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霆波
人教版五年級下冊《景陽岡》一文,節選自施耐庵所寫的《水滸傳》。作者用精妙的筆法,精彩的文字,塑造了一位打虎英雄——武松。文章篇幅不長,情節卻波瀾起伏,在藝術表現方面并沒有采用高大全的方式表現武松的勇武和無所畏懼,反而處處寫出武松的常人性情,不僅有膽有識,也有害怕和驚慌,使得其形象距離普通人更近。
全文可以分作四個部分:第一部分寫武松打虎前在酒店喝酒吃肉的情形;第二部分寫武松上景陽岡的經過;第三部分是全文的中心和高潮,寫武松在景陽岡上怎樣赤手空拳打死猛虎;第四部分寫武松打死猛虎后下山,這是高潮后的余波。
《景陽岡》全文的中心是武松打虎,但是作者并沒有直接切入到打虎上,而是采用了步步鋪陳、層層推進的方式,看似閑筆,卻無一筆和打虎無關,無一筆不能突出武松的英雄氣概。無須通讀全文,就是讀到武松飲下十八碗酒,趁著醉意直奔景陽岡而去時,一個意氣豪邁、勇武暴躁的英雄形象,已經深深植根于我們的心中。夕陽余暉下,那一抹拉長的身影踉踉蹌蹌,不正體現出千百年來國人心目中對于草莽英雄的勾畫嗎?
《景陽岡》一文首先用“酒”打引,以驚人的酒量渲染武松這一位草莽英雄。開篇寫武松肚中饑渴時望見一家酒店,門前挑著“三碗不過岡”的酒旗。“三碗不過岡”在這里并非閑筆,后文的一系列情節統統和這“三碗不過岡”有著密切的關系。武松此時是“肚中饑渴”,本應該是要些飯菜飽腹。可是他卻張口就是“拿酒來吃”,而且還是“快”拿酒來吃。以酒當飯,豪爽性情一覽無遺。試想,如果此時武松要上一碟花生,盛上一碗米飯,那就大煞風景了。在作者筆下,武松喝酒不是一口口地喝,而是“一飲而盡”。也只有一飲而盡才能讓讀者感受到武松那種痛快淋漓無所顧忌的性情,這也使得下文武松明明心中害怕可又執意上岡顯得并不突兀。不僅如此,武松還吃了四斤熟牛肉當下酒菜。如此過人的食量和酒量,正符合那種“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的草莽英雄的形象。最關鍵的是,別人三碗也就倒了,醉了,走不了路了。而武松竟然連喝了十八碗,不能不說,施耐庵筆下的武松,真真是“天人”啊!相信此時任何一位讀者都能由此及彼,想見武松打虎時的氣勢,也必然相信哪怕那只“吊睛白額大蟲”再兇猛,也絕不會是武松的對手。酒在中國文化中占有特殊的地位,好酒往往更能襯托出英雄的氣概。“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便足可見其一斑。試想,如果武松不是喝了如許的酒,不是趁著酒興硬闖景陽岡,還會有徒手殺猛虎的大事跡嗎?酒無英雄,這酒便成了閑置的擺設;英雄無酒,這英雄便也似打了折扣。所以,英雄有酒:“武松趁著酒興……”,“武松走了一程,酒力發作……”等等,都讓讀者領會到作者不惜篇幅詳細寫武松喝酒的藝術匠心。
在“喝酒”這一部分中,作者除了描寫武松的酒量驚人,也描寫了他的思想性格。一進店門,武松叫道:“主人家,快拿酒來吃。”“好的切二三斤來。”不加修飾,直截了當,真真一個豪爽又粗魯的漢子。當店家不給添酒,立時惱了:“別胡說!難道不付你錢!”店家好心好意規勸武松,可武松卻毫不領情。當店家告知武松有虎要武松留宿,武松又無端猜忌,其剛烈暴躁機警的性格表露無遺。但是如果僅僅看到這些是不夠的。那么,武松不怕虎嗎?不是,他也害怕。文章的第二部分便有此描述。
武松在酒店時,店家說起景陽岡上有虎,武松如此對答:“你別說這樣的話來嚇我。就有大蟲,我也不怕。”“就真的有虎,我也不怕。你留我在家里歇,莫不是半夜三更要謀我錢財,害我性命,卻把大蟲嚇唬我?”當武松看到大樹上寫的兩行字“近因景陽岡大蟲傷人,但有過往客商,可趁午間結伙成對過岡,請勿自誤”,他自忖“我怕什么”!此時的武松之所以不怕,不是他真的不怕猛虎,而是源自于他的不相信。他始終認為是店家在欺瞞與他,種種一切,都是店家搞的詭計而已。一直到山神廟前,武松看到官府榜文才知道真的有虎。武松想:“轉身回酒店吧,一定會叫店家恥笑,算不得好漢,不能回去。”是好漢的名頭重要還是命重要?讀到此處,似乎好漢的名頭對于武松更甚于他自己的生命。如果沒有這一句,武松的英雄形象便不完美。要知道,武松也是人,只不過比常人力氣大些武藝高些,此時此刻知道了山上真有猛虎,便有了怯意,實在是正常不過的事情。可因為自認是好漢,退回去招人恥笑,臉面上掛不住,只能硬著頭皮前行。這樣的描寫使得武松的形象更近乎于常人,才更容易為常人所接受和敬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作者環環相扣,一步步讓武松從不信有虎到信有虎,從不信有虎時的無畏到真有虎時的心生懼意,塑造出活生生的人物形象。可以說,武松的勇猛和膽小是和諧統一的。他寧可被老虎吃掉,也要維護自己的好漢形象,顯得執拗而可愛。這正是作者行文的高明之處。那么,武松就真的會為了自己的面子問題而舍身犯險嗎?當然不是,武松能明知有虎還直上岡去,源自于他那強烈的自信,對自己武藝和氣力的自信。當“紅日漸漸地墜下去”,四野無人,這樣的環境本就瘆人,而且還知道此地有猛虎出沒,武松打定主意要過岡,的的確確是個英雄!正因為他對自己有此自信,所以才成就了他打虎的美名。
作者在做足了鋪墊的工夫后,才開始真正寫起武松如何在岡上打虎。作者寫打虎的過程可謂精巧萬分。先是虎攻武松守,猛虎“又饑又渴”,正是餓虎,一撲一掀一剪一氣呵成,大有勢在必得之意。此時的武松因為事起突然,雖然并不手忙腳亂,但是也只能不斷躲閃。此處如果作者寫猛虎出現武松便赤手對敵,未免不合情理。只有寫武松“吃那一驚”,才是英雄本色。餓虎撲掀不著,給武松留了空隙,于是武松便拿了哨棒“使盡平生氣力從半空劈下來”。要是此時劈死餓虎,也失了精彩,所以有了哨棒折斷的情節。前文多次提到哨棒,卻不成想此刻竟成了沒用的擺設,這樣的安排大出讀者意料,同時又合情合理,足可見作者構思的別致。沒了哨棒,武松此刻便只有用雙拳兩腳對付餓虎。“打了五六十拳……只剩下口里喘氣。”憑借個人力量,竟然將“傷了三二十條大漢性命”的猛虎就此打死。打死后方撿回折了的哨棒又打了一會。哨棒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作者這里虛虛實實的描寫,活脫脫寫出打虎英雄武松超人的勇氣和膽色,透過文字的功夫,把人物寫真,把猛虎寫活,兩方相斗,頗為神妙。
若打完虎便收筆,已然精彩萬分。可是作者匠心獨運,又補上一段描述,將武松打虎后的無力、虛弱和膽怯表現得淋漓盡致。武松“使盡了氣力,手腳都酥軟了”,“如果再跳出一只大蟲來,卻怎么斗得過?”雖說武松是個草莽英雄,但是他對所處的環境有著清醒的認識,活虎即使他能打死,心里也是有著恐懼的。而且畢竟一只虎就讓他打得“手腳都酥軟了”,這神來之筆恰是他近人的寫照。原文在此句之后,還有半句是“動彈不得”。我想,這動彈不得應當不全是打虎所致,更有心中驚懼的原因。武松能徒手殺虎,他自己或許也出于意料之外吧。也因此當武松意識到自己的險境時,于是他“一步步挨下岡來”。回想前文,武松“大踏步走上景陽岡來”,此時卻“挨”下岡來,打虎前后,盡情合理,又一次讓讀者體會到武松那近乎常人的真性情。
《景陽岡》一文,寫了一位打虎的英雄,這位英雄有別于傳統意義上的英雄。傳統意義上的英雄,英武非凡,哪里會像武松這樣有著普通人的缺點。可是,近乎人情真英雄,也正因為武松的身上有著普通人的缺點,才使得文章不會有悖于常理,英雄形象才更為普通人所接受和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