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沒有學校,因為古時候沒有自由時間。壽命極短的先民們在險惡的自然環(huán)境中,不得不以畢生精力和時間爭取最起碼的存活。隨著生產力的緩慢發(fā)展,社會逐步出現了剩余勞動。剩余勞動既是整個社會發(fā)展的物質基礎,也是社會自由時間的基礎。自此,一部分社會成員能夠退出生產勞動,從事專門教育。中國到原始社會末期出現的學校被稱為“庠”,本意為養(yǎng)老之所,即退出生產勞動的老年人邊養(yǎng)老邊向新生一代傳授生產生活經驗的地方。在西方,school(學校)一詞源于拉丁文schla和古希臘文skhole,意指“閑適安逸之所”,是“有閑之士”駐足的地方,這也表明了“學校”與“自由時間”的天然聯系。
學校的出現意味著社會時間結構中出現了一塊專門用于教育的時間,即為人類開辟了一塊能加速自身主動發(fā)展的空間,這在人類發(fā)展史上是一個劃時代的大事變。馬克思認為,自由時間是用于娛樂和休息的余暇時間和發(fā)展智力、在精神上掌握自然的時間,它對于人的全面發(fā)展具有決定性意義。自由時間是人類對自身動物性生存的超越,是對自然必然性的擺脫和人類自由的確證。馬克思還指出,單個的人必須正確地分配他的時間,才能按照適當的比例獲得知識或滿足他的活動上的種種要求。他和恩格斯提醒人們,如果這個人的生活條件使他只能犧牲其他一切特性而單方面地發(fā)展某一種特性,如果生活條件只提供他發(fā)展這一種特性的材料和時間,那么這個人就不能超出單方面的畸形的發(fā)展。
自由時間的最高價值在于自由,它體現著人的自由意志,體現著人的生存和發(fā)展,體現著人的價值和尊嚴。在學校,師生能在自由時間中進入舒緩恬靜狀態(tài),自由地吸納天地之靈氣,欣賞科學、藝術和大自然,激發(fā)各種興趣和潛能,激發(fā)創(chuàng)造精神,提升精神境界。概言之,自由時間是師生主動發(fā)展的空間,是師生個性健康發(fā)展的必要條件。
遺憾的是,今天不少學校師生在超負荷的工作(包括應付各種檢查驗收、評比晉級等非教育性繁瑣事務)和課業(yè)重壓下痛苦呻吟,許多人連起碼的睡眠時間都遭到了擠壓,無法獲得全面和諧、自由自主發(fā)展的空間。這不能不引起學校內外一陣陣“松綁”“解放”的呼吁。在同仇敵愾之際,人們紛紛將矛頭指向高考和評價方面的種種制度。其實,制度的制定與執(zhí)行都在于人,在于人的信仰和心態(tài)。當年大名鼎鼎的德國教育家赫爾巴特從“性本惡”的人性論出發(fā),將學校管理比喻為“韁繩”,主張以此克服和約束兒童天性中“不馴服的烈性”和“盲目沖動的種子”,建議把多布置作業(yè)看成是管理兒童的重要手段,“主要任務就是在任何場合都應當使他們沒有空閑的時間,唯一的目的就是不讓他們干蠢事”。他的這些觀點后來受到急于維持既定秩序的歐洲資產階級的賞識,轉化為制定反動教育政策的理論依據。
制度既然是人制定的,那么任何人都可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反作用于制度。當年國民黨政府曾實行過“殺人的會考制度”,陶行知則在口誅筆伐的同時反其道而行之,在自己的學校提倡并實行“六大解放”,讓學生有“一些空閑時間消化所學,并且學一點自己渴望要學的學問,干一點自己高興干的事情”;“使大家有點空閑,想想問題,談談國事。看看書,干點于老百姓有益的事,還要有空玩玩,才算是有點做人的味道”。另一位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他出于對孩子的充分信任提出:“只有當孩子每天按自己的愿望隨意使用5-7個小時的空余時間,才有可能培養(yǎng)出聰明的、全面發(fā)展的人來。”為此,帕夫雷什中學制定了獨特的作息制度:上午上課,下午全部讓學生自由活動。在充裕的自由時間里,學生能夠閱讀大量課外書籍,從而為學好各門必修課準備好廣闊的智力背景;能自愿結成各種興趣小組,從事自己特別喜愛的課外活動;能獲得必要的獨處時間,用以冷靜地思考社會與人生,進行深刻的自我教育。他大膽地解放教師,免除教師一切無用勞動,保證教師有充分的自由時間,以便拓寬其知識視野,豐富其精神世界,增進其教育素養(yǎng)。這些措施逐步轉化為教師的教育藝術與效益,從而進一步節(jié)省了學生學習必修課的時間,增加了學生的自由時間,最終形成了教育時間分配上的良性循環(huán)。借鑒這些教育家的探索精神,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做一番試探呢?■
(作者系江蘇省教育科學研究院基礎教育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