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鵬
海陽人,現居煙臺。中國作協會員,山東作協簽約作家,煙臺市作協副主席。著有散文集《懷著怕和愛》《遠行之樹》《鏡像山水》等。
盛文強的“半島手記”系列散文近年來在各地報刊推出,并且陸續出版多種單行本,引起了廣泛關注。其實早在七八年前,那時的盛文強還剛滿20歲,就已經開始自覺地寫作和構筑自己的文學“半島”了,如今,他的半島世界已然葳蕤繁茂。徜徉在盛文強的“半島”,我深感這是一些有氣息、有氣質、有氣象的文字,其間充盈著豐沛的精神背景,與通常所謂的散文迥然有異。
盛文強的文字是高蹈的,同時又是接地氣的,他以這種方式打撈記憶,打撈童年記憶中關于“半島”的物事,賦予它們更為悠長的意味。廣博的閱讀,使他的文字具備了一種獨特的精神氣質。各種技巧在他的文字中交錯出現,他以平實的姿態,進行了諸多創新和探索。他在踐行跨文體寫作,筆記、古跡、傳說、家史等等,信手拈來,融會貫通,試圖以模糊散文邊界的方式,賦予散文這一文體新的質素和更多的可能性,神話般的家族史、傳奇式的個體經歷、黑夜潛行的巨鯨、凌空飛去的的海龜、抱頭鼠竄的海怪,種種超現實的意象,不妨看做是當下語境的鏡像與投射,我們或可從“半島”中看到自己彎曲的倒影。盛文強生長于膠東半島,他是置身其中的參與者,又是冷眼旁觀的講述者。在他的這些文本里,他只是傾心于講述,不用力也不省力,敘述的速度和尺度都很講究,而且,他決不輕易發表議論,拒絕思考狀,實在忍不住了,偶爾站出身來嘆息一聲,然后轉身離去,留下一個背影,給文本平添了更多余韻。
同時,盛文強的敘述又是從容的,既有對散文規則的放縱,又有對所謂理性思考的警惕與節制,文中的細節像珍珠一樣,滿紙皆是,他甚至拒絕找一條“主線”來串聯它們,而是任由它們四處滾落著,發出清脆的聲響,從而照亮整個文本。值得注意的是,在他的這一組作品中,《雜戲船》以民俗學視域入手,兼及社會批判,也引入了出世、入世的思考,《前世之身》寫的是一個漁夫的前世今生,充滿了對人生大夢及個體存在的思辨智慧,《鐵錨騰空》則屬于典型的東夷部族的魔幻敘事,輕盈而又詭異,《蠓醬與猛將》和《縮帆結》寫到了和半島有關的歷史人物,寫到了李廷揚、戚繼光兩位名將不為人知的一些片段,而這些軼事的存在,卻是極為可疑的,日趨松動、破碎的當下語境或許會為之提供新的解讀視角,散文也在這里有了新的可能。
記得兩年前,我應約為一家文學雜志開設的“山東散文家專輯”組稿。經過認真篩選和權衡,我發現,在我所熟悉的山東中青年散文家中,盛文強的年齡最小,但是他的寫作最具氣象。在那期雜志的“主持人語”中,我這樣評價他的寫作:“盛文強以‘半島手記’為題的系列散文,近年來散見于國內眾多文學報刊。這個出生于1984年的青年作家,作品中有著開闊的視野,充沛的氣象,他很早就確立了‘半島手記’這樣的寫作路徑,讓寫作成為一件自覺的事情,同時也具備了更多值得期待的可能性。”
散文貴散,又最忌散,盛文強這么年輕就找到了自己的路徑,開始了自覺的集束式寫作,在最美好的年華里安于寂寞,深挖海洋題材之井,我認為這不僅僅是個題材選擇問題,這里面其實也包涵了一個作家對寫作的態度。他珍惜自己的才華,不隨意寫,力避散漫。在當下散文界,泛濫著小情調小感慨小發現小得意,太多的散文寫作者,舉步即是結束,看不到新的可能性。這與精神格局有關,也與藝術天賦有關,并不是通過努力就可以解決的。散文的門檻看似很低,其實很多人終其一生,都不過是在散文的門外徘徊。翻閱當下的太多散文作品,一眼就可以輕易地判斷,它們離藝術多么遙遠。這并不取決于態度,也不取決于技藝的是否精進。它取決于氣象。氣象不可營造和復制,它是從靈魂中流淌出來的,決定著一個寫作者所能抵達的格局與境界。
盛文強的寫作,是有氣象的寫作。他構筑了一個文學意義上的“半島”。以“半島”為文學根據地,他會走得更遠。
欄目責編 李東 謝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