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鄉之物教萬民 舉賢之能興學校

依據美國教育家杜威的觀點，現代學校課程一個最明顯的弊病就是與兒童的個人生活和經驗相分離，即教育不是生活，學校所要求兒童接納的知識成為突兀于其生活之外的一部分，故而喚不起兒童學習的興趣。由此說來，學校課程改革的重點區域不是課程知識體系本身，而是課程向兒童的呈現方式，是否帶有濃郁的活動性、實踐性，從而引起兒童的廣泛參與；是否是從生活中來，又能運用到生活中去，進而使兒童獲得成長的綜合素養。

《周禮》云：“以鄉之物教萬民，而賓興之。”中國古代的教育智慧，給現代學校、現代課程的一個重要啟示就是，鄉土教育不應該從學校課程里割裂出去。審度“以鄉之物教萬民”的教育理念，其價值有四。

其一，鄉土文化本身就是一部不可替代的教科書，能夠提供兒童在自然科學、人文科學方面多樣的知識體系，是學校標準課程外必要的延伸課程。

其二，鄉土文化銜接的是兒童生活的經驗，是學科課程與生活經驗間的填充劑。鄉土文化與學科知識有機整合，成為授教學科知識的載體與平臺。即使是多媒體技術發達的今天，教室也是有限的，可以以鄉土資源為依托，開發更多的課堂教育形式。

其三，鄉土文化有優勢明顯的道德教化作用。鄉土文化直觀地向兒童呈現了自然及社會進化發展的動態過程，形成了立體的德育教育資源，對兒童耳濡目染的影響，強過書面的德育故事和外在的德育事件的說教。即使是世界眼光的培育，也是從深深扎根鄉土開始的。

其四，鄉土文化可以構成學校文化的基本氣質特征。無論是狹義的、可視的校園文化布置，還是升華為影響學校師生氣質的廣義學校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鄉土文化是學校文化的搖籃，是礦藏，是坐標。

概言之，鄉土文化和學校文化、學校課程的無縫對接，為學生提供了課程的“直接經驗”（而非外部輸入或書本呈現的“二手經驗”和“間接經驗”），是兒童乃至教師成長之根基。

南沙鄉土資源的教育視角審視

我校（江蘇省張家港市南沙小學）位于長江之濱、香山腳下的張家港市南沙地區。香山風景旖旎，登臨香山，江南美景盡收眼底，對學生的美育功能自不必言；香山是南沙歷史文化的一座博物館，這里留下吳王夫差、西施、蘇東坡、元代張士誠、明代旅行家徐霞客、清代乾隆皇帝等人的足跡，有藏軍洞、烽火臺等軍事文化遺址，有佛教、道教、天主教的廟宇或教堂，蘇派園林建筑藝術融匯其中，著名石刻、題字無計；香山是一座天然的植物園，山上長有成片的馬尾松、水杉、毛竹，品種多樣的野生藥材遍及全山；香山是中小學生健身、休憩的場所，兩條石徑貫穿香山南北，陡緩有致，長短適宜，綠樹掩映。德智體美勞，香山擁有用之不竭的課程資源。

南沙有名人輩出。這片熱土是劉半農、劉天華、劉北茂“劉氏三兄弟”的誕生地，這里走出過經濟學家梅汝和、工藝美術師張龍法、植物學家張涵慶等一大批歷史文化名人。

南沙有尚武的傳統。地處長江，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藏軍洞見證了南沙屯兵坐鎮長江的歷史，民間由此有尚武強身、尚武衛國的傳統，有“武術之鄉”之稱。南沙地區的學校無一不重視學生體質健康的發展，這里的中小學均以舉重為發展特色，聞名全國。

南沙有悠久的辦學歷史。南沙小學前身為“育德書院”、“育德學堂”，始辦于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三月，民國三年（1914年）改為初級小學，是民國初期最早開辦的農村小學之一。早期校長殷念喬等人的辦學思想、辦學業績名噪一時。這是學校的無形資產，更是學校發展的精神動力，激勵學校的管理者后來居上。

更為重要的是，南沙有“故事”。香山即因春秋時吳王夫差遣美人上山采香的傳說而得名。每一處景點，每一個文物，每一個歷史文化名人，都藏著故事，而故事是浸潤兒童心靈、培育兒童德性的最好資源。

那么，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我們可以做什么？

走進課程的南沙鄉土文化

我們編印了校本教材《香山風》。教材122頁，近十萬字，圖文并茂，以貼合兒童的口吻，分“香山概貌”“香山名勝”“民俗風情”“美麗傳說”“古跡文物”“香山與名人”“吟詠香山”“土特名產”“德育基地”“綜合實踐”等十大欄目，向兒童呈現南沙的風土人情。

“香山名勝”羅列景點35處，桃花澗、石虎門、圣清池、圣過潭、老虎嘴、聽松吟、偶得廊……單是這些名字就讓人有探究它們來歷的欲望。它們更啟迪孩子，原來對身邊的事物，可以有這么多觀察的角度。

“民俗風情”里首先是“香山地區的四時八節”，幫助兒童觸摸時間變化的軌跡。然后，詮釋了“舉重搖籃”“武術之鄉”的由來以及“熱鬧的香山廟會”的內涵。最后，展示了南沙“興教崇文”的悠久傳統。

“美麗傳說”里，精選了對兒童有深刻的道德浸潤意義的故事10個。后附的問題探究，更能引發兒童的思考。

……

我們還出臺了《香山風》校本課程的實踐和評價體系。歷經兩年多的醞釀和實踐，《香山風》從教材的物態層面走向課程的實踐層面，形成辦學一以貫之的傳統與品牌。評價標準定位為“幫助學生參與社會、熱愛家鄉、建設家鄉是課程的核心”，評價總目標是“立足香山，胸懷祖國，放眼世界”。教學具體內容和目標分三個學段：1-2年級、3-4年級、5-6年級。從三個維度分別實施課程：基本知識、基本技能、實踐活動。有具體可操作的“教學活動建議”和“教學評價建議”。

我們利用香山資源拓展了課堂。香山的風土人情里，有語文表達的素材，有數學訓練的平臺，有藝術創作的范本。當香山資源和文化課程整合時，收獲的是課堂的輕盈靈動。

我們把香山當做一座實踐活動基地。香山小導游、攝影、寫生等多樣的社團活動都是圍繞香山開展的。南沙小學香山小導游（團隊）成立于1999年。成立以來，小導游們定期開展活動，在香山風景區清理垃圾；在旅游旺季，小導游們在介紹香山歷史的同時，宣傳環保知識，倡導文明旅游。“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南沙小學的小導游們，也是深得香山游客贊賞的一景。

我們精心經營著“舉重之鄉”的品牌。“香山舉重隊”如今已成為江蘇省舉重訓練基地，學校為蘇州市體育傳統學校。這里，走出過2007年世錦賽冠軍劉海華，2012年倫敦奧運會亞軍陸浩杰。2005年至今，學校選手參加蘇州市中小學舉重比賽，共獲得37金、36銀、21銅。成績屬于運動員，但我們更堅信，有一種體育精神，無聲地滋養著南沙小學的每一個學子。

學校應該成為鄉土文化的博物館

歷經百年的滄桑變故，南沙小學越發感到延存歷史的重要性。綜觀國內外百年名校，與其說是教師育人，不如說是文化育人。我們漸漸明晰了這樣一個理念：學校應該成為鄉土文化的博物館。

學校致力于百年學校精神的延存。學校集中校內外力量，修撰了南沙小學校史。在歷史的梳理中，明晰了鄉村教育應有的精神品格。如今，南沙小學秉承第四任校長殷念喬先生“誠勤”的校訓，發揚其“心誠則靈，誠實習讀，勤奮好學和勤懇習讀”之精神，并賦予其新的內涵：立人立世誠信，為學為事勤勉。學校的主要功能樓名都取自“誠勤”二字（誠篤樓、誠信樓、勤勉樓、勤儉樓），通俗易懂，樸實無華。

學校致力于以傳統文化提升師生的人格品質。香山人文歷史的追溯，是精神世界內在的豐富。有教師這樣寫道：“徐霞客題于香山梅花堂的一首詩《得橫字》，其中有兩句我們拿來自勉。一是‘春隨香草千年艷，人與梅花一樣清’，我們無意與古人媲美高風亮節，更不奢望名垂千古，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也想做香山的一株香草或一朵梅花，雖然無法裝扮整個春天的美麗和香山的燦爛，但也曾經奉獻過自己的一點芬芳。第二句是‘峰頭且莫騎黃鶴，留遍江城鐵笛聲’，意思是不要在峰頭騎上黃鶴飛去做仙人，而應在故鄉留下光輝業績。我們感到徐霞客先生是在規勸我們不要僅陶醉于風景，更要在這片熱土上演一場自我的風采。”師者如斯，是學校的幸事，是社區的福祉。

張謇先生對學校功能“師范啟其塞，小學導其源，中學正其流，專門別其派，大學會其歸”的論斷，至今仍振聾發聵。鄉土資源的發掘，是小學課程資源的一個重要源頭。回顧南沙小學辦學的百年歷程，我們感恩于造物主對南沙地區的垂青，更感恩于南沙地區先賢今人們對教育的不解情緣。■

（作者系江蘇省張家港市南沙小學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