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33年,浙江平湖傳樸堂葛昌楹將各家珍藏的15方鄧石如刻印集齊,因所藏鄧石如之印為兩面或多面,故輯拓成21方印面共兩冊《鄧印存真》鈐拓本。時隔近70年,這套精妙珍貴的《鄧印存真》再現于福州的“印象萬千——璽印篆刻特展”中。當我們距離鄧石如印集如此近之時,仿佛掙脫了時間的枷鎖,回到了葛昌楹親手鈐拓《鄧印存真》之始。葛昌楹好弄印,所聚之印不下千余鈕;而鄧石如作為篆刻史上皖派的開拓者,其傳世印作卻難得一見,除了在博物館中的幾件作品,坊間很難見到其真跡,就連印章原拓也不可多得。因此,從《鄧印存真》制作之精妙,集印之罕有,便可知傳樸堂藏印曾被篆刻界冠以“一時之最”的美譽不虛。
其實,一生以“集藏金石,輯梓印譜”為情志,為“保存金石,研究印學”不遺余力的葛昌楹只是眾多熱衷印事的文人雅士之一。自明清篆刻大發展以來,印譜的制作隨之興盛。與書畫不同,篆刻藝術的傳播與發展,必須依賴于印譜。可以說,印章的鐫刻是篆刻藝術的第一步驟,而只有當此作品沾上印泥蓋到紙張,這一創作過程才算結束。而歷代印人的作品,除了自用印以外,大都作品都為他人所作,因此作品分散四方,要集拓成一冊能完整反映其創作風格和生涯的印譜,卻并非易事。如果不是有心為之,并有緣為之,原拓印譜的制作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也因為如此,原拓印譜的制作歷來數量稀少,一經問世,便洛陽紙貴。時至今日,大概也正是印譜留存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這些精髓吸引著篆刻藝術愛好者及藏家為之傾心。所以,印譜雖只是古籍善本收藏中的小眾門類,卻在整體態勢回落的藝術市場大環境中行情漸升而不減。
2004年,香港蘇富比秋拍,清康熙皇帝御制印璽《寶藪》(即皇帝御用璽印的印譜)以496.7萬元高價成交。2010年,上海朵云軒拍賣有限公司推出國內首屆印譜專場,這次專場以明清流派的篆刻印譜為主題,很多藏家深覺此專場令人耳目一新,現場參與競拍的人數眾多,成績斐然。其中,堪稱“海內孤本”的明末胡正言的《印史初集》,以15萬元起拍,78.4萬元落槌,成為當時國內罕見的印譜拍賣高價。而上海朵云軒2012年秋拍上拍的以古璽印譜為主的近60件印譜中,在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中有記載的、由民國大總統徐世昌收藏的印譜史上如雷貫耳的《十鐘山房印舉》,成為此次秋拍最大的亮點之一,終以195.5萬元的高價成交,彰顯了印譜的非凡價值。
印譜在拍場上越來越不俗的表現源自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巨大價值。此價值體現在印譜不僅可以供人們欣賞、研究或收藏,又可以為篆刻家愛好者提供臨摹、借鑒的藍本,同時它也是以篆刻藝術為載體的特殊古籍,具有版本學、文獻學、鑒定學等多方面的價值。起初鑒賞家將收集的歷代印章和篆刻精品拓譜匯編成冊,以供后人研究、欣賞和臨摹前人經典:而今的藏家們則更多關注印譜中所含的歷史文獻價值、文化藝術價值、版本學價值。在古籍善本深受社會關注、受藏家追捧而不易得的今天,文化藝術內涵博大精深的印譜兼具了古籍善本和印學文獻史料原件的雙重價值。原拓印譜,特別是古印譜,其中的信息量非常龐大,是綜合反映某個時代或者某個篆刻家藝術成就、文化成就的載體。其制作成本高、周期長,工程浩大,并且不易保存、不可復制,從這層意義上來看,相對其他古籍善本而言,其珍貴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印譜里的內容從裝訂之初便是一個嚴格篩選、去粗取精的過程。一方面,古代印譜由于用紙、編輯和印制極其考究,制作量極其稀少,本身就是一種不可多得的文化資源。如此次“印象萬千——璽印篆刻特展”中的傳樸堂自拓印一冊,此冊有別于一般的印譜,不僅收錄傳樸堂珍藏歷代印章,上起米芾,中到文徵明,下至清代諸名家,而且還有葛昌楹在印譜中所親筆記錄的、關于相關印章的收藏考證文字,是一件獨一無二的印章收藏日記,其藝術價值、文獻價值和收藏價值自然是不言而諭的。
在當前的藝術品市場環境中,金石篆刻正在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其市場行情也隨著一些重量級藏品的出現而逐步升溫。特別是隨著藏家水準的日益提高,這些兼具藝術價值與文化價值的高品位藏品,時常能引來藏家的一番競價角逐。歸根結底,原拓印譜的價值可以歸納為以下幾方面。首先,印譜真實保存了原印作的神采和風韻,真實反映作者的創作意圖,成為了解篆刻家創作面貌的最珍貴資料。特別是在其中許多印章已經遺失的情況下,印譜起到重要的保存作用。其次,印譜中的有些印章為相關藝術家作品的鑒定提供了最可靠的依據。再次,印譜中所集拓的印章印文和邊款,其內容對于考證作者藝術理念及其交游情況具有重要的作用,對于一時藝術史和文化史也有不可忽略的補充作用。此外,一些大型印譜的制作十分考究,其主題、風格都不盡相同,既可觀古代書籍的制作情況,又可見制作者的品味和趣味,因此具有很好的把玩性,其受到歷代藏家的關注、市場的重視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
在2012年中國嘉德秋拍的清寧-金石篆刻藝術專場中,就可見各種風格的傳世印譜。如有收丁敬、蔣仁、黃易、奚岡共142章印的《西泠四家印譜》四冊,有徐三庚的《芥彌精舍印箋》一函五冊,有吳昌碩的《破荷亭印存》兩冊。該專場中由西泠印社輯的《缶廬印存》印譜四集十六冊共收入吳昌碩219方印章,其中第三集成書于1914年,有葛昌楹序,吳隱題詠,費龍丁題簽,而第四集四冊均為吳隱“近所訪獲,或借之友人”之作,甚是難得。早前在嘉德四季第25期拍賣會的古籍善本專場中,葛昌楹編輯的《傳樸堂藏印精華十二卷》也以高出起拍價三倍的價格成交。
每一方印章都有一個關于篆刻者的故事,每一套印譜則有一段關于篆刻史的談資,或閑適,或感慨,或隨性,或寄情。我們暫時沒有能力發明時光機回到過去經歷他們的悲歡離合,卻有幸從制作考究精良的印譜中探視他們的人生。古老的印譜像一位長滿皺紋的老者,悠悠地述說著內心光鮮亮麗的過往。相信在當下越發趨于理性的藝術市場,藏家樂于提高自己的素養來接受這種貌似小眾卻風采獨具的特殊古籍,它所兼具的歷史深邃感和文化厚重感,是藝術收藏中最值得玩味的一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