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老虎也這樣（外四首）

四月東風，五月桃李成熟

你以異鄉的心態長居在故鄉

老宅子，或者宗祠

在上一個雨夜敗退于挖掘機

四百五十年來累積的靈魂層層疊疊

千百個祖先的身影無處安放

暴雨來得快千萬也要去得快

而草木不管這些，它們只關心氣溫

關心一天之內生長的速度

它們希望一天能夠拔高兩尺

時光日漸美好

你相信醉與夢之間

矮門之外有人影憧憧

傷口無關對錯，很多痛來源于想象

就像皺紋，僅僅是因為時間

而與滄桑以及辛勞沒有任何關系

沒有誰相信你將成為諸侯，或帝王

只有自己深信不疑

這些年，你已經習慣了獨來獨往

據說老虎也這樣

作為道具的重型機械

高大的挖掘機臂膀凝固

鋼鐵，冰冷的懷抱

這龐然大物

曾經充滿熱情與激情

對著石頭發出嘶吼

現在成為一種陳設

我們失去了仰望的姿勢

在礦山公園

暖色調的女子與它合影

開在礦石廢墟上的槐花

以柔軟的美對抗死亡

斜坡向下的漏斗

在鋼鐵的啃噬下不斷吐出

銅、鐵、石塊、金子

這種時候，我們從不懷疑

一架機器的偉岸和力量

只有今天

當黑色的掘進斗側臥雪白的裙裝

一個模特以她的柔美

讓每一個路過的人

心疼一架重型機械的軟弱

心疼春天即將過去

無所依靠

秘 密

一個女子在電話里撒嬌

一個男人在展現威權，發號施令

一個孩子吃了六個饅頭

還想要另外一個

而他的奶奶滿臉慈愛

這個小小的早點鋪

每一張臉都是獨立的世界

每一張臉都是自己的一切

我們無法發現

很多秘密隱藏在故意顯露中

你為了榮耀或者內心平靜而戰斗

卻總是被自己消滅的敵人絆倒

就像我們所知道的

那個清早投水的女子

源于與情人的一次爭執

但在這之外

肯定還有更加深入的懸念

這是秘密，連主人公自己都無法詳知

在我們內心的某個角落

秘密守護著它自己，寸步不離

獨立于語言和思考之外存在

只有當它因為長期獨守一隅感覺餓了

才會在每個人的臉上

寫出豐富的表情

一朵木槿孤獨地開放

我想將周圍的大地統一設想為一棵樹

現在，黎明如歸鳥，回到樹巢

光芒重新降臨

五月天，晨風微涼

早起的人已經可以看到

一朵木槿孤獨地開放

在綿延的濃綠之中

顯得那么卑微，又如此荒涼

對不起，時間走得太快

一朵木槿以世代單傳的公主的驕傲

面對這初夏的茫然

必須繼續堅持高傲

否則，一低頭，淚水就將掉落下來

而她的同伴，純粹的葉子

以綠籬笆形式存在的灌木

寧愿以失聰的耳朵去傾聽：

一朵木槿張開六瓣花萼的聲音

一朵木槿在這人世間的滄桑

幻 想

當我們將十個葡萄酒空瓶擺成一排

這個夜晚真正開始

蓮花廣場的雨傾盆而下

洗刷薄醉，大醉，深醉

洗刷我挽你手臂的柔弱，接下來

我甚至想省略腳印，省略碰杯的過程

更重要的是，我想省略這九年的時光

或更長，重新回到夾竹桃下的少年

不用靠回憶，我們直接找回真實的擁抱

或者正好相反

我們懵懂，互不正眼看著對方

我們甚至還不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愛

但彼此牽掛，情節漸次豐滿

如泥土中大麗花的根莖，越長越大

只有凌晨兩點不睡的人們

才能發現，已經錯身而過的人

永遠不會再次重逢

漆宇勤：1981年11月生。江西省作協會員。在《詩刊》《星星》《詩潮》《綠風》《詩歌月刊》《飛天》《青年文學》《北京文學》《歲月》等400余家刊物發表文學作品1000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