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樂
(東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4)
少數民族地區民族語言教育的現狀與發展對策
李天樂
(東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4)
語言是一個民族存在的特征也是開啟文化大門的鑰匙。少數民族語言作為多民族國家多元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發揮了傳承民族文化的重要作用。少數民族的語言教育又是民族語言、文字乃至文化得以傳承延續的主要途徑。因此,民族地區語言教育具有特殊意義。從相關政策法律來看,國家對少數民族語言教育給予有力支持,但由于不同文化交流碰撞以及社會經濟飛速發展引起的民族語言生存環境的變化等問題,少數民族語言教育呈現出弱化趨向。
少數民族;語言教育;問題;思考
少數民族語言文字是民族文化最直接的載體也是保護和傳承民族文化的重要紐帶。我國政府的各項相關政策對其都給予了重視,并提供了政策及法律方面的支持。建國后國家出臺了多部關于民族教育和民族語言方面的政策和法律法規,其中關于少數民族語言文字教育的主要有:1995年頒布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規定:“少數民族學生為主的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可以使用本民族或者當地民族通用的語言文字進行教學。”同年,國家教委發布的《中小學教材編寫和選用的規定》第七條明確說明:“以民族文字編寫的國家教委制定的課程計劃所規定的必修課(勞動課、勞動技術課、職業指導課除外)各學科教材,省區間寫作編譯的民族文字教材,須由國家教委審批。”顯示了國家對少數民族教材編寫的重視。2000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第8條規定:“各民族都有使用和發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可以看出,國家在少數民族語言教育問題上的立場是很明確的,即積極發展民族語言促進少數民族文化傳承。但是,由于社會經濟發展及不同文化的交流與碰撞,無論是學校語言教育還是民族成員在語言認同感上均呈現了弱化傾向,民族語言重要性降低,少數民族語言教育出現了問題。
步入21世紀,中國的少數民族既要學習本民族語言文字以傳承保留民族優秀文化,同時還要通過學習我國的主流文化語言——漢語,以便順利進入主流社會。因為少數民族成員只有通過漢語的學習,才能跨越文化障礙獲得個人在主流社會的更大發展。此外,從國際大背景及現代化發展來看,隨著漢語主流文化和以英語為主的西方文化的移入,各種文化的交流與碰撞不可避免,民族文化的多樣性及民族傳統文化觀念也會受到沖擊。這種沖擊勢必會危及到脆弱的少數民族傳統文化,其中包括了民族語言流失的危險。
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十分復雜,既有歷史原因,也與民族語言在逐漸形成的社會地位有關。但歸根到底絕不是一個強勢民族壓迫弱勢民族進行語言同化,而是社會文化轉型、全球一體化和市場經濟所帶來的語言生存環境更迭所致。而語言作為民族存在的一個重要標志,是民族特征的突出表現。民族語言不僅反映民族的歷史和文化,還表現于共同文化特點上的共同心理素質,而且民族內部的溝通和情感也以語言為紐帶。因此,語言的維系不得不說是一個嚴肅的民族問題。
那么在少數民族地區怎樣協調少數民族語言與漢語學習的關系呢?目前的普遍情況是:在學校花費大量時間學習民族語言文字卻可能會影響到主流語言漢語的學習,從而影響少數民族成員更好地融入主流社會以及在主流社會里獲得更高層次的發展。另一方面,如果依據現實,在民漢雙語教育中將側重點放在漢語教育上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少數民族語言的獨立性。一位蒙古族的退休教師說:“我希望我們蒙古族都能說好普通話,畢竟我們都是中國人,只有用普通話,整個中華民族才能很好地交流。但我也希望我們蒙古人在學普通話和漢文的同時,也要學好蒙古語文。學好蒙古語文,不但可以保護我們的民族文化,使其不斷發揚光大,而且具有很大的實用價值。”“民漢兼通”是中國少數民族雙語教育目標。然而,由于主流文化均是以漢語為媒介進行傳承、發展。漢語成為少數民族地區必不可少甚至最重要的學習內容。在此情況下,少數民族語言的學習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我國少數民族語言教育的成績是值得肯定的。但成效僅局限在考試成績上,語言教育缺乏整體的評價機制。就遼寧省蒙古語教育來看,蒙古語言教育很大程度上應該稱為語言教學,家長和教師關注最多的是學生在語言學科成績上的進步。至于教育所應該包涵的其他內容,如對民族文化的認知、價值觀念、民族認同感的培養等方面都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現今,“全球一體化”與“民族文化多元化”成為一些少數民族學校試圖追求的理想的目標。但由于學校受到物力資源、課時量等相關因素的限制,理想化的三語教學(民族語、漢語和外語)很難實行,許多民族學校(以遼寧省蒙古族為例)的民族語言教育的目標偏離了語言教育的本質,變成了具有投機性質的爬向高等教育的階梯。學習少數民族語言僅僅是為了降低高考漢語文試題難度及享受國家給予少數民族考生的加分優惠。由此衍生出一系列的問題:如假少數民族戶口、跨民族地區移民、“高考借讀”等。
民族語言教育目標的功利性直接導致教育方式的“變質”,語言教育的價值取向也從以文化教育轉向以語言知識傳授,從培養人文素養轉為培養應試能力。具體來說,少數民族語言的教師把本民族語言當做一門外語,一門除漢語、英語等“主科”之外的考試型科目。不需要口語的練習交流,書寫即可,“認識——背誦——答卷”的模式由此逐漸被固定下來,分數就是結果,也是少數民族語言學習的最終宿命。
這不得不說是民族語言教育的悲哀,一個民族的語言不是用來交流,傳承民族文化,而是作為步入主流社會敲門磚的如此功利性的工具。
知識的交流是教育的永恒命題。無論何種形式的教育,語言文字都將作為知識傳播的媒介,盡管處于飛速發展的現代信息社會,但語言文字在傳播知識過程中的紐帶作用永遠不會被取代。近年,隨著中國現代化進程的推進,各少數民族地區也逐步加快現代化步伐,這也引發了各少數民族傳統文化喪失的危機,原因之一就是上文提到的少數民族考生學習語言目的性的“變質”。高考成為學習少數民族語言的唯一目的,對于語言的應用價值無人問津。以遼寧省蒙古族自治縣為例,試問有多少人觀看蒙語電視節目,收聽民族語言廣播呢?播放的蒙古語又有多少人能看懂聽懂呢?
筆者相信對于某些少數民族地區考生來說,先前學習的民族語言在升學后就成為一種模糊記憶,學生的民族性被主流文化所融合。少數民族語言失去了活力,不再成為本民族的一個特征。對于一些已經喪失民族語言的民族成員來說,民族精神成為其維系民族性的唯一紐帶,而對于一些正在衰落的少數民族語言的使用者來說,如何正確對待本民族語言,怎樣將民族語言引入健康的存在與發展的道路是值得深刻思考的。
這方面的表現首先是多語言教育的經費問題。雙語教育本身就是一項造價昂貴的社會發展系統工程。實施少數民族語言與漢語的雙語教育經費數倍于實施單語(漢語)教育經費。因為要實施雙語教育不但要培訓大批語言教師,還要編寫大量的語言類教材、教學參考書及課外閱讀物。這些教育經費開支對貧困的少數民族地區無疑是一筆不小的負擔。然而,國際上一些多民族國家為這一人類社會文化發展的宏偉目標而不懈努力。著名的雙語教育專家M·F麥凱教授、M·西格恩教授在《雙語教育概論》這本書中指出:“就世界范圍而言,雙語教育對加強各民族相互理解是我們所能夠做的最有價值的貢獻;就國家范圍而言,它是促進各個種族群體和語言少數民族和平共處的最佳途徑。雙語教育的代價無論多么昂貴,它都將比不能進行雙語教育所付出的社會代價要低。”
提高民族地區學校語言教學水平是民族地區教育應該認真研究的問題,首先應重視教師隊伍的培養。民族教育體系雖然初步建立,但培養語言教育人才的機制尚未完全建立起來。所培養的人才結構單一,且整體素質有待提高,在實行雙語教學的民族地區,高素質教師不足問題日益突出。以遼寧省蒙古族自治縣某高級中學為例,該校共有蒙古語教師14名,其中接受過全日制民族語本科高等教育的2人 (去年引入),起始學歷專科的4人,起始學歷中師的8人。以上數據映射出少數民族地區民族語言教師的學歷普遍較低。這將一定程度上影響民族語言教育的質量。因此,如何建立有效的、高素質的民族語言教師培養體系,讓民族學校的高素質學生投入到少數民族地區教育工作中是一個緊迫的問題。
教材作為教師和學生進行交流和互動的媒介在教學活動中扮演重要角色。教師依據教材進行教學,而學生以教材為學習目標。少數民族地區語言教材由于經濟社會及文化傳統的特殊性,要求教材要符合其民族特點。反應本民族文化并與時俱進與生活息息相關,達到時代性與科學性的結合。但目前某些少數民族地區語言教材的編寫上存在許多問題,如教材結構單一,課本知識不靈活,層次劃分不清晰,時代性不強等問題。
不管從文化傳承的角度出發,幫助學生正確認識和了解本民族的歷史和文化,客觀評判自己的文化,還是從適應民族學生的學習特點來看,課程教材建設注重課程內容把知識性、科學性、民族性等融為一體,無論在過去和將來都是非常重要的也需進一步探索的。如何針對少數民族的文化傳統、生活習俗等問題,使少數民族學生既能學習到與自己生產生活相關的本民族知識,又能了解和繼承本民族的文化與傳統,這是當前少數民族語言教育中教材編訂的關鍵。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又是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此,文化教育應貫穿于語言教育始終。少數民族接受多門語言的教育,因此,其文化教育便更為復雜。在對待少數民族語言教育問題上,一定要強調少數民族的本民族文化,注意保護其發展。在這方面,美國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對印地安人實行的語言同化政策可作為典型反例以供警醒,當時許多印地安孩子接受惟英語的教育,導致了許多土著語言和文化的消失。因此語言在文化流傳發展中的作用不可小視。
從政治學的內外因角度分析,民族語言使用群體對自己民族語言發展前景的態度至關重要,甚至是本民族語言和文化傳承和保留的關鍵。如果語言的使用者對自己的語言缺乏信心缺少認同感,那么單純依靠國家政府等外界的努力,是不會有任何作用的。當然,不可否認,它與國家的經濟社會發展、語言使用環境等客觀因素緊密相關,這一定程度上也影響民族語言的使用程度。在這種狀況下,國家除了制定語言保護政策外,更應該為少數民族成員提供更多使用自己語言的機會和條件,從而使其在使用本民族語言的過程中加強民族認同感、歸屬感,增強保存民族文化和民族語言的意識,提高民族自豪感和傳承民族文化的熱情。
這層內容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一是提高語言教師的文化意識。要在教學中傳授民族文化知識,民族語言教師自身的文化知識素養是基礎。這就對教師提出了在學科基礎知識之上的更高要求。因為作為一個語言教師,只有樹立文化教學意識,提高自身的語言文化修養,才能更好的培養提高學生的文化理解能力,才能把語言教“活”。讓學生通過生動的文化體驗感受本民族語言的魅力;二是在教學中實行“文化教學”。即在教學中努力挖掘文化因素有意識地進行文化教學。在課堂教學中,民族文化知識應作為教師教授的重要內容。通過文化熏陶,讓學生逐漸在語言學習中了解民族傳統、歷史發展、風土人情,全面地了解認識本民族的歷史演進、民族地位與特色,感受本民族的魅力。在文化教學中形成民族認同感。而不至于成為一個只會答題,機械記憶,缺乏文化素養的學習者;三是建立文化教學的評價體制。
要真正實現文化教學,使少數民族語言教學與民族文化有機結合起來,除了提高教師的個人素質、培養提高學生的語言文化理解能力外,更重要的還是要轉變現今的語言教學評價體制。但由于我們身處應試教育的天空下,要強化民族文化的功能,只有在考試中加大對本民族文化知識考查的分量,才能達到文化教育的目的。增加對民族文化知識的考查,以考試的方式帶動促進教師、學生對本民族文化的重視程度,進而實現民族語言與民族文化相互促進的目標。
針對教育投入不足的問題,許多專家和學者提出,建立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合理分擔的教育經費投資體制。“分擔體制”要求中央政府按期撥出一定數額的資金投入少數民族地區教育事業,省級財政也要相應增加投資力度。明確縣(旗)、地(州)、省(區)、中央四級財政分擔成本的比例,明確劃分各級政府的責任。
筆者認為“分擔體制”不足以明確資金的具體用途,甚至會產生其他問題。希望中央及各級政府在資金分配保證合理、規范的前提下可以形成“分擔體制”下的專款專用制度,即中央在對地方教育事業投入時,應明確并優先保證民族語言教育經費的投入,如對民族語言教材、教學參考書、輔導書及課外讀物等的投入。同時要保證少數民族教師工資的發放。其次,為保證“專款專用”,應具體規定資金的具體投入渠道、經費劃撥及成本評估等相關問題,同時要加大教育投入的執法監督,完善“分擔機制”下“專款專用”以防止民族語言教育經費被挪用的現象發生。
總之,在民族地區語言教育經費投入方面,不但要建立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的“分擔體制”,還要做到經費的“專款專用”。在有少數民族的省市,建立各級政府教育經費投入的綜合評價體系,客觀、全面地衡量各級政府對少數民族語言教育的扶持力度。
關于這方面的思考和建議,有以下幾方面:首先,提高民族師范院校的教育水平。要突出民族類師范學校的功能,加大對民族師范學校的投入以提高辦學條件和水平。建立民族語言專業學生評價、考核體制,以保證專業畢業生的質量。與此同時,建立民族學校畢業生定向就業機制,讓學生為民族語言教育事業服務;其次,拓寬教師來源渠道,鼓勵高等師范院校優秀畢業生到少數民族地區任教。“要先種梧桐樹,才能引得鳳凰來。”對優秀的外來民族教師應相應的給予優待,改善教師工作和生活環境,解決外來教師在生活和工作中的困難;第三,完善培訓系統。在培養提高師范教育的同時,有必要建立針對民族語言教師的繼續教育和培訓系統,以彌補長期以來語言教師受教育水平不高的缺陷。同時加大培訓投入和力度,通過經常性的培訓提高語言教師隊伍整體水平。還可以通過教學系統,幫助教師在課堂實踐中及時運用新理念、新技能,并有意識地應用到教學中去,從而達到由外在的專業知識向內在的自我成長的轉化。
應積極調動各方面力量參與民族語言教材建設,特別是重視教材在民族語言、文化的傳承與發展中起重要作用。我國民族教育課程政策在教材內容上,應注理傳統文化、地域特點的介紹與吸收保留整個人類優秀文化遺產和現代文化的關系。
少數民族語言教材最重要的是要凸顯本民族的傳統文化,反映我國的主流文化及其他民族值得借鑒的優秀文化。為此,建議設立少數民族教材研發中心和審定機構,開發出版高水平的適應民族地區教學的中小學教材;可效仿漢語教材多版本以供不同地區不同層次的學生使用的教學資料、學生學習輔導資料和課外閱讀資料等。與教材相關,我們還應該注意到:目前,少數民族地區學生對本民族文化歷史的了解僅限于教材內容,是完全不夠的。學生應該多渠道、全方位地了解本民族文化。因此,建立民族文化圖書館、社區閱讀室等民族語言閱讀系統,提供民族語言的書籍、報刊,拓寬民族廣播在本地區的覆蓋面,讓學生更全面的了解民族事跡,培養民族自尊心、自信心。同時讓他們對本民族的語言文化有更深刻的認識。
少數民族地區的語言教育是通過語言教學來實現的,由于在應試教育為主導的‘大環境’及少數民族地區社會經濟發展相對落后的‘現實’影響下,教學的價值取向得隨著‘大氣候’和‘大現狀’的變化而“變質”,這是我們不愿意看到卻又必須面對的現實,如果一味強求民族性,只會變“語言特色”為“保守落后”。盡管如此,少數民族的語言教育作為承載民族文化航行的風帆,應當受到重視。
有學者指出,我國的民族語言教育應重視師資培養、學習氛圍的營造、學科教學的發展、語言規律的探索、雙向文化的交流。事實上,我國的少數民族語言教育所面臨的問題還不止這些,從根源上來說,要樹立其少數民族成員對本民族語言的信心和認同感,此外,語言教育評價機制的建立等也是民族教育得以健康發展的重要因素。綜上所述,目前我國大力改善、發展少數民族語言教育是極其必要的。只有推進少數民族語言教育發展,才有利于我國多民族多元文化的傳承、交融,共同構建中華民族的精神家園。也只有通過發展少數民族語言教學,才能讓少數民族的孩子能繼承本民族的傳統文化、發揚民族精神,讓民族之源源遠流長!
[1]國家教育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
[2]國家教育委員會.中小學教材編寫、審查和選用的規定[J].學科教育,1995(10):1-3.
[3]全國人大教科文衛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
[4]王遠新.河北省境內的蒙古語言文化孤島———尚義縣五臺蒙古營語言使用、語言態度調查[J].內蒙古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4):58-61.
[5]M·F麥凱.雙語教育概論[M].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1990:15.
[6]祁進玉.促進教育機會均等與教育公平:對民族地區義務教育發展的初步思考[J].民族教育研究,2011(5):19-20.
G424
A
1674-5450(2013)02-0168-04
2012-07-22
李天樂(1989-),女,遼寧朝陽人,東北師范大學歷史學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 曹 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