是專業人士,民眾的聲音最弱。區域旅游規劃是從旅游的角度對權力空間的重新分配。從權力的角度而言,區域旅游規劃的編制過程是對當地社區居民的排他過程,社區居民參與規劃更多地停留在一種理想狀態,其原因在于社區居民無法參與到權力空間的再分配之中。
流動空間完全不同于地方空間(表1)。流動空間代表了一種動態的空間理念,它強調從“流”的角度重新審視“距離”。在流動空間,社會權力與功能在流動中組織。流動空間是圍繞人流、物流、信息流、資金流及技術流等諸多要素流動而建立起來的動態空間。[3](p25)
定位于信息化、網絡化、虛擬化的流動空間,繼承了地方空間的許多特性。由于增添了網絡空間中的新元素,使得傳統的區位選擇對距離的要求降低,信息網絡化作用增強了地區優勢和信息流動,產生新的區位優勢。反映在區域旅游空間規劃中,流動空間的作用則更多體現在技術經濟條件下,處于信息網絡帶的地區將獲得更多的發展優勢和價值財富。
旅游流是城市旅游空間規劃的主體要素,狹義的旅游流即旅游客流。一切旅游活動的產生及旅游規劃的制定必以旅游者的內在需求為依托。斯托弗(S.A.Stouffer)在遷移背景理論中提出“一定數量的人在某一給定距離上行進,人數與起止點間的介入機會成反比”。介入機會與空間競爭成正比,介入機會是吸引空間競爭的根本原因。狹義旅游流的形成與變化是空間競爭的結果和體現,空間競爭導致空間干預,空間干預影響介入機會,介入機會吸引空間競爭,三者交互作用的過程,體現了旅游流對區域旅游空間規劃的影響作用。
旅游流的聚散及其走向導致不同城市旅游功能的空間差異,而這正是旅游吸引物的功效。保繼剛、楚義芳認為旅游吸引物是促進人們前往某地旅游的所有因素總和,包括旅游資源、接待設施和服務。旅游流的產生受多種因素制約,客源地的推力、目的地的拉力和兩地之間的阻力都影響到旅游空間結構的形成。其中,目的地的拉力正是旅游吸引物的吸引力。
空間選擇行為是空間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旅游活動主體的空間位移是一種空間選擇。旅游本身是一種以足夠距離的空間位移為依托的休閑活動,旅游行為的發生不僅形成旅游流,而且在旅游者與旅游吸引物之間形成空間嫁接。行為要素是旅游者或旅游流的行為選擇,旅游行為是連接旅游吸引物和旅游流的媒介。從空間角度而言,旅游者的群體行為直接導致旅游空間格局的形成。
可達性(accessibility)也稱通達性,1959年由漢森(W.G.Hansen)首次提出,并將其定義為交通網絡中各節點相互作用的機會大小。柯萬(M.P.Kwan)提出地方可達性概念,即某一區位被接近的能力。
可達性反映了旅游客源地與目的地之間或者旅游目的地之間發生空間相互作用的難易程度。可達性無疑具有空間概念,可達性同時也具有時間概念,網絡中各節點相互作用的機會大小經由通行時間判斷。通行時間作為距離變量,是衡量可達性的有效指標,可達性引出機會空間(機會成本)的概念。
區域經濟學以區位選擇理論為起點,嘗試溝通從區位選擇到聚集經濟的邏輯路徑。[4](p85-92)區域旅游空間規劃是區域旅游功能空間拓展的催化劑,往往造成相似功能在較小范圍的空間內的集聚效應,集聚效應的產生進一步改變了區位條件,產生新的區位優勢,形成旅游規模經濟。這種空間經濟學規模效應的產生得益于空間規模的擴大帶來生產成本的降低所形成的生產優勢刺激了旅游空間布局。城市旅游空間規劃的規模經濟效應可以從協同學的創始人赫爾曼·哈肯(Hermann Haken)的解釋中加以佐證。

圖1 博弈與均衡:區位擇優
哈肯曾經討論過兩個賣冰淇淋的小販如何在海灘上形成空間集聚。假設海灘上人口密度均勻,人的消費傾向相同,收入不影響對冰淇淋的消費能力。并且假設A、B兩個小販所出售的冰淇淋價格及品質相同,兩小販的服務態度都很好,貨源充足。消費者將就近購買冰淇淋,他們不會舍近求遠以同樣的價格購買同樣的冰淇淋。圖1的上圖是理想狀態的均衡,它表示海灘被分成兩半,兩小販各自把攤位設在每一半的中間位置。這種狀態僅僅是相對穩定,均衡是暫時的,隨時將被打破。如果其中一個小販想多做點生意,就主動向海灘的中心移動,以便獲得更多的買主。而另一小販也會向中心移動以對此做出反應。這種情況一直延續,直至兩個小販達成圖1下圖的狀態,即二者都聚集于海灘中心,形成空間集聚的規模經濟效應,二者的均衡態由此產生。
企業對于區位的選擇,從企業角度而言可能是最優的,但對于整個社會卻未必如此。規劃常常面臨社會最優與區位擇優之間的矛盾。圖1之上圖所示的情形,A、B的分布大大降低了消費者的交通成本,從而獲得社會最優。然而,由于A、B都有獲得利潤最大化的企圖,都不會安分地滿足于這樣的區位選擇,勢必向中心靠攏以試圖擴大市場份額,最終形成圖1之下圖所示的格局,達成最優的區位選擇,卻因為加大了公眾的交通成本,而喪失了社會最優。規劃所要做的是設法在不影響個人利益的基礎上追求社會最優。如果能夠通過規劃的手段使A、B的區位選擇如圖1之上圖所示,就意味著在個人的利益未受影響的前提下,社會利益達到最優狀態,成就了規劃的最高境界。
區域空間結構的帕累托最優是指空間結構達到這樣一種狀態:區域空間結構能夠自動協調和自動修復,對于某一個要素的變動,其他要素能夠實現自動響應,并調整到新的最佳平衡狀態。對于整個區域空間系統而言,能夠獲得最大的區域協同效益。這是區域空間結構的一種理想狀態,由于自然演化狀態下的區域空間結構具有結構慣性,因此區域空間結構是不會自動達到動態最優狀態的,必須通過人為有意識地對區域空間結構進行科學、合理地重組后才能達到。[5](p193-194)
卡爾多(Nicholas Kaldor)和希克斯(John Richard Hicks)接受了帕累托的最優狀態概念,并在此基礎上加以改進,形成新福利經濟學的理論基礎。帕累托最優是指任何改變不可能使任何一個人的境況更好而不使其他人的境況變壞。卡爾多和希克斯致力于改進帕累托最優,據此提出補償原則,稱之為“卡爾多—希克斯改進”。其觀點為:一項改變會使部分人受益而使部分人受損。如果采取某種補償政策使受益者補償受害者,使得受益者的境況比改變前好,而受害者的境況得以補償,那么這樣的改變就增大了社會福利,是值得提倡的。卡爾多—希克斯改進到底有沒有增進社會效率?希克斯認為,如果一項改變使A受益,使B受損,A會認為能夠增進效率,B卻認為沒有增進效率。但如果A在完全補償B的損失之后還有盈余,這種改變毫無疑問增進了整個社會的效率。
空間規劃可以均衡社會最優與區位擇優,卡爾多—希克斯改進可以在創造個人最優的同時,補償弱勢群體的需求,以期達成社會最優,從而改良整個社會的區位擇優。這種對區域空間結構進行科學、合理地重組必須通過空間干預才能完成。
政府制定公共政策的基本原則是公平,然而旅游空間規劃首先必須立足于區域旅游資源空間配置,這涉及到旅游資源優區位和旅游資源非優區開發的不同效率問題。20世紀70年代后期,社區發展研究使空間規劃從強調單純的經濟增長走向公平發展的討論,公平與效率的兼顧更多停留于學者們探討的理論層面。現實旅游開發決策及旅游經濟實際揭示出在公平與效率之間,犧牲的總是公平,從而導致旅游資源開發、旅游基礎設施配置在空間上的不平衡。在面臨進一步的旅游開發時,這種不平衡的結果,將導致區域旅游的不平衡規劃。這種不平衡規劃的結果,一方面形成旅游發展的馬太效應,一方面進一步犧牲公平。沒有絕對的公平,只有相對的公平。維系區域旅游開發相對公平態勢的旅游規劃形式是基于空間干預的區域旅游空間規劃。干預是指當某種組織、機制不能自行解決運行過程中產生的矛盾和障礙時,由外力介入加以解決的情形。
區域旅游空間規劃是以旅游空間有效利用為目的,以區域旅游空間干預為本質,以空間總體規劃和控制性詳細規劃為手段,從宏觀到微觀進行的旅游開發與發展的空間規劃形式。它服從于國家空間整體規劃,牽涉到城鄉建設用地空間整體規劃、鄉村與自然非建設用地規劃。這既涉及國家和區域發展的整體利益,又牽涉區域內社區居民生存與發展的既得利益。空間規劃的過程是空間干預的體現,是追求公平與效率的政府公共政策的權衡。
區域旅游空間規劃不同于傳統的區域旅游規劃,它是基于空間干預的整體規劃,強調開放邊界,不受行政區劃、經濟區劃的限制,是自下而上的區域旅游空間體系的層級規劃與自上而下的政府干預的融合。為保證系統最優化、整體化運行,主張從最高級系統自上而下進行。從復雜系統的角度而言,主張從國家級旅游空間規劃到區域級旅游空間規劃,再到城鄉級區域旅游空間規劃,最終到景區級旅游空間規劃的層級演進態勢。
區域旅游空間規劃尋求的是社會最優與區位擇優間的均衡點,可以在創造單一旅游地最優的同時,補償旅游資源非優區的需求,以期達成社會最優。從而改良整個區域旅游發展的區位擇優,進而達成區域旅游空間發展的卡爾多—希克斯改進效應。
對于區域旅游空間規劃,有學者提出“八度空間”規劃分析法,從自然空間、經濟空間、旅游資源分布空間、文化空間、生態空間、社會空間、旅游產業空間及旅游游憩空間入手進行區域旅游空間規劃,八個空間的綜合作用決定了任何一個區域旅游目的地的空間規劃格局。該學者認為融合八大空間,立足于六大旅游產業要素,確定原點及空間層次是區域旅游空間規劃的基本要旨。[6]本文認為,利用這些規劃分析方法以實施旅游空間規劃的前提是基于空間干預的卡爾多—希克斯改進。
[1]石崧,寧越敏.人文地理學“空間”內涵的演進[J].地理科學,2005,(3).
[2]于海.城市呼喚人文空間[N].解放日報,2009-08-16.
[3]沈麗珍.流動空間[M].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10.
[4]郝壽義.區域經濟學原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5]陳修穎.區域空間結構重組──理論與實證研究[M].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05.
[6]王巖.區域旅游目的地的空間特點與空間規劃創新[N].中國旅游報,2011-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