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在班里,是一朵孤寂的小花。
她父親已經去世,母親棄她而改嫁,現在寄養在姑父家。起初,她給我的印象是一個有智障而又很單純的特殊學生。記憶中,總是她用弱小的身軀背著勒得她身體要朝前傾才能保持身體平衡的書包的身影。盡管她的學習成績一直沒好過,但老師和同學總感覺她是不幸的,都同情她。有許多老師用實際行動給她送去可以觸摸到的溫暖,同學也會將一些學習用具送給她。
開始幾天上課時,盡管她不聽老師講課,但還能在練習本上胡亂地涂寫著什么。一個星期后,她就變得不安分起來。上課時,她毫無拘束地在教室里走來走去。我耐心地叫她回到座位上后,她往往是坐不住幾分鐘又開始“閑逛”了。可讓我感覺意外的是,同學們竟然熟視無睹,絲毫不覺得有什么特殊。當我再次勸說她該回到座位上去時,同學們開懷地笑起來,這笑聲分明是送給我的。不明就里的我在課后問他們為什么在課堂上會有那一笑時才明白:虹在四年級上室內課時也有離開座位的現象,雖然沒有現在這么頻繁,但在同學們的心中并不覺得意外。這讓我周身感到莫名的悲哀:為她升到五年級還是這樣的“單純”,為她得到同學如此的“關注”,更為自己對她的了解是如此之少卻毫無良策應對。她的單純、她的無拘無束在我們看來是她的不幸,可她的這種表現本就是她的本真。對此,我想對她進行更多的引導。
可后來發生的事情,讓我在同情她的同時夾雜著更復雜的情愫。五年級第一個學期過半時,她哭著來找我,說是同學欺負她。原來她是趁同學不在教室里的時候,偷(不知道用這樣的詞來形容是否恰當)了同學的鋼筆,同學向其索回時,她竟然把鋼筆緊緊地攥在手里以示拒絕,氣急的同學就強硬地搶回,絲毫不覺得理虧的虹就來告狀。看著她那委屈的樣子,我能說什么呢?只好安慰她不要哭,告訴她以后不能拿別人的東西;也告訴同學們,對她,我們應該多些關愛,切不可傷害。
在五年級期間,同學們欺侮她的現象大為減少了。可我更加真切地感覺到,她在同學們的心中分明是一個多余的人。她就像一株無名的小草,沒人關注,默默地度過自己的春夏秋冬。我總想走近她的心靈,希冀有更多的了解與發現,可每一次都以失敗而告終。
轉眼間,已經是六年級的她在身高方面并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她的笑容依然如往昔那樣的爛漫。可她的一些行為卻讓人生出許多的悲憤來。那次,我帶班級同學們到電腦房上課,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溜出了電腦房。下課之后,我正在辦公室批改作業,一個又一個的同學來到辦公室告訴我,說虹偷東西了。一調查,全班50名同學中有24人的東西被偷。把她找來,不管你怎樣問,她都是癡癡地看著你,一言不發。最慘的是一女同學的鑰匙被她偷了并弄丟了,放晚學時只好讓同學把自行車扛到校外把鎖撬掉。從那以后,同學們防她真的就如防小偷一樣。到其他教室上課時,總是把教室的門窗關好。可她偷東西的行為卻轉向了其他班級、其他地方。我們總能從她的書包里發現一些其他班級學生的東西。在學校開秋季運動會的那天,她悠然地拿著一本《新語文學習》雜志扇著,竟然是第十一期的(全年級同學都還沒有拿到手呢)。無疑,她是到教導處去拿的。或許她的頭腦中根本就沒有“害怕”一詞,只要覺得好玩都可以拿來。
我想到了魯迅先生所說的“怒其不幸,哀其不爭”,于她,我們只好“哀其不幸”,至于讓其“爭”,則可能有拔高要求之嫌。可就是這樣的同學——虹也會有她陽光的一面。
教室里的簸箕堆滿了,她會默默地去把垃圾倒到垃圾箱里。看到大同學欺負小同學時,她敢對著大同學說:“欺負人!”一次,她上學路過大橋時,看到有人在艱難地推著三輪車爬坡時,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一花一木皆世界,虹就像一朵開放在偏遠峽谷里的幽微小花,用特有的方式釋放著屬于她個人的獨特精彩。雖然每一次的考試都是低分,但對她自身來說,她用她的存在證實著生命的存在。我或許不該對她有過高的要求,但對她的教育真的是蒼白得無計可施。冰心說:“愛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的兩旁,隨時撒種,隨時開花,將這一徑長途,點綴得香花彌漫,使穿枝拂葉的行人,踏著荊棘,不覺得痛苦,有淚可落,卻不是悲涼。”在慨嘆自己無能的同時,也會想到她以后的學習之路、人生之路,心里的寒意就多了幾分悲涼。看著她總是臉帶笑容在校園里“走南闖北”,我在寬容、同情她的同時,也為她祝福,祝愿她能永遠擁有燦爛的笑容!■
(作者單位:江蘇省張家港市東萊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