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春天的午后,我坐在B15樓自己的辦公室里。星期天的大開間辦公室寬敞、闊大,辦公室里除了我再沒有第二個人。迷蒙的春雨在天空中飄灑,再沿著落地玻璃窗慢慢流下來,讓人感覺到心里濕漉漉的,這樣濃重的氛圍正好對應了我此刻的情緒:慵懶,倦怠,無所事事又百無聊賴。桌子上的稿紙也好象變得越來越潮濕,嗅一嗅,仿佛就有了些從前的味道。
這樣的時候正好讓我想想我的同事歐陽林。一個30來歲的美麗而有著成熟魅力的女人。一個電視節目主持人。嚴格說來她應該叫電視播音員,這樣會更準確,因為她一直以來都是手按著提示器的按鈕照本宣科,記者怎么寫她就怎么念,編輯怎么說她就怎么講,從來就沒有脫稿主持過什么節目,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深刻的思想在里頭,即便有思想也是記者編輯的思想。但這并不影響她作為一個主持人在社會上的影響。電視主持人這個行當就是造就名人的行當。盡管她已經35歲(一般地市級電視臺的主持人像這個年齡夠大的了),盡管她坐在播音室的時候,你細細看去,那些名牌化妝品已經兜不住她那正在隱隱下垂的眼帶,但是星期天或者節假日,當她走在大街上或者是去商場購物,她仍然習慣地戴上她那副已經戴了好多年的墨鏡。這沒什么,在過去的許多年里,她就是這么過來的。
但是現在,我的親愛的同事歐陽林已經離開這座城市了,并且我是知道她真實去向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之一。那天早上,歐陽林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家里蒙頭大睡,我老婆在隔壁房間里叫起來:“喂,你老情人的電話!”什么污七八糟的。我原本想發作一通但一股酒臭讓我沒張得開嘴來。昨晚幾個朋友聚會我喝多了。我拖著沉重的身體和腦袋從床上挪過來,我說:“哦,歐陽?。课疫€沒起床呢什么事?。俊睔W陽回答:“鄭老師,我要走了。” 我從木沙發上滾下來。“走?什么走?”“離開這座城市。”歐陽說。正在給孩子穿衣的我的老婆停下來,眼睛直直地望著我:“怎么,歐陽要走?”我和歐陽相識將近十年了,工作上大家相處得很默契。歐陽是個萬人矚目的公眾人物,我的一支筆平時也還能劃拉劃拉,彼此對對方自然會多些欣賞有那么一些好感,沒想到這事兒讓我的老婆耿耿于懷。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我老婆總是為我和歐陽的事情疑神疑鬼。有一次晚上在臺里加班編片子,她不知怎么想起來突然給我來了個電話,說要跟我好好談談,我驚詫:“什么,好好談談?”“對,是要好好談談。”“有什么好談的?”“需要談的事情多著呢?!蔽艺f:“我正在和同事一塊兒加班呢,等回去行不行?”她說:“同事?是你那位老情人吧,別不敢說?我告訴你,不行!”我說:“那好,說什么你就快說吧?!彼鸵蛔忠活D地說:“姓鄭的,你別不知好歹,大家都是在外面出頭露面的人,你可不要頭腦發熱和你的那個什么歐陽林整出點桃色新聞來?!焙呛?,原來如比,我說夫人你果真是秀才不出門不知天下事啊,你沒發現現在已是農歷八月外面樹上早已是繁華落盡,我和歐陽林是哪門對哪門子事?。课覀儌z要是能有什么早就有了,哪兒還會等到今天,再說,我們即便真地有什么也是名人軼事。我這人平時說話就不大正經,瞧這會兒忍不住地又甩了一句出來。她扼腕:“你別把人給笑死了。你不就會寫幾篇小說嘛也能算是名人?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這困難樣,也就我把你當好的?!蔽遗率裁?!我他媽的七尺男人一盆水兜頭一沖還不還是個童男子!我原本想再緊跟一句的,掉過頭發現原來歐陽就在我身后坐著。她那一雙眼睛正疲憊地望著我。
說實話我早就預料到歐陽林遲早要離開這座城市。我了解歐陽的性格,十多年的接觸相處我知道歐陽林是個絕對有個性的人。我甚至以為這個消息還會來得更早一些的。但是今天,當我真正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還是感覺到很突然,很有些大惑不解。那件事情早已經過去很長時間,最困難的時候早已經過去了,怎么這時候歐陽卻突然要走了呢?
歐陽收了司馬克做學生的事情我是全臺最后一個知道的。因為省作家協會的一個活動,我去南京出差一個星期,回來后我看見一個將頭發染得蒼黃腰眼搭個腰包的不男不女的家伙整天像放屁蟲一樣跟在歐陽林的后面。這就是司馬克,市委一位副書記的公子,一個十足的小混混小無賴。但因為是市委分管意識形態和宣傳工作的副書記的兒子,一個狗屁不通的技校生同樣走進了本科生研究生都進不了的電視臺的大門,并且在電視節目部做了一個發片員。發片員是干什么的?發片員就是把編輯拍攝制作好的節目帶用個皮輪車在規定的時間送到播出線上去。過去臺里沒這么個崗位,這活兒都是由當班編輯自己干的,但自從司馬克到電視臺以后,臺長室就專門開會決定將這件事兒交給他去做了。司馬克還沒來上班,市委辦公室主任就給電視臺的幾位臺長打電話傳達了書記的指示,一定要把司馬克放到最能鍛煉人的一線去。電視臺的一線是哪?攝像,司馬克嫌機頭太重;撰稿,司馬克說:“我聽見寫作文就頭疼”;到播出機房值機,“讓我整天一步不能動地對著電視屏幕發呆?我傻啊我?不把我急死也把我憋死?!睕]辦法,幾位臺長商量來商量去,顧不得制片人的反對,就讓小司(馬)送送片子吧。把這個方案匯報給市委辦再通過市委辦向書記作了匯報,書記說,行,先讓他這么干吧。不過,你們再給他找個老師,小家伙在學校廣播站做過播音員的,找個好老師,讓他學習學習鍛煉鍛煉,小孩子嘛多學點東西有好處。那書記您看請我們臺的主任播音員歐陽林怎么樣?什么?準備將他交給歐陽林???行,行,歐陽林的節目播得不錯人也不錯,那就請歐陽多關照啦,改天,等我有空,請你們幾位臺長還有歐陽吃個飯,就吃鮑魚翅吃澳洲大龍蝦。
事實上司馬克的發片員連三天也沒做到,因為他第二天的工作就釀成了不可饒恕的大錯。那天,司馬克將當天的《本市新聞》節目播出帶送進播出線之后,就在機房看起了外臺的節目。遙控器一轉,一部港臺三級片轉進了新聞頻道。一段床上戲在新聞頻道足足停留了半分鐘,全市起碼有四分之一的市民看到了這段不堪入目的鏡頭。市委值班室在第一時間接到群眾舉報,市委那位分管宣傳的副書記和常委宣傳部長在第一時間趕到電視臺,廣電局領導在第一時間宣布調查處理結果。由于電視臺主要負責同志違反新聞宣傳的管理規定,擅自讓一個剛進單位不久且還在實習階段的新職工獨自作業并且違規走進播出機房(局、臺對非機房工作人員進出播出機房早有明文規定),因此建議:
1、司馬克因擅自進入直播區而造成了嚴重的責任事故,錯誤十分嚴重,鑒于司馬克剛進電視臺不久,對臺里的有關管理規定尚不熟悉,因此對司馬克適當從輕處理,建議扣發半年獎金,待崗三個月。司馬克在待崗期間每天按時上下班,上班時負責接聽市民投訴電話,待崗期間無工資,每月發給800元的基本生活費;
2、對次事件中發現問題沒能及時處置的電視臺技術部主任中止聘用,工作由局人事處重新安排。
3、對負有領導責任的電視臺主要負責同志,暫停其工作,責承其向市委作出深刻檢討。在對事件有關情況進行進一步調查核實后,向全市科局級以上干部做一次通報。
我從南京開會結束趕回臺里的時候,我們可憐的臺長正在一筆一劃地寫著檢查。我知道我們的臺長寫得一筆好文章,但是他顯然有很長時間不動筆了,筆尖在紙上劃拉了半天也沒畫出什么名堂來。我和同志們與尊敬的臺長關系都不錯,過去他每次出差總會給大伙兒帶點土特產什么的回來,因此此番外出,會議結束時我特地從南京給他帶回來兩只鹽水鴨,但看見他滿臉土黃的樣子我實在不忍心去打擾他,最后這兩只鹽水鴨被我老婆送給她母親也就是我的岳母大人打了牙祭。而那位把我們敬愛的臺長推向絕路的司馬克則穿著一雙不厚不薄的軟底松糕鞋,一次又一次地端著個大大的茶杯到對門的茶爐去取水,并且過一會就把杯子旋起來,用嘴轉著吹一吹又吹一吹,那噓溜噓溜的聲音簡直難聽極了。
但就是這么一個不男不女的小混混小無賴兒兩個月之后卻把我的同事歐陽林搞到了手(到底是誰搞了誰?)那天,歐陽一臉幸福地從外面走進辦公室,她手里拿著的是一組人像攝影,數碼相機拍的。我雖然不敢自封為攝影藝術家,但我前幾年也曾經做過自己的影樓,所以這么多年來,歐陽的大部分照片都是我給她拍的,她的一幅高為1.8米、寬為1.2米的村姑造型的肖像照片《秋天的紅》(幾乎和她的真人一樣高度)參加市里的影展曾經引起了觀眾的強烈反響,以至于從那時起歐陽走在大街上,經常為一些不明身份的人所圍堵。人們跟在她的身后,唧唧碴喳跑過了兩三條街,她們也不跟她說話,只是想看看從電視屏幕上走下來的活的主持人到底是什么樣兒的,她的皮膚是不是真地有照片上的那么白,她的睫毛是不是真地像電視上的有那么長,這時候,我的這位同事一定會加快腳步溜之大吉。這張照片后來被一對瑞典老夫妻以2萬人民幣的價格買走,那兩位白種人不相信,東方之邦的中國竟然還有這么漂亮的村姑和這么優秀的攝影藝術家。
但現在歐陽林手里拿著的這沓照片不是出自我的手。歐陽后來告訴我是司馬克拍的,就是那個男不男女不女一頭黃毛的司馬克。我現在想起他還忍不住地要狠狠地活動活動我的手關節。確實,我已經有很長時間不練了。但這會兒司馬克要是站在我跟前,我估計讓他的脖子變成麻花不是什么難事——話兒不能再這么說下去。我們還是來說我的同事歐陽林吧,就是我老婆說是我的“老情人”的歐陽林。
我是在一個朋友處看到歐陽林的照片的。彩信手機的精彩短信,鈴聲一響,里面竟是一個女人的裸體照片,而那赤裸的女人正是我的同事歐陽林。她腰部的那顆紅痣赫然在目。我曾經見過那顆紅痣,透明透明的,像一顆水晶心。那次臺里聚餐,我因為多喝了幾杯當場倒斃(我這兩年越來越不知道控制自己的酒量)。半夜里醒過來,我的頭疼得要命,伸手去摸窗頭的開關,燈亮了,開燈的不是我老婆竟是我的同事歐陽林。她躺在我的身邊,她的一雙手像一把柔軟的梳子正緩緩地穿過我的枯草般的頭發。她說,你醉的一塌糊涂,我讓你回家可是你非要纏著到我這兒來。她用指頭指著我的鼻子:“你知道你像什么嗎?一個孩子,一個嬰孩。”被子太窄,歐陽說話的時候我發現她的身體有一半留在了被子的外面,她腰部的紅痣像一個水晶球在閃著光。
兩個月之后我將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的老婆。兩天兩夜,她一句話不說一口飯沒吃,直直地坐在床上發呆。我說老A 老A 你想開些可別出人命哪。我站在床邊,抓住她那冰涼的手。我對她說,你是了解我的,我12歲了還在尿床,16歲了還跟母親睡在一個床上,我有戀母傾向。我知道自己犯下了彌天大罪且罪不容誅,但是我有色心沒色膽有色膽沒身板——我當時是醉得不省人事想錯誤都錯誤不起來啊。老A 老A 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們夫妻一場都七八年了你難道不相信我,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走上絕路吧。這時候我的愛人側過身體,哇一聲大哭起來:“偽君子,卑鄙、虛偽的偽君子,不相信不相信,你叫我怎么還能相信你呀?”
這樣又哭了好長一陣子,其中的一口氣等了半天才抽上來。我愛人說:“行,姓鄭的,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但從今天起,你我必須分開,各睡各的?!蔽蚁脒@個好辦,我們自打結婚到現在一直是分開睡的,這已經既成事實的事情嚇不住我。我把一早抱進壁櫥的被子攤放到地板上,一整夜,她的隕石一般的淚水硬硬地磕在我脆弱的心上。
那天夜里歐陽是否碰過我我不得而知,因為當時我酒醉如泥。但我可以肯定,我沒碰過歐陽林,連一個指頭都沒摸著。這我可以拿自己的胳膊大腿發誓。我親眼見過一個人怎么賭輸了大腿。贏家說,“那我就下了?”輸家牙一咬眼一閉,說:“你……下吧?!睕]聲響,一條腿就跟著下來了。但是求你行行好,你把我的眼淚留下來。當年我出生時好幾個時辰了還不會哭,是我的老祖母用巴掌在我的屁股上使勁地摑了老半天才讓我叫出一聲“貓”來。這么多年來我從未流過淚,但今天我的淚水卻抑止不住地流下來,為了歐陽林,我的親愛的同事和朋友,一個30多歲的美麗而又有著成熟魅力的女人。
朋友的手機里有起碼6幅歐陽的裸照。浴室,衛生間,還有她家的陽臺上。我從來都沒問過歐陽林和司馬克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事情,我不好追問也不想知道。但我可以根據自己多年來對歐陽的了解和理解斷定,歐陽和司馬克之間,所以能到今天這種地步能有今天的一切,作為一個成年的女人,歐陽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歐陽曾經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史,據說,她的前夫是一個自私自戀、心理生理都有嚴重缺陷的人。結婚幾個月,他都沒動過歐陽,而只是沉湎于和自己的一個小兄弟之間的友情當中。后來,一個比歐陽小五、六歲的小伙子闖進了歐陽的生活,歐陽一直黯淡的臉色就突然變得好看了許多。再后來,歐陽又與兩位男人同居過,但年齡大抵都比她要小,而且是越來越小?,F如今有那么幾分姿色的女人偶爾換換男人,即便從環境學和資源學的角度來講,這樣的事我們一點都不難理解。歐陽也一樣,她也是一個女人是一個剛剛三十出頭的健康熱烈又成熟的女人。但是歐陽她畢竟是一個有著一定影響的公眾人物。她這樣一個優秀的女人怎么會和一個比她小十多歲的小黃毛子攪和到一起了呢?歐陽獨自一人工作體面聲名遠播也不缺錢花,她和司馬克走到一起的原因是看中司馬克的身體還是他的家庭?
歐陽身體最隱秘的部分是為了一個比她小十多歲看上去不男不女的少年打開,她內心里溢蕩著一個成熟女人少有的快樂幸福。但這幸福與快樂最終以一組六張的裸照作了代價。浴室。衛生間??蛷d的地毯。闊大的陽臺。她的已經換上苧麻涼席的席夢思床。歐陽的耳朵被自己瘋狂的聲音震顫得疼痛難忍。而原本應該更加疼痛的心此刻卻顯得麻木。那天下午,司馬克來到歐陽收拾得十分齊整的家中,在他的精心安排下,歐陽不斷地擺著各種姿勢。作為一名主持人,一個家喻戶曉的公眾人物,歐陽每年要拍上近千張照片,這個城市里許多優秀的攝影師都是她的朋友(自然也包括我這么一個身兼同事與攝影師雙重身份的人)。司馬克用他那架剛買的萊卡為她整整拍了五個多小時,別看司馬男女特征不是太明顯,但他工作的樣子卻是十分地投入。那是歐陽喜歡的樣子。歐陽的衣服換了一套又一套,姿勢擺了一個又一個,最后就差只穿胸罩內褲了,但司馬克的神情仍然那么專注。面對這個嘴邊還沒長出幾根絨毛的技校畢業生,歐陽林的內心漲滿了久違了的激情與歡樂。作為一個成熟的女人,她了解自己身體內部的機密,知道自己今天無論如何都放不過眼前這個乍看起來還有些西皮還有些玩世的小男人了。內心放不過,身體也放不過。就這樣,從浴室到衛生間,從客廳的地毯到闊大的陽臺,從席夢思床到客廳的地毯上,最后,歐陽干脆將自己的臀部抵在了小閣樓的木質樓梯上。毛茸茸的地毯戳著歐陽的豐滿細膩的身體,她知道自己正在將一個初涉人世的小男人迅速地變成一個大男人,一個讓人一下子心情豁亮的成熟的男人。就像高二那年的暑假,她的班主任在下午空無一人的教室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步完成了她。
但是歐陽林這一次的付出畢竟是太慘重了,慘重得足以毀了她的一生。歐陽在我之前已經了解了自己的裸照上了手機短信的事。昨天下午,由于過分地投入和得意忘形,歐陽甚至連外面的風聲也聽不到了,以至于司馬克在整個事件的過程中不斷地朝外面發短信她也不知道。直到當天晚間,自己的一組六張照片在許多認識不認識的朋友的手機上迅速曝光,歐陽才知道自己遭受了滅頂之災。
第二天,歐陽將自己關在家里整整一天,沒發火也沒流淚。第三天,她打電話給司馬克,但電話里一再說關機。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朋友,才知道司馬開克已經于前一天乘飛機到北京的一所廣播學院讀書去了。
短信事件不僅對于歐陽林甚至于對整個電視臺都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它不僅讓歐陽在一夜之間讓自己的聲名掃地,造成了電視臺《本市新聞》節目收視率的急劇下降——以前的新聞收視率正常保持百分之十二以上,而因為歐陽的裸照事件,電視臺的新聞節目在觀眾中的信譽度大跌。據這幾天的央視收視調查,這檔節目的收視率已經不足百分之七,而且喪失的基本上都是中老年觀眾,這在電視臺的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因此,電視臺不得不臨時找出兩位業余主持人出來救急出鏡——更重要的是市委主要負責同志已經明確指示讓紀委介入,會同宣傳部和廣播電視局對電視臺的班子進行一次調整,這就是說,我們尊敬的臺長同志極有可能因為此事而丟了烏紗帽(其實據我們了解,我們的德高望重的臺長還有一個多禮拜也就到了退休年齡了,這臺長做不做也就那么回事了)。
歐陽在病休了三個月之后終于選擇了離開。這樣的選擇雖然痛苦雖然無奈,但不管是于她本人還是電視臺來說都是明智而決然的上上之策。那天早上接完電話,我和我愛人特地到機場送了歐陽。我愛人還特意給歐陽買了她喜歡吃的正宗槐花蜜。成熟而極富魅力的歐陽和我那瘦卡卡的愛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歐陽沒有流淚而我的老婆卻熱淚滂沱。這讓我再一次感受到女人的奇怪和心胸叵測:怎么昨天還在擔心我和歐陽之間有什么故事,還把歐陽當做情敵,今天卻又親熱得像一對親姐妹了呢?
這么一說,歐陽已經走了五個多月了。在這五個月里,歐陽曾經給我來過兩次電話。她說她先是去了北京。在北京三里屯酒吧一條街,歐陽找到了司馬克但最終還是饒了那個留黃毛穿松糕鞋的臭小子。后來歐陽又去了深圳、珠海。今天早上,歐陽林又打來電話,電話中,歐陽告訴我已經在福建某地市級電視臺的新聞頻道落下腳來?!斑€干老本行!工作也還得心應手,但就是心情無法輕松?!?/p>
“不會是想我吧?”我問。
歐陽沒有說話,是沉凝了那么一會兒。好半天,她說,這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奇妙啊。身處其中渾然不覺,而真正離開了,才發現自己心里早已保存下對那已經過去了的一切的愛和恨?!澳亲鞘小D切┡笥押湍切┤恕α?,還有你的太太,她的心里頭整天都溢滿了對你的愛,唉,那是一個多么幸福的人哪?!?/p>
電話就此掛斷。
這樣一個春天的午后,星期天的大開間辦公室除了我再沒有第二個人。幾滴水珠像故意似地停在了窗玻璃窗上,上不來也下不去。百無聊賴地面對著桌子上的一疊稿紙,我感覺,往事的味道似乎有些淡了,但我會記得歐陽。我的一位同事。并且知道,歐陽的電話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