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偉
著作權法屬于民法范疇,因而無論是主張委托人可以通過合同約定取得委托作品著作人身權論者還是主張不能取得論者,都會從民法的相關基本原理中去尋找支撐自己觀點的理論基石,筆者也擬從民法人身權基礎理論分析論證受托人對委托作品著作人身權的專屬性。
一、著作人身權與人身權雖有區別,但有人身專屬性的相同本質
著作人身權是作者基于作品依法享有的以人身利益為內容的權利。著作人身權與民法上的人身權相比,的確有著不同的特性,主要有:其一,著作人身權與民法人身權產生的依據不同。其二,著作人身權與民事主體聯系不如民法人身權緊密。其三,著作人身權和民法人身權的內容不同。相比之下,著作人身權的內容不如民法人身權廣泛。持委托人可以取得委托作品著作人身權論者,無一不援引并強調著作人身權和民法人身權的區別,以證實著作人身權是一種不同于民法人身權的人身權,可以同財產權利一樣與主體相分離,進而得出可以同財產權利一樣轉讓的結論。顯而易見,這種企圖以著作人身權的特殊性來否認其與民法人身權共性的做法,是違反辯證法的。著作人身權與人身權雖有區別,但區別是非本質性的,其一樣具有人身專屬性的本質屬性。著作人身權隨作品的產生而產生,隨作品的存在而存在,但作品是“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性并能以某種有形形式復制的智力成果”,是作者人格的延伸,有著作者個性的烙印,這種烙印不象商標那樣貼在商品的包裝上,而是有機地融合在作品的思想內容和藝術形式等諸方面中,無法將其從作品中分離出來,故有人認為,著作人身權直接體現著作者與作品之間不可割裂的“血緣”關系,也正因如此,各國民事立法及有關著作權的國際公約,均普遍認可作品中包含著人格利益即人身權。著作人身權仍屬于民法人身權的范疇,與民法其他人身權一樣,有著專屬性,是與人身不可分離的,不能轉讓、抵押和繼承和放棄,故委托人不能通過合同約定取得委托作品著作人身權。
二、著作人身權與財產權雖有聯系,但有不具財產性的本質區別
著作人身權因創作出作品這一客觀事實而取得,其創作目的多包含有一定的功利性,特別是委托作品更為明確,且無論是發表權、署名權、修改權和保護作品完整權的行使都會影響作品的財產權利,如作品通常只有通過發表才能來實現財產權利;而名家署名的作品更有市場,出版也能獲得更高的售價;修改和保護作品完整權使作品保持作者期望的質量和特色,也直接影響著作財產權利。著作人身權與財產權的直接和緊密聯系是不可否認的。然而與財產權利的聯系是所有人身權的共同屬性之一,有緊密和直接聯系的也并非著作人身權獨有之。民法人身權雖然不直接含有財產屬性,但民法人身權的行使均可影響財產權利,如一個人擁有健康的身體,可以為自己創造更多的財富,而名人利用自己的肖像為廠家做廣告賺取巨額報酬,其肖像權與財產利益聯系的直接性和緊密性應該不亞于任何一種著作人身權,但從無一人敢因此否認肖像權是人身權。另外,民法人身權和精神利益遭到侵害,也可以依法得到經濟賠償。所有的民法人身權跟財產權利均有聯系,聯系是否直接與緊密,不是各種人身權間質的區別。著作人身權與財產權聯系再直接和緊密,也不能將其等同于財產權,因為著作人身權也和其他民法人身權一樣,本身不可能包含財產屬性。財產權利是“后天”取得的,著作人身權亦然,但民法人身權中也并非僅著作人身權是“后天”取得的,如配偶權、榮譽權等必須達到法定條件和具備一定的行為能力才能取得。民法人身權是特定的,與主體互不可分,但這并不意味著所有的人身權都是與生俱來的,也就是說,人身權既有“先天帶來的”也有“后天取得的”。透過現象看本質,人身權與財產權的本質區別不在于何時取得,而是以何種方式取得:財產權可以由原始和繼受兩種方式取得,但不管是“先天”還是“后天”取得的人身權,都只能是通過原始方式取得。繼受取得方式,是財產權利的特有法律屬性,著作人身權不是財產權,不能由當事人通過合同約定歸屬,故委托作品著作人身權只專屬于受托人。
三、對作者死后著作人身權保護的正確理解
我國著作權法對作者死后的著作人身權給予了保護,其中作者的署名權、修改權、保護作品完整權保護期限不受限制,而發表權的保護期則為作者終身及死后50年這是人身權延伸保護制度在著作人身權方面的具體運用。人身權的延伸保護有兩個方向,一是向民事主體誕生前延伸,一則向民事主體消滅后延伸。各國對人身權延伸保護的力度有隨著社會發展日益加強之趨勢,我國也不例外。對于胎兒的人身權,我國《繼承法》規定:遺產分割時,應當保留胎兒的基本份額;沒有保留的,應從繼承人所繼承的財產中扣回。有人會認為這只是繼承權也即財產權的延伸保護,但繼承權是以親權這一身份權為前提的,不保護身份權焉有繼承財產之權?對于公民死后的人身權,早在1993年,最高人民法院在《關于審理名譽權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第5條明確規定“死者名譽權受到損害的,其近親屬有權向人民法院起訴”;而2001年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第3條規定立法目的是為了維護社會公共利益、社會公德之需,保護的客體是人身法益,而非權利本身。所謂法益,是指應受法律保護的利益。人身法益,即為法律所保護的人格利益和身份利益。持主張人身權可以轉讓者,正是將人身權利與人身法益混為一談,從而得出了人身權與人身可以分離的荒唐結論。另從立法上分析,我國規定作者死亡后的著作人身權和遺作發表權,由作者的繼承人或受遺贈人保護或行使,而不是由繼承人繼承或受遺贈人受贈獲得,恰可說明作者著作人身權與作者人身是不可分離的。對作者死后著作人身權的延伸保護是對著作人身權法益的保護,以此否定受托人對委托作品著作人身權的專屬性是難以成立的。
(作者單位:河南省人民政府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