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強
(新鄉學院圖書館,河南 新鄉 453003)
現代口述文獻工作的崛起以20世紀40年代末美國口述史學之父艾倫·芮文斯(Allen Nevins)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創立世界首家口述歷史圖書館為標志。鑒于保存原始資料和補充文獻記錄不足為目標的實踐特征,初期的口述歷史機構大部分設立在圖書館或檔案館中,口述歷史文獻工作者中相當部分是圖書館員[1]。口述歷史編研是口述文獻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中涉及的著作權法律問題早就被國外業界所認識,并逐步建立了相應的著作權保護規則與體系[2]。20世紀80年代以來,伴隨國內圖書館界對口述歷史文獻價值的認知和肯定,相關的編研業務日漸興起。實踐與現實的法律環境要求口述歷史文獻編研工作建立在遵循法律規則,切實保護著作權的基礎之上,為此應就其著作權管理特點開展分析。
圖書館以購買、征集、獲贈、交換、接受呈繳等方式收藏的口述歷史文獻的著作權主體的特征是“外部性”,包括口述者、記錄者、整理者、音像制作者、數據庫開發者,還可能是基于口述歷史文獻的文學、戲劇、影視、曲藝等作品的創作者等,通常圖書館不在其中。但是,如果圖書館以訪談者的身份采集口述歷史文獻,并且做了提出訪談意向、搜集研究資料、擬定訪談主題、設計訪談框架、提出訪談計劃、準備訪談設備、執行訪談任務等“創造性”工作,口述歷史文獻的權利主體則會表現出“關聯性”的特征,即圖書館就成為著作權主體之一。這是訪談式口述歷史文獻和其他許多類型文獻資料權利主體的不同之處[3]。口述歷史文獻的著作權主體還體現出“內部性”特征,因為訪談者大都是圖書館的職工,即圖書館員。圖書館員和圖書館之間存在勞動合同法律關系(包括事實勞動合同法律關系),采集口述資源、制作口述歷史文獻是履行本身的職責,雖然隸屬于圖書館,但由于其創作性貢獻,同樣是口述歷史文獻的一類著作權主體。
口述文獻由口述內容固化在紙張、膠片、磁帶等物質媒介而成,內容作為“口述作品”(問候語、際述語、感嘆語、詢問語等實用性語言不是口述作品),其著作權歸口述者[4]。如果圖書館在訪談式口述歷史文獻采集、制作中,從事了創作活動(而非只提供場所和錄記設備、記錄口述內容,或者組織、咨詢等輔助性工作),那么口述歷史文獻就是“合作作品”,著作權由口述者和圖書館共同享有。至于圖書館與檔案館員之間的權利歸屬問題,按照《著作權法》第十六條第1款的規定,口述歷史文獻應屬于“一般職務作品”,其著作權歸圖書館員享有,圖書館在兩年內有優先使用權。但是,若圖書館依據《著作權法》第十六條第2款第2項的約定,使口述歷史文獻轉變成“特殊職務作品”,則圖書館員只享有署名權與獲得獎勵權,其他財產權與署名權之外的精神權利全部歸圖書館享有。口述者和圖書館之外的第三人對口述歷史文獻進行文學、戲劇、影視、曲藝創作形成的新作品的著作權視具體情況在口述者、圖書館和第三人之間分配。
圖書館對口述內容的記錄、整理、編研,受到口述者享有的多項著作權的制約。其一,財產權利制約。比如,對口述內容速記、錄音涉及復制權;以電子郵件、微博、網絡會議訪談等方式采集口述歷史文獻涉及信息網絡傳播權;圖書館自己或者授權第三人對口述歷史文獻開展文學、戲劇、影視創作,涉及改編權、翻譯權、廣播權、攝制權等。其二,精神權利制約。比如,圖書館發布未公開的口述歷史文獻,涉及口述者享有的發表權。如果只是對口述歷史文獻分類、標引、編目,或者制作目錄、索引、文摘等檢索工具,或者只對文獻中時間、地點、人物的明顯錯誤予以更正,則與著作權問題無涉。但是,口述歷史文獻編研的重要目的之一是還歷史以本來面目[6]。當圖書館對口述文獻內容開展去偽存真、去蕪存菁的稽核、甄別、補充,對虛構、隱藏、扭曲的部分予以糾正,甚至加入了整理者的思想、立場、觀點、評價時,卻可能構成對口述者享有的修改權、保護作品完整權的侵犯。
口述歷史文獻編研中,即使是圖書館行使自己享有的權利,同樣會受到限制。其一,口述者權利的限制。口述歷史文獻是合作作品時,按照《著作權法》第十三條的規定,檔案館只能在不影響口述者權益的條件下行使自己“分割”到的權利。如果口述歷史文獻的著作權不能分割,就需要與口述者協商一致才能行使自己的權利。其二,圖書館員權利的制約。除了“特殊職務作品”性質的口述歷史文獻,圖書館可不經圖書館員許可行使著作權(不包括署名權)外,對于“一般職務作品”性質的口述歷史文獻,圖書館只能在“兩年內”于“業務范圍”中使用;如果圖書館不使用,又無合理的否定事由,則無權阻止圖書館員對該口述歷史文獻的使用。另外,圖書館接受口述者委托采集、制作的口述歷史文獻及在此基礎上創作的衍生作品的著作權的行使,受著作權合同限制,如果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著作權歸屬圖書館,可自由行使權利。
國內尚無規范口述作品、口述文獻著作權問題的完整法律制度。雖然,最高人民法院在《關于審理著作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三條、第十四條中對“已經發表的報告、講話”和“自傳體作品”的著作權歸屬作了界定,但是適用范圍較窄,離口述歷史文獻編研工作的需要有很大差距。比較而言,美國相關的法律制度則較完善。比如,按照美國《總統文件法》的規定,總統檔案(包括口述文獻)歸國家所有,受國家法律制度的管理[7]。對口述作品、口述文獻及其編研活動著作權的立法應突出兩個特點:一是將口述作品這種無載體作品納入有載體作品保護范疇。比如,美國著作權法中的“表演作品”就包括“即興演講、授課、法庭辯論”等。二是相對于口述作品、口述歷史文獻本身的著作權問題,口述歷史文獻編研的著作權問題更加復雜,應成為立法的重點。
法律法規的滯后,意味著用合同來解決口述歷史文獻編研涉及的著作權矛盾和糾紛更有價值。在法律法規相對健全的美國,也提倡以合同作為平衡著作權利益關系的優先選擇,其指導思想在美國口述歷史學會制定的《口述歷史的原則與標準》中有充分體現。口述歷史文獻編研著作權合同的特點主要有兩個:一是涉及的權項應盡可能廣泛。包括復制權、發表權、修改權、改編權、攝制權、翻譯權、匯編權、廣播權、信息網絡傳播權,以及圖書館享有的“再許可”權利等。二是要求口述者訂立“真實性條款”。如果由于口述歷史文獻承載的內容涉及傷害、誹謗、誣蔑、詆毀、隱私、泄密等而引起法律問題,圖書館作為參與者,自然脫不了干系。“真實性條款”雖然與著作權問題無關,但對圖書館來說卻是重要的自我保護措施,對口述者也是一種提醒與警示。
由行業學術團體組織制定相關的政策指南是口述歷史文獻編研中自律性著作權保護機制建設的特點。比如,美國口述歷史學會除了制定《口述歷史的原則與標準》之外,還制定了《口述歷史評價標準》及其修訂本《口述史的通用原則和最優實踐》,其中就包括口述歷史文獻的采集、整理、研究、利用中涉及的著作權歸屬、行使和合同簽訂等問題,具有較強的指導性和實用性。我國大多數圖書館沒有開展有口述歷史文獻編研的經驗積累,對其中著作權管理的特點和規律性認識不足,加之著作權專業人才的缺乏,由圖書館自行建立保護著作權的自律性規范是不現實的。目前少數圖書館建立的著作權保護規范也存在結構不完整、內容不全面、表述不科學、條款不詳細等問題。鑒于口述歷史文獻編研在國內圖書界方興未艾,建議中國圖書館學會盡快出臺相關的行業性指導政策。
[1] 楊祥銀.當代美國口述史學的主流趨勢[J].社會科學戰線,2011(2):68-80.
[2] 薛鶴嬋.口述歷史文獻的知識產權研究[J].蘭臺世界,2009(6):31-32.
[2] 王倩.談口述檔案著作權問題的特殊性[J].檔案,2011(1):15-17.
[3] 董瑜芳.試論口述歷史中的版權問題[EB/OL].[2011-11-18].http://www.chinesefolklore.org.cn/web/indexI.php?NewsID=4217.
[4] 呂鴻.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視野中的口述檔案[J].甘肅社會科學,2008(3):180-182.
[5] 黃峰.口述資料編研原則與方法[J].北京檔案,2006(2):30-31.
[6] 姜之茂.美國的特殊檔案機構——總統圖書館[J].北京檔案,2002(7):3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