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航：一種精神姿勢

2012年10月的一天，我收到了《江蘇教育》編輯部寄來的信，邀請我參加“教海探航”頒獎會，并提醒一定著正裝。早上的陽光特別明亮，照得我的心情也十分明亮。太陽的光影，讓記憶的映像慢慢地變大……

最有意思的表演——在鹽城一小的頒獎會上，我參加一個情景劇的表演。腳本是預備會后急就的，由項陽老師牽頭創編。劇情很簡單，四個水手“阿教”、“阿?！?、“阿探”和“阿航”，神侃誰是“蘇派”最有影響力的人物。道具是一件白色文化衫，上面用毛筆寫著各自的角色名稱。我扮演的是“阿海”，來自蘇北農村。一向木訥、內斂的我，居然與幾個水手一起表演得非常自然，節目贏得了陣陣掌聲。據說，當時的“劇照”現在依然掛在《江蘇教育》編輯部的文化墻上。

最有意味的領獎——在常州鐘樓區的頒獎會上，我領到了一個“杰出水手獎”的獎杯。下了領獎臺，編輯部的老師向我祝賀：“你是大力水手！”我當時做了個劃槳的姿勢。如果配上音樂，那情景頗有“水手style”的意味。獎杯的意象時常讓我心動不已：一個水手目光泓毅，手握船槳，奮力向著寬闊的水域前行。探航是一種精神姿勢，我在獎杯上找到了這種隱喻。

最有意蘊的啟發——在無錫錫山區的頒獎會上，我參加了“蘇派教學”高層論壇。主持人成尚榮先生先讓外省教師說說對“蘇派”的印象，大家論得風生水起。談到我在會上的課，成先生問：“你這節課背后的教育理想是什么？”進而再追問：“你幾篇獲獎論文背后的‘一’是什么？”我當時語焉不詳，十分尷尬，從此開始了教學主張的自覺探尋。

……

2012年，我并沒有作品參賽，會去領一個什么獎項呢？我從記憶中拉回，不禁猜度起來。

探航人和教海之間，始終充滿著種種神秘感與不確定性，“我將穿越，但永遠無法抵達”，一個個未知的自己在前方召喚著與你相遇。

是的，教海探航的魅力就在于充滿多種可能。在這里，我們生產著自己的精神產品，同時也在消費著自己的產品。就像童年的時節，那時候物質匱乏，可趣事多多，在自身的游戲與勞動中，伙伴們創造出種種幸福。而今，在方便的生活里，人的思維正變得越來越懶，坐享其成之中，種種與生俱來的能力也在被廢黜之中。探航人不只是被動的意義和趣味的消費者，而是一定限度地回到那種自然的人的狀態，以峭拔的姿態守護著美和思想，創造著種種可能的生活，最終成為精神文化的承擔者和生產者?！敖毯Ｌ胶健背晒慕M成，除了一行行文字以外，還靠一排排腳印。包含著很多腳印的文字，顯示出旺盛的言語生命活力。

2008年我獲得“杰出水手獎”后，沒有再參加“教海探航”，但始終與它不離不棄。在我的“后探航”時代，擁有著更多的故事。

最自戀的講述——每去一個地方講課，一談到專業發展，就言必稱“教海探航”。我的講述引起了一些學者的注意，華東師范大學碩士生馮莉芳發現我的閑暇時間基本與“探航”相連，以我為個例完成了《閑暇時間與教師專業化發展》的畢業論文；江蘇師范大學一教授發現我連續獲獎的時間段，恰好對應了名師發展的關鍵期，于是就以“探航、領航、遠航”為隱喻，寫出了教師專業發展的“三部曲”。每次在外省講課，在我帶著一點炫耀的講述后，都有老師問：“我們也可以參加嗎？”

這種很“自戀”的講述，我把它稱之為“一個水手的信仰絮語”。寫作是很多老師成長的瓶頸。我想傳遞一種積極向上的姿態，拉著更多老師“下海”。《水知道答案》的作者認為，“水接受不同的信息，結晶就會呈現出不同的形狀”，聽到“愛與感謝”，水結晶呈現完整美麗的六角形；被罵做“渾蛋”，水幾乎不能形成結晶；聽過古典音樂，水結晶風姿各異；聽過重金屬音樂，水結晶則歪曲散亂……我不知道這有沒有科學的依據，就是把它作為寓言來讀，對我們的啟發也很大。面對教海之“水”，如果我們傳遞出更多的積極信息，保持向上的精神姿勢，就會告別教學生活的平庸與無精打采。

最自信的點評——我在現場或書面修改、點評過不少老師的征文。每年都有老師把文章發到我的郵箱，無論寫得好還是不好，我都盡量給予具體的點評。一篇看似“腐朽”的文章，有時候靈感的微光一閃，因換了個角度而重獲新生，真是一件愜意的事兒。2012年5月，《江蘇教育》編輯部王昱老師發給我5篇一等獎的征文，讓我加上點評，后輯入《教師，做一名思想者》這本書。那時好多事情糾結在一起，很難集中心力思考。這個月的一天，我在西安上完課準備返回，不料航班因天氣延遲。于是走進一間茶室，打開了電腦，安靜地看幾位水手的文章，手中的字兒和窗外的雨一起飄落，不一會兒就完成了兩篇文稿的點評。覺得還不過癮，飛機起飛后接著干，直到完成第五篇。在我的寫作中，這幾篇點評稿是“最具高度的文章”，因為是在幾千米的高空寫的。探航人真的有點傻傻的，有多少時候咬著鉛筆癡想，有多少靈感、字兒是在車上、行走時完成的！

最自豪的催逼——宋飛是邳州一名草根教師，愛好古典文學及文論。她還喜歡上網，經常在論壇和人家“掐架”。何不讓她參加探航呢？她刨根問底的勁頭具有探航人的氣質。2009年2月，我在網上看到她迷上了古代文論的“意象敘事”，就給她確定一個研究題目：《意象敘事與現代語文課程內容的開發》，并逼她開發課例，定期與市核心小語團隊交流。每次研討她都用錄音筆記下我的話，回家后再將“魏氏語錄”整理出來。進入7月后，我更像小說中的周扒皮，每天逼著她“交租”，就這樣逼出個一等獎。受此鼓舞，宋飛圍繞古代文論與現代課程的整合寫出系列文章，終于在2011年也獲得了“杰出水手獎”。

2010年9月，我來到無錫市崇安區工作，繼續著我的“催生婆”工作。工作室成員來自不同學科，個個怕寫作。之前區里組織“教海探航”征文，他們就在截稿前一天匆匆趕一篇，或索性把以前的稿子稍改改，第二天就交上去了。怎樣把他們拋下“水”呢？2011年起正式啟動“水手訓練營”計劃，一二月份惡補理論，三月份交選題，四月份交提綱，五六月份拿草稿，就這樣進入了一個研究的“場”。王雪琴是工作室的班長，喜歡閱讀教學中的讀寫整合研究，這恰好呼應了新課標重視“語言文字的運用”的導向。我就建議她讀美國的“積極心理學”，心理學與語言學聯姻，于是就產生了“積極語用教學”，我們為這一發現興奮不已。但寫成稿子談何容易，臨近截稿的日子也遲遲拿不出來，打電話不接，一撞見我就躲。后來終于在截稿前一天完稿，我熬夜改了出來。

“水手訓練營”旗開得勝，總共有四人獲得了獎項。2011年11月“教海探航”頒獎后的第一次工作室活動，學員們簇擁著我，表演起了“三句半”：“學員學科真分散，指導提高真個難，提筆寫作傷腦筋，——勿來噻（不會寫）！……教育海洋要探航，多次講座指方向，最終成果怎么樣？——一等獎！哦耶！”說到“一等獎”的時候，繽紛的禮花從萬花筒中放出，飄啊飄，飄得我們滿身都是。學員們個個神情歡愉，我的眼角濕漉漉的。

老水手的本色就是激活一個團隊的正能量。我給他們提供定制式的服務，而他們的參與、獲獎，也反過來滋養著我。余秋雨先生給文化一個定義：“它是一種包含精神價值和生活方式的生態共同體。通過積累和引導，創建集體人格?！蔽业侥膬憾即呃蠋焸儗懽?，不正是建立一種“集體人格”嗎？

事實上，我催他們寫作，也逼著自己寫作。每到三四月份的時候，我就選準一個研究方向，在電腦上建立一個文件夾。在讀書中孵化思想，在課堂中孵化思想，在聽講座中孵化思想……一有想法就往文件夾里寫，積淀到一定程度，就有了創作的沖動，進入了創作的情境。最后再反復推敲，直到自己滿意為止。我把這樣的過程稱之為“孵化——轉化——美化”的過程。沒有人逼我寫，但不寫不行。現在的我都不敢照鏡子了，頭發越來越稀少，有時候梳掉了幾根，恨不得用膠水粘上去?？墒丘B成的習慣難以改變，若是兩個月見不到文字的發表，心里覺得一片荒蕪……

編輯部的來信，讓我回想起了“教海探航”的一些記憶。

2012年11月2日，那個獎的神秘面紗揭開了。下午，“教海探航”頒獎會在江陰華士實驗小學隆重舉行?！跋旅嫘几袆印毯Ｌ胶健宋铼劦墨@獎名單?！碑攺埧∑较壬x到我的名字時，記憶中的感動又一起涌上心頭。感動，是那種渾身透明、毛孔張開——非要愛上點什么的感覺。我有好多話要說，起碼想對“教海探航”說聲——謝謝！

最有感觸的相識——從1999年開始，每年在麥子成熟的時候，我將自己“思想的麥子”交給“教海探航”，但直到2003年才第一次獲獎，終于見到了“夢中情人”的樣子，但一點兒都不浪漫。編輯老師的電話打到領導那里，說我的論文題目與一位老師的完全相同。后經查實，是另外一位老師用了我在講座中的題目。那篇論文是那年一等獎的第一名。對每個人來說，獲獎的機會是均等的。這一次，我明白了什么是公平。

最受感染的約定——2005年在常熟的沙家浜，一群探航人行走在蘆葦蕩邊。深秋的陽光隨著蘆葦搖曳，有人誦起了“蒹葭蒼蒼”的歌謠。也就在這里，我與幾位水手約定：每年以不同方式走進探航。一年一度的相聚，每一次都像是一個盛大的節日，大家從四面八方趕來，覺得是一件多么莊嚴的事情；為了下一年的相聚，在短暫的慶祝后又投向教海的深處，去體驗豐富的孤獨與痛苦?！敖毯Ｌ胶健备淖冎?。拘謹和自治是我的優點，同時也造成了我的封閉與木訥。慢慢地，我逐步學會了舒展自己，融進了豐盈、健朗的性格之中。相聚中，我能夠自然地與水手們相處了；在一起會課，我能夠自然地上出自己的想法了。——這對于別人來說沒什么，對我來說卻是那么重要。

最令人感動的堅守——對我來說，2011年《江蘇教育》暑期合刊推出我的教學主張更是一個事件。這個主張是我在幾年的探航中逐漸找到的?！敖毯Ｌ胶健辈粩嗟赝白撸哌^了二十幾年。在不斷的設計中，它現在仍然氣韻無限；探航人跟著隊伍走，在互礪互淬中前行，在“蘇派”中尋找自己的坐標。這種堅守讓人感動，為“教海探航”，也為自己。在這個浮躁的速寫時代，我們向“寫手”說不，一篇稿子就是一項行動探索，堅定地尋覓教育的理想，這愈發凸顯“教海探航”的氣質。在遼闊而深邃的教海中，每一種存在都只是巨大綰紐中的一個網結，而每一種道理，也只是未知海里的一條小魚，但恒久不變的信念與永不止步的探索，創造了教育人生中更多的感動。

棲息于斯，滋養于斯，壯大于斯，幸福于斯。不必想得太多，想成為一名水手，要有足夠的堅決。拿起手中的槳吧，你總會找到屬于自己的海域，堅韌而優雅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