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菲菲



又到暴雨季節,城市街道被淹的新聞像往年一樣開始陸續登上各大媒體首頁。四川,這個災難肆虐的省份,更是遭受了“60年一遇的暴雨”,山洪、泥石流、橋梁坍塌與曾經的地震一樣牽動著國人的心緒。
五年過去了,災難把這個曾經的“天府之國”變為“天災之國”。地震,官方通報“千年一遇”;暴雨,官方通報“60年一遇”,究竟是誰導致了頻繁的災難?那些經受多次災難的民眾還將面對哪些可能讓他們喪命的隱患?
暴雨之后的泥石流
2012年7月8日早上,當四川省氣象臺關于“暴雨、山洪及地質災害”的預警剛剛發布時,北川,這個在“汶川5·12”地震中被摧殘的小城鎮并沒有意識到,災難正向它們一步步逼近。
還沒從地震的悲傷中走出的山民們,更關心的是自己今后的日子如何過,即使從山邊走過,滾滾碎石偶爾會掉落,并沒有人會在意這些。
24小時之后,第一次山洪來臨,整個北川縣城地震遺址被暴雨引發的泥石流淹沒。
北川縣委宣傳部副部長何錦說,由于燃油不足,發電困難,多個鄉鎮與外界的聯系主要依靠電臺。
官方通報說,災難中,1位老人被泥石流淹沒,全縣接到4人失蹤的報告。而村民自行統計的遇難和失蹤人數遠不止這些。
遭受災難的并不止北川一地,雅安、阿壩州、瀘定、都江堰等地都遭遇飛來橫禍。其中在都江堰泥石流中,43人死亡,110人失蹤,他們大部分是來四川旅游的外地人。
泥石流是第一次發生嗎?資料顯示,2008、2009、2010、2011、2012年,北川均遭遇過泥石流危害。2008年半個北川老縣城被泥石流淹沒;2009年山洪帶來的泥石流將5座便橋全部沖毀。一度有1300人被困;2010年泥石流再次來襲,《華西都市報》標題“泥石流奔襲北川,老縣城地震遺址無恙”……
住戶們在一點點搬離北川,但是大部分人還是選擇留了下來。
誰之禍?
多地災難發生后,官方報道“這是四川60年不遇的暴雨”。確實,在北川生活了60多年的老者都說“我一輩子沒見這么大的雨”。不過,很多地質專家卻并不這么認為。
國土資源部近日發布的信息顯示,四川多地大型泥石流災害的發生是因為特殊的地質條件,另一重要原因就是2008年“5·12”汶川特大地震致使山體開裂形成了震裂山體。
發生泥石流災害的以曾經發生過地震的地區最為密集。四川省阿壩州也是汶川特大地震的主震區,由于山高谷深,連日來的持續強降雨,誘發了震后山地次生災害,導致岷江上游支流多處發生了流域性泥石流災害。官方統計,阿壩州的泥石流災害已造成16人死亡、20人失蹤、34人受傷。
中國地質科學院地質研究所研究員林景星說:“被地震震裂的山體,在暴雨天氣中很容易發生大型泥石流災害。”而對于汶川地震、玉樹地震和蘆山地震的嚴重破壞區,由于很多山體發生了松動,在大暴雨的天氣中,泥石流的發生就會更加頻繁。
但地震災區發生泥石流災害并不是第一次出現,最近一次的大型泥石流災害亦還沒有走遠。2010年8月上旬,甘南藏族自治州舟曲縣發生震后泥石流,造成了幾乎整座縣城被毀、1000多人遇難的悲劇。
前車之鑒顯然并沒有給其他地震災區帶來警醒。
“其實在汶川地震等大型地震發生以后,國內不少氣象和地質方面的專家就已經意識到了震后泥石流對地震嚴重破壞山區的高風險性。”北京市氣象局研究員吳正華說,“我在多個場合表達了這個觀點,但震后泥石流的威脅并沒有被引起充分的重視。”
即使舟曲泥石流讓很多人認識到震后泥石流的巨大危害,不少地震災區也開始積極應對泥石流災害的襲擊,但“很顯然,四川多個地震區發生的泥石流表明政府并沒有吸取舟曲的教訓。”
吳正華對這一情況表示了無奈。“在我國發生大型地震后,大家關注的重點都是想著如何防震,對地震的后遺癥關注并不是很多,在某些地方甚至并沒有得到政府和民眾的重視。”
在許多四川受到泥石流災害的地方,往往是地震后剛剛重建的地方。“在災后重建的時候,政府考慮得并不周全,很多需要專家進行論證的地方并沒有請專家進行相應的論證。”
責任意識轉變
不論自然災害發生的原因是什么,政府有責任救援,但救援到什么程度,政府應該管的事情是什么,這是四川暴雨之后依然需要思考和研究的問題。
當北川泥石流暴發后,縣城大部分在汶川后重建的民房默然佇立。
進步總以慘痛為代價。經歷過汶川地震后,從政府的應急反應到社會力量的積極響應,在慶幸大災未再重現的同時,也從中汲取經驗重新出發。
讓北川縣委宣傳部副部長何錦印象深刻的還有與地震時相比,基層組織的激活、專業救援力量和物資的進入以及通訊的恢復速度,明顯快了很多。
“但最大的問題是道路被毀,災民的生活必需品運送困難,因為連續暴雨,白天打通的路,下一夜雨就又堵了,我們只能一遍遍打通,然后再打通。”
這正是作為北川縣委救災責任頗受肯定之處。“7月9日凌晨,第一次山洪暴發。沙壩村的房屋開始進水,97名村民就艱難轉移到高處。”何錦說獲取信息的速度是汶川地震時沒法相比的。
他透露,正是吸取了汶川地震時一些地區連續數日與外界失去聯系的教訓,在蘆山地區甚至還裝備有衛星電話,以便第一時間建立起應急通訊,保障前后方信息暢通。
盡管暴雨災情與地震沒法比,但是自汶川地震后,四川省就有針對性地依托既有的民兵預備役、公安消防和礦山救援等力量,建立起了三支綜合專業應急救援隊伍,有數千人。
四川省應急辦副主任駱西寧介紹說汶川地震后四川省投入三四億元,用于上述綜合應急救援力量的裝備和人員配置。
政府預警的邊界
汶川地震以后,四川省也已注意到災難發生時協調各方面力量的重要,而不僅僅局限于災害發生時政府自身的應急反應。
據駱西寧介紹,針對地震后第一時間可能出現的通訊中斷和線路擁堵,四川省應急辦和通信管理局就有協調機制,以便在災難發生后線路繁忙時,優先保障應急指揮系統的通訊傳遞。除此之外,四川省先后建立起軍警協調、志愿者服務管理、物資儲備、監測預警等多項應急機制。
但因為在暴雨中連續12座橋梁的倒塌,讓政府的預測預警機制處在輿論的風口浪尖。綿陽江油市青蓮鎮盤江大橋發生垮塌更是得到了世界的關注。
青蓮鎮盤江大橋建成于1969年,全長160余米,寬8米,為空腹式混凝土雙曲拱橋。汶川地震之后,該橋進行了維修加固。7月4日,青蓮大橋正式封閉維修并限制重量10噸以上車輛通行,市交警和路政部門派出人員24小時值守,管制期間無超重車輛經盤江大橋通行。
7月9日是橋北岸青蓮鎮的趕集日,由于距盤江大橋下游100米的另一座青蓮大橋在7月4日開始封閉整修加固,今年6月剛剛整修加固完的盤江大橋開始啟用,然而,啟用的第5天災難就發生了。
為什么一座大橋經過了一年的加固整修后啟用5天就垮塌了?這座橋又是如何加固整修并通過驗收的?
事故后,官方解釋:“此次洪水泥沙含量高、沖刷力量大、破壞性特別強,致使青蓮鎮盤江大橋發生垮塌。”
研究橋梁與隧道工程方面的哈爾濱工業大學交通學院副院長王宗林教授說:“橋梁在建造的前期,都有抗沖刷計算,這個抗沖刷計算會結合當地往年的降水量或者是往年最大洪水量,在建設的時候設計出應對多少年一遇的洪水問題。”
“暫且不討論橋本身的質量問題,政府為何在暴雨時不逐一排查交通要道?”有人發出這樣的疑問。
有些官員對此表示無奈:“政府可能全部兜底嗎?”
但相比于以前政府的遮遮掩掩,在此次事故原因調查采訪時,政府官員并沒有將記者推出門外,并且召開新聞發布會公布事故調查結果。
只是在記者問起“那么大橋的倒塌是否因為質量問題,以及事發前對大橋的安全監控是否到位?”時,江油市外宣辦主任馮瀲一臉嚴肅地說:“對不起,我表示無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