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蘇教版教材中的兒童,他們有的體現名人的童年,有的體現充滿善良和愛的精神,有的體現在成人教育下的成長,這一類作品可以歸納為“愛的母題”。在兒童文學作品中,除了“愛的母題”,在意外的認同中獲得審美狂喜的“頑童的母題”也是兒童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閱讀過程中,我們需要不同主題的作品發出的聲音,需要給孩子豐富的閱讀材料。因為兒童的生活和需要是多方面的,教育并不能囊括兒童生活的全部。
【關鍵詞】頑童母題 童年 審美
一、尋找:教材有沒有“真正的孩子”
一幫真正的孩子;
不那么聰穎,
不太有學問,不太乖;
但任性而動,生氣勃勃……
詩人華茲華斯在《序曲·五章》中描述了這樣的孩子,他告訴我們這是真正的孩子。這樣的孩子體現著孩子的特點:
他們生活在游戲精神里,盡情發展其想象力、創造力。
他們生活在夢想的世界里,夢想賦予他們現實以外的世界,不受成人規范的拘束。
他們生活在自由的意志里,不刻意去尋找規律,有著泛神論的思想,有著無意思之意思。
而在蘇教版語文書里,我們不缺少孩子,但是我們缺少“真正的孩子”。課文里與我們經常相遇的是另一種類型的孩子:
1.有名氣的孩子。
評語:這一類孩子是現實中的偉人,是神話中的英雄,是事業上的成功者,是可以學習的楷模。
如:《他得的紅圈圈最多》《孫中山破陋習》講述領袖的童年;《哪吒鬧海》《劈山救母》《歌唱二小放牛郎》中的孩子是英雄;《懷素寫字》《梅蘭芳學藝》《裝滿昆蟲的衣袋》的主角成就不俗;《詠華山》《少年王勃》中的孩子是神童……
2.有愛心的孩子。
評語:“人之初,性本善。”這一類孩子有“善良”的天性、美好的情懷,他們關愛別人、關愛社會、同情弱小。
如:《放小鳥》中憐憫小鳥的“我”;《番茄太陽》中樂觀、善良,愿意把腿給別人的明明;《我不是最弱小的》中把雨衣給野薔薇的薩沙……
3.具有兒童意向的角色。
評語:這一類角色,在童話體裁的課文中出現,被賦予兒童的特點,這是隱藏在教材中的“孩子”。
如:《蘑菇該獎給誰》中敢于和高手比的小白兔,《小鷹學飛》中在老鷹督促下向著更高目標邁進的小鷹,《青蛙看海》中堅持不懈的青蛙……
這些童話角色隱喻不同的孩子,在成人的幫助教育下或是在某種崇高的精神的鼓勵下,他們改正缺點、磨煉意志、不斷進步。
《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年版)》第一部分前言中提到“注意課程內容的價值取向,要繼承和發揚中華優秀文化傳統和革命傳統,體現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引領作用……”在這種“育人”的價值取向下,蘇教版課文中描述的兒童,可以劃歸到“愛的母題”下,體現“成人對兒童的眼光——一種洋溢著愛的眼光”。[1]這個主題下的作品,分為親切溫馨的“母愛型”和具備教育價值的“父愛型”。作為兒童文學作品的另一重大母題“頑童母題”在蘇教版的選擇中是缺位的。
在“育人”的視角下,頑童角色入選課文經過了謹慎的修改。神話中“哪吒”的形象,在《封神演義》中,是拿著乾坤圈調皮闖禍的孩子,在蘇教版教材《哪吒鬧海》中變成了為民除害的英雄。在一場關于《哪吒鬧海》一課的辯課實錄里,《小學語文教師》編輯部的陳金銘主編說:“我覺得哪吒是千百年來中國文學中難得的頑皮男孩形象,在小讀者心中,會把小哪吒看做自己的另一個影子,自己在現實中完成不了、實現不了的愿望,小哪吒替自己實現了。在閱讀時,心靈完成了一次頑童的冒險。”[2]
對哪吒的改編,拉遠了人物與孩子的距離,由“自己的另一個影子”,變成了需要膜拜的“影子”,建立了敬仰,失去了童年。從語文學習文本解讀的角度看,丟失了一次解讀頑童的機會。
二、思辨:丟失的不僅是“真正的孩子”
近年來,大量的國外兒童文學作品讓我們認識了《女巫》《查理的巧克力工廠》《長襪子皮皮》《小飛人》……這些作品中的主人公大都不是英雄,也很少貼道德標簽,而這些似乎更受孩子喜歡:因為頑童是貼近孩子心理本位的形象。
頑童,有其積極的心理意義和現實意義,法國著名的兒童精神分析大師弗朗索瓦茲·多爾多在《兒童的利益》里舉過這樣一個例子:
“擅長做翻譯練習的學生后來成為了安靜的公務員,‘懶惰者’成了干勁十足的企業主。在職業生活里,那些在班里墊底、1968年5月之前被人冠以‘黃道蟹’這個動人綽號的學生與班里的‘尖子生’懂得的一樣多,乃至甚于后者。”[3]
教育者僅僅站在管理方便的角度,扼殺孩子的“頑童”特性,其實扼殺了孩子發展的多種可能性。尊重兒童,承認兒童天性的今天,在閱讀時不應該忽略“頑童”這樣一個主題。
但是,“頑童母題”的作品出現的同時,也帶來了困惑。這種“頑童母題”在怎樣的語文教學土壤里生存呢?
1.教師的困境:如何解讀“頑童”?
在蘇教版課文中,有一位頑童——他存在于冰心的小詩《雨后》,雨后恣意踩水的頑童,在課堂上激發孩子共鳴、吸引孩子閱讀并積極討論的是他的頑童行為、頑童心理。在課堂教學的時候,老師們往往是這樣做的:
——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孩子?
——除了調皮,還有呢?再讀讀書。
——是的,他是個多么關心妹妹的好哥哥啊!
完成了這個解讀,小男孩的形象功德圓滿。
如果這個孩子沒有那一句“妹,小心,滑!”課堂上是不是給老師的評價留下一個巨大的難題?如果僅僅拘泥于道德風尚、核心價值,對“頑童母題”的解讀便失去了應有的文學意味,背離了語文教學的任務。
2.學生的困境:如何面對內心的“頑童”?
學校的秩序建立在《小學生行為規范》的后面,以《規范》的標準解讀頑童角色,那么這些作品中的頑童必然是不合格的孩子。
作為頑童的歡愉與《小學生行為規范》碰撞的時候,孩子的表達往往背離內心,背離實際。
筆者布置孩子們寫寫自己有趣的事,班級幾個調皮的孩子卻不知道寫什么,筆者提醒:上課玩蜘蛛啊,下課在校長室門口追跑啊,都可以寫。孩子卻說,這也能寫啊?這是不好的事。
沒有對頑童角色建立正確的解讀,孩子依照《小學生行為規范》來解讀身為頑童的自己,他必然會認為內心潛藏的“頑童”特點是一種沉重的負疚,在習作時走向空話、套話、假話。
“愛的母題”、“頑童的母題”、“自然的母題”作為兒童文學的三大母題,都有其文本解讀的價值。“頑童母題”的作品內,包含著童年的智慧、童年的審美、童年的哲學,是兒童成長為成人的必由之路。蘇教版教材中的兒童,大多凝聚著成人對兒童的期許,展現的是成人對兒童的眼光,但是這有它一定的局限性——孩子未來的成長不僅僅是為了適應成人的要求,必然會有所突破。這也是頑童母題作品的積極意義所在。
三、價值:學會欣賞“真正的孩子”
在閱讀中,孩子與“頑童母題”相遇的時候,我們應當怎樣挖掘文本價值,讓孩子學會欣賞?
1.對話童年:獲得審美狂喜。
在“頑童母題”作品中,閱讀的快樂來自于出人意料、違背規矩,現實生活中的拘束與作品中的放任形成巨大的反差,這樣使閱讀者獲得一種審美狂喜。
閱讀這樣的頑童母題作品,我們應當盡量讓孩子感受它在人物形象、環境描寫、故事情節方面對“頑童母題”的表現力。
以下教學案例中,南京市南化第四小學的楊樹亞老師在教學《聽童話外婆講淘氣包的故事》時,讓故事情節引發了孩子審美狂喜:
師:這不,埃米爾曾經把頭伸進了湯罐子!可能是怎么回事呢?(看圖引導想象)
師:讀一讀老師下發的這個故事,看一看與你猜想的一樣不一樣?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埃米爾給你什么印象?
(師生交流。)
師:埃米爾的淘氣何止這一件事。(出示“埃米爾把妹妹小伊達當作國旗升到旗桿頂”的圖片)你能想到埃米爾在干什么嗎?
(學生根據圖片想象,補充。)
在閱讀推薦的過程中,埃米爾出人意料的行為給孩子帶來審美愉悅,成功地吸引了孩子的目光。
閱讀“頑童母題”的作品,獲得審美體驗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文字本身的樂趣,認同虛構人物的樂趣……各種元素都可以豐富充實閱讀課堂。
2.對話心靈:幻想與現實間的哲思。
“頑童母題”作品中的人物不完全是幻想化的,雖然他們有著超常的本領、超常的想法、超常的舉動,但是仔細閱讀,他們是現實生活的投射。比如《小飛人》作品中,會飛的卡爾松與平凡的小弟形成對比,卡爾松的自由與小弟的受人管束形成對比,卡爾松的沒人照料與小弟的被呵護形成對比。神奇的卡爾松隱射現實生活中的流浪漢,“是西方流浪漢小說的現代版和兒童化”。[4]“頑童母題”中幻想的成分和現實的投射,這些強烈的對比其實為我們的閱讀教學提供了一種思辨的可能性。
師:自由是一件快樂的事,但是自由是有代價的。讀一下這段文字,你讀懂了什么?
(出示:這時候他想起來了,卡爾松的房子非常不現代化。既沒有電,也沒有自來水。晚上他用一盞煤油燈照明,他從墻角下接雨水的桶里取水用。)
生1:卡爾松生活其實很艱苦。生活在這樣的房子里,晚上黑黑的,用水也不方便。
生2:這樣的房子衛生很差,容易生病。
……
師:如果讓你選擇,你愿意做自由的卡爾松嗎?
……
開放式的對比閱讀,可以讓孩子在閱讀中產生一個新鮮的視角,再來審視文本,獲得感悟。在閱讀“頑童母題”的作品時,“長大/不長大”、“離家/有家”、“束縛/自由”、“服從/反抗”等相反愿望的沖突體現了矛盾,而解讀這些矛盾,反而給讀者留下思索的空間,在這樣的思辨中,孩子學會看待自我,在閱讀中成長。
3.對話自我:審視童年的快樂。
孫悟空大鬧天宮,愛麗絲跳進兔子洞,明希豪森男爵吹牛,彼得·潘帶著孩子飛向“永無島”……閱讀這些作品,孩子從內心散發出的是意外的興奮,是蠢蠢欲動的感覺。
“神韻”是一種含蓄的美,“氣韻”是一種外放的美。“頑童母題”的氣韻更吸引孩子,成為孩子主動擷取的審美對象。在這樣的審美中,他們才能夠正視自己的童年,留下童年意味的文字:
“我立刻開始動手,可挖了二十厘米才把它的根挖了一半,突然孫校長向這轉悠過來,我趕緊站起來裝作和錢同學說話。”
“我剛準備走,突然吳同學對我講:‘趁現在沒人,你想不想玩——’他指了指講臺,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玩電腦。我鎖好了門窗,檢查了又檢查,才開了電腦。他顯然也心虛,問我:‘要是有人闖進來,怎么辦?’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拔掉電源,一切就OK了!’”
……
從這些文字中,我們知道孩子本身具備狂野的天性,這些表現“不那么聰穎”,這些舉止“不太乖”,“但任性而動,生氣勃勃……”。懂得欣賞作品中的頑童,就會學習欣賞潛藏在自己內心的頑童。天性背后,是追求未來全面發展的自由愿望,是迅速誘發的想象,是對精神壓抑的擺脫。正如兒童文學理論家劉緒源所說:“這是自己的故事,它們非但沒有什么可羞恥的,竟還如此堂皇地占據著這審美舞臺的中心,竟能如此自信地鋪展自己的心靈。”[5]
以“頑童母題”的作品補充孩子的閱讀,讓孩子聆聽不同主題作品的聲音:
因為孩子不僅渴望“愛”而且渴望“自由”;
因為在閱讀中“和諧”和“突破”都是重要的審美體驗;
因為“頑童母題”沖擊著傳統的習慣和審美思維,給全世界一代又一代的兒童帶來無窮的樂趣。
【參考文獻】
[1][2][4][5]劉緒源.兒童文學的三大母題[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3](法)佛朗索瓦茲·多爾多著.王文新譯.兒童的利益[M].上海:上海科學院出版社,2009.
注:本文獲2012年江蘇省“教海探航”征文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