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語者

白樺林

白樺林的秋天，孤獨的

像戰敗的拿破侖

寂靜浩大，而撐滿我心靈的

是一聲膽怯的鳥鳴

窸窸窣窣的，如同滴漏下來的光線

呵，這多像我骨折的命運

落葉就是我脫落的頭發啊

我不忍踩著自己蕭瑟的一生

站在樹林邊上，我覺得自己是

畫面上被無意甩出來的那個墨點

其實這并不多余，對于簡單的人生

個別跑調的音符內心是多么熱愛音樂

山里的月

山里的月亮被用舊了

老人從水洼里又淘出一輪

貼在天上

并慢騰騰地用手將它撫平

那月亮

油晃晃、濕漉漉的

望著它

我畫餅充饑的童年

顯得有些幸福

三顆星星

三顆星星異動，蒼穹就會傾斜

一顆是母親在體內悉心打磨的骨針

一顆是故居的院里自成煙雨的榕樹

還有一顆，是暮色里日漸遠去的狼嚎

那么恐懼，那么神秘，那么富有

宗教的感染力

兩顆星星異動，未見異動的那一顆

自覺蒙塵而羞愧，她收斂了光芒

決心要暗淡于無跡

蘆葦叢

八月，女神必將現于蘆葦叢

薄如蟬翼的輕紗罩著她

圣潔的裸體

葦草蕩漾，女神的笑

像極了愛情

白茫茫的夏日，女神伏在葦草上

像極了我想要的

日子

廣武長城

我本是內心蕭瑟之人。秋日長城

婉轉了我胸膛里的一堆堆石頭

蓬草還是雛菊都是親人，在時間的簡史上

只記著兩個字：塵土

長城既是塵土，塵土將我舉高

有一天我也會歸于無形

將珍藏的蕭瑟還給秋風

此時，我在混沌世界里的小幸福

外表鮮亮，內部皆歸寂靜

獨上高樓

一個挽著衣袂獨上層樓的人

是喜歡將帶點的孤獨放在高處

因為風可以將他的信仰鋪滿蒼穹

那樣天空就有繼續藍下去的理由

一個習慣用背影思考的人

總會在日落時開始一天的行程

當夜風里的鳥鳴催生出第一滴露水

惆悵的山河布滿朝暉里的暮色

酒杯傾斜，蝴蝶翻飛

沒有人指出我是一個錯別字

以仿宋的形式精致的生活了多年

在被你修改以前，綠和藍可以拼在一塊

黑和白允許相互穿越

一件白裙子，疊起和掛著

都是辯證法的盲區

其實錯也可以錯的完全正確

如果一錯再錯，錯得堅決而徹底

也不失為一種風范

問題出在：你精心的修改后

我從此后，卻要過別人的日子

給你：荷與荷塘

如果可以辨認，哪一塊夕陽

是我在你手臂種下的赤砂？

整座荷塘，寫滿了豎心旁

而寂靜坐在單人旁的枯荷上

用心練習著嶙峋的瘦金體

蝴蝶與蜻蜓相互猜疑

它們分別用小篆和楷書

在黃昏的眉角題寫跋序

蛙聲是完成這最后一筆的涂料

一朵笛聲，被繡入線裝書中

而你，依然安靜地伏在柳葉上

整個夏季都是你的，卻又與你無關

生了銹才叫晚霞

停在我肩頭的暮色才叫婉約

其余的，都是走向遠山的過客

我沿著鷺鷥鳴叫的臺階

抵達心靈祭壇上失血的春天

這是一部典籍的整體傾斜

把一朵花喊成一根針的樣子

在針尖上尋找闌珊的燈火

以及一閃即逝的臉

原來都是不可解釋的從前

晚霞里浮動著太多的不確定

讓人糾結，又想上前

當風把那些燦爛的余燼吹去后

銹色，成為了資深的表情

斑駁而堅定，讓我持久地走神

無由

一片葉子里藏著一座寺院

你聽——，連綿的鐘聲響徹樹林

一片葉子，供養著僧人的雨露

月光里的白樺林，正在修習《中阿含經》

在空中飄著的不是一片葉子，而是一座森林

你看——，那入定的香火已剃度了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