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求變革，從自我出發

當下教育積弊日久，沉疴難愈。從師生互毆﹑家校沖突到割喉弒師……日趨緊張的師生關系，不過是其病癥之一。

教育本來應該讓人免除恐懼。人懂得越多，越知曉自己，就越能尋找到自己在世界所處的位置。可惜，現今的教育結構似乎不斷在強化恐懼。從小學就開始的統考、小升初擇校、中學的聯考統考……教育熱衷于把人劃分為三六九等，讓學生從小就開始知曉和體會競爭。這樣的環境自然讓人缺乏信心，從而導致師生雙方的戾氣和對抗。

史金霞的《重建師生關系》一書，以其二十多年的教育教學實踐為依托，展現了普通的一線教師立足于上述現實，依然能夠內化常識為原則，不斷反省，思考探索，孜孜踐行，從而建立教師職業尊嚴，享受教育生活的豐富與美好的可能性。與其說史金霞在這本書里展示了一位普通教師為重建師生關系所做的努力，不如說她向我們呈現了一個人如何在并不完善的環境里努力保持自身完整、追求美好的努力。在這個意義上，史金霞的《重建師生關系》彰顯了它獨特的價值和意義，向我們展現了一個全新的教師形象。

太多的教師埋首于日復一日的疲憊與勞累﹑瑣碎與重復，往往忘了一個樸素的常識：學生的知識結構需要完善與成長，但作為成長中的人，他們獨一無二的生命體驗和生命意志更要被尊重和敬畏。以規訓制服、聽命服從為目標的師生關系在校園大行其道，只能說明成年人在恐懼和專制中浸染已久，失去了自我判斷或自我踐行的能力，因而在未成年人身上復制我們曾經的悲劇。

史金霞的《重建師生關系》則展示了一個教師對自我的全新定義，彰顯了教師真正的專業尊嚴和職業意義：堅持做一個行動者，做一個以愛和創造來解決實際問題的踐行者。

史金霞的重建之路緣于她對教育目標的清醒。她不但用自己的努力消除體制之弊，更指向學生獨立人格的培養和守護。如她所言，重建師生關系不是“以關愛之名﹑行控制之實”，而是讓學生發現自己成為自己，這樣的重建不是為了把控和占有，而是指向分離的獨立，生命的成全。

真正的教師，要以日常看似瑣碎平凡的教育教學實踐，盡最大可能解決學生成長的種種需求。把師生的生命成長，作為教育教學的中心，既要關注學生對于考試的需求，更要解決師生在成長中的問題，這是一個教師應該具有的意識、應該承擔的義務。唯有師生的共同成長，生命的相互潤澤，方有真正的師生關系的重建。

我非常贊同史金霞老師教育敘事的寫法：呈現問題，解決問題，反省自我。這樣的寫作和思維是中小學教師尋找專業尊嚴﹑職業意義的路徑和方向。

教育沉疴難愈之根本在體制之弊。一個教師，要建立自己的專業尊嚴﹑尋找自己的職業意義，立志成為解決實際問題的踐行者，必須直面現實的困境。

中小學教師太多人相信頂層的制度設計和變革方能解決問題。這種思維方式折射了典型弱勢心態——不擔當自己應盡之責任，自我定位為機械的執行者。

現實的可悲在于一些教師不滿于制度環境，但在個人能力范圍之內又不做任何變革的努力，甚至為求個人功利，推波助瀾，加劇教育生態的惡化。若論究責任，又統統歸于體制之弊，既無擔當之責任意識，又無反思精神。

進一步說，頂層的制度設計與變革一旦發生，教師就自然具備與之相符的能力與操守嗎？如同自由是權利也是責任，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當體制給予足夠的空間，教師是否有能力創新，是否能肩負起應盡之責任？答案并不肯定。換句話說，制度的問題不能替代人的問題，制度之弊不能回避每個教師應盡的義務和責任。與其盼望權力的恩賜和垂憐，不如首先爭取教師個人的獨立。沒有教師個人的獨立、個人的覺醒，哪怕制度變革已然發生，教師依然是體制的附庸，不會變為職業的熱愛者和創造者，更有甚者，還會成為變革的最大阻力、制約瓶頸。

或許，普通的一線教師，對教育體制的設計和變革的影響幾近于無，但改變不了大環境，仍然可以改變小環境。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切變革，都應從改變自我開始。

中小學教師工作的特殊性在于：教師自己努力地持續生長，使得生命飽滿。但這不代表學生可以自發地和教師共同成長。教師要真正地尊重和敬畏年輕的生命，真正把自己定義為學生生命成長的同行者，尋找合適的方法，激發他們完善自己。只有這樣的踐行者，才能真正明白史金霞所說的“對話和尊重，平等與分離”的原則對于生命成長的意義所在。

《重建師生關系》這本書沒有回避教師和學生所面對的制度和文化困境，講訴了一位教師立足現實，向自身開掘，盡自己最大可能，讓學生和自己掙脫偏見與成見，重建師生關系的努力。無論工作的學校是民辦還是重點學校，作為一位普通教師，不管承受怎樣的壓力，史金霞用“愛與尊重，理解和對話”來守護那些年輕的生命，與此同時，也不斷地完善豐富自己的精神和心靈，使自己獲得自拔與更新的力量。

日本知名教育學者佐藤學說，教育理念和實踐的變革，從根本而言是文化的變革。而文化的變革絕非一朝一夕，越是穩健緩慢，越是能獲得確實的成就。行政權力強行推動的教育變革常常是疾風暴雨式的變革，往往漠視教育從業者的心理認同，從而難以持續。教育真正的變革應是植根于現實，從每間教室、每個教師開始，基礎教育的變革尤其如此。

教師從心理上擺脫對體制的依附，相信自己的創造能力，承擔起應盡的教育責任，努力做好教師的本分之事，是師生關系更是教育扎扎實實的變革之道。史金霞從自我出發的理念與踐行，其意義就在此。■

（作者單位：江蘇省張家港第八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