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我在一個偏僻的山村中學讀初一。那個年代,沒有專業的英語老師,中途不知換了多少個,都不合適。
1986年我讀初二,過了一個多星期,班主任在班上宣布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明天就要來一位英語老師了。
第二天英語課時,校長滿面春風地領著一個中年男子進了教室。“這是你們的英語老師,姓周,大家掌聲歡迎。”我們報以熱烈的掌聲,校長轉頭對周老師說:“我還有課,這里就交給你了。”
周老師站在講臺上,我們仔細地打量著他,中等身材,留著短發,濃眉大眼,滿臉堆笑,和藹可親。一件舊夾克隨意地披在身上,他左手將幾本書抱在胸前,右邊的袖子感覺空蕩蕩的。
突然,周老師用流利的英語介紹起自己來,我們聽不懂,但都被深深地吸引住了,這可是我們第一次聽到老師能開口說這么流暢的英語,心里充滿了敬佩。
周老師轉身用左手在黑板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周祥,右邊的袖子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擺動,怎么沒見右手呢?我們都很詫異。有一個同學問道:“周老師,您用左手寫字嗎?”
周老師輕輕點了點頭,然后將披在身上的夾克脫了下來。果然,右邊的袖子里是空的,手臂呢?同學們滿腹疑問,都在下面交頭接耳。
只見周老師微笑著用左手卷起了自己的袖子,上臂只剩一小截!我們震驚了!
“這是為什么?”同學們都不約而同地問道。周老師放下袖子,給我們講起了自己的往事。
原來,周老師是附近一所村小的民辦老師,教語文。妻子在家務農,種了十多畝地,有三個女兒在上小學。周老師每天上完課都得回家干農活。1983年夏天的一場災難徹底改變了周老師的命運,他推著稻谷去碾米,不料右手臂被機器碾斷了。送到鄉鎮醫院,由于衛生條件差,導致傷口大面積感染,只好做了截肢手術。
突如其來的打擊使周老師變得更堅強了。從此,他開始了自己的斷臂人生。用一只左手,他學會了寫字、騎自行車、干家務、做農活……他聽到鄉鎮中學缺少英語老師的消息后,開始自學英語,通過勤奮苦讀,取得了大專文憑……
周老師接著動情地說:“我是幸運的,在我人生最困難的時刻,我的家人、朋友沒有拋棄我,給予我無私的愛,正是有了他們的鼓勵和關愛,我才沒有迷茫沉淪,讓我今天能站在這個講臺上!”
話音剛落,教室內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我們被深深地感動了。
周老師走下講臺,揮著左手示意我們安靜,他右邊空蕩蕩的袖子在桌間擺動,有時會不經意地拂到同學的臉,他總是會輕輕地說聲對不起。一會兒,他來到講臺邊,將斷臂頂住桌面,用左手將袖子挽起來打了一個結,滿臉歉意地說:“這樣袖子就不會拂到你們了。”我的眼睛濕潤了,很多同學都在擦拭著眼淚。
周老師站在講臺上,飽含深情地說:“今天是我最幸福的時刻,我終于回到了魂牽夢縈的三尺講臺,今后,我將和你們一起度過初中美好的學習生活,學英語是非常美妙的,讓我們一起去暢游吧!”
這,是我最難忘的一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