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兩兩的人站在路邊,低頭擺弄著手機,面無表情。偶爾抬一抬頭,看見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便不顧前行的車流,向馬路對面走去。這,便是典型的“中國式過馬路”,即“湊夠一撮人就可以走了,和紅綠燈無關。”
我,雖然熟知交通法規,并自以為是個守紀的中學生,每天,卻也是這樣過馬路的,原因很簡單,省事,再一個,是安全。省事自不必說,行人們都很急,急著上學上班,急著買菜購物,急著趕飛機趕約會,自然不想等那煩人的幾十秒。
安全,則是相對而言。時間長了,司機和行人們也似乎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行人們自知血肉之軀擋不住鋼鐵之身,便“扎堆”尋找某種安全感,似乎人多勢眾便賦與了自己某種先過的特權。司機們自然不傻,既然路口沒有交警和攝像頭,那么,就無視那“小眾”的利益而圖自己的方便,這里說的“小眾”,便是那些遵守交規落得“形單影只”的行人。不必擔心,等人一湊多,便又可以過了。
但我卻心有隱隱的不安,畢竟,這微妙的“默契”,只是危險和災難面前臨時放置的一張紙板,一推,便倒。一個月前,我就親眼目睹一輛出租車將一臺摩托車撞飛幾米,司機摔得頭破血流。
仔細想想,如今“過得去就行”似乎成了大多數人的某種信條。
我們是什么時候開始失掉青春本應有的銳氣的?
知名畫家陳丹青從清華辭去了美術學院教授的職務,因為現行的政治和英語考試,讓他招不到自己想要的學生。他說:“我接觸最多的情況不是質疑、反抗、叫罵,而是——這是讓我最難過的——所有人都認了。”當記者柴靜問他“怎么叫‘認了’時”,他笑了一下:“我現在隨便到馬路上拉一個人來,你見到這個人就知道他認了,從很深處認了。”
是的,我們都認命了。我們對看得見的不合理認命了,對看不見的潛規則也認命了;我們對自己的權利被剝奪認命了,對他人飛揚跋扈的特權也認命了;我們對油價上漲認命,對胡亂排污認命,對沉重的學業認命,對空洞的口號認命;本應奮進的青年一個個都變成了模式化的橡皮人,無知無覺,暮氣沉沉。
梁任公曾夢想著舉國青年皆如此,“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國者,則中國老朽之冤業也;制出將來之少年中國者,則中國少年之責任也。”可為什么,在當時艱苦的條件下,仍能涌現大批“指點江山,糞土萬戶侯”的英氣少年,如今豐富的物質生活,卻鮮見銳意青年呢?
他人可以抱怨是糟糕的環境和庸俗的風氣磨去了自己身上道德的棱角,但我們不能,因為我們正年輕。我們不世故,因而敢于創新;我們無所忌憚,因而可以直抒胸臆;我們懷著對未來的希望,因而有勇氣面對可能的失敗,至少,可以跌倒得有尊嚴。面對壓力,我們該用青年特有的樂觀與朝氣去應對,而不是讓心靈蒙上歲月的塵垢,變成那些我們本來就討厭的人。
郝勁松曾多次將國家稅務局和北京地鐵告上法庭,原因是在火車上購物和地鐵如廁時未能要到發票。當被問及為什么這樣做時,他微微一笑:我只是討厭屈服。
正如他所說,權利如果不去捍衛,只不過是一張廢紙;奮進如果不去踐行,只不過是一句口號。而任何一句話,一旦成為口號,便失去了靈魂,因為眾人的盲目,讓它變得遙遠而不真實。
奮進,就是活的真實。
因為真實,自有萬鈞之力。
評點:鄭文龍
此文因有感“中國式過馬路”而發,卻不囿于一事一議,三則事例素材引發文意三道波瀾,升華了主題、深化了反思,使文章視域闊達、鞭辟入里。文章首先結合作者的切身經歷對“中國式過馬路”進行了分析解讀,通過惟妙惟肖的情境與心理“還原”,充分揭示出國人“小聰明”里的“大糊涂”。其后,引用陳丹青言論對諸如此類“怒其不爭”的社會現象以制度層面的反省,展現出國人心靈深處的惰性與無望。接著,以梁啟超的“少年中國說”為正面典范,倡言創新改造的勇氣與精神。最后,以郝勁松執著于點滴改良為收束、點題,結合實際、寓意深遠。縱觀全篇,文章從個案分析入手,依次從制度層面、文化層面、操作層面加以引申、論述,事例情節引人入勝、相關分析層層遞進,極具可讀性與啟迪性。尤其是三段素材的巧妙切入所構造的波瀾曲折,令文章意猶未盡、逸趣橫生。文章不足之處在于,三次文意轉折缺乏指向性明確的過渡,故略有突兀與跳脫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