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帥

一個人的疾病,算是“天災”,還是“人禍”?
心理學家羅洛·梅認為:“如果疾病是一場意外,那怎能確定它不會一次又一次地再發生呢?反之,如果個人覺得是生活方式需要檢討,他當然會更覺疚責,但也因此可以正向地看待有哪些條件需要改變,以便使疾病痊愈。”誠然,我們將盡可能少的事情視作天災,才會盡可能多地把握住看似無常的命運。
不僅如此,羅氏的話中更傳遞出蝴蝶效應的意味:許多難以治愈的疾病,在事前只要改變些許生活方式就可以避免。
地震洪水,便是一個國家的疾病。而每一位踏實認真完成預防工作的無名者,都是這個國家的“良醫”。
“最牛校長”們
先秦著作《冠子》中,記述了這樣一段對話:(魏文侯問扁鵲)曰:“子昆弟三人其孰最善為醫?”扁鵲曰:“長兄最善,中兄次之,扁鵲最為下。”魏文侯曰:“可得聞邪?”扁鵲曰:“長兄于病視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于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于閭。若扁鵲者,血脈,投毒藥,副肌膚,閑而名出聞于諸侯。”
所謂“善醫者無煌煌之名”,力挽狂瀾固然動人心魄,但從初始便將漣漪平復,看似無為,卻是真正的功莫大焉。
2008年汶川大地震,最終造成69227人遇難,374643人受傷,17923人失蹤。當時每天的新聞,無外乎道路搶修、房屋挖掘、傷員急救、災區防疫和“各級領導深切慰問”。畢竟,在這樣的巨大災難面前,常人能做的事太少太少。
然而,也有令人欣慰的消息,重災區綿陽市安縣桑棗中學的2200名學生,在災難發生后的1分36秒內全部安全轉移,無一傷亡。
奇跡的背后,是校長葉志平長久以來的默默努力。從1997年開始,他連續數年致力于學校房屋的改造加固工作,一座17萬元建成的實驗教學樓,甚至費心籌措了40萬元用于加固改造。而從2003年開始,桑棗中學每周進行一次安全教育課,每學期一次緊急疏散演習,從不間斷。
正是葉志平常年鍥而不舍的校舍加固和安全警示演練,才使全校師生在汶川地震中得保平安,他也因此獲得了“最牛校長”的贊譽。有網友評論他的事跡說:“希望多一些默默無聞的防災工蟻,少一些轟轟烈烈的救災英雄。”
“防災工蟻”確實越來越多。
2012年9月7日,云南省昭通市彝良縣連續發生兩場地震,彝良一中5000多名師生在1分鐘內全部撤離,無一傷亡,包括六名殘疾學生也在他人幫助下迅速轉移。這里的最牛校長,名叫譚樂昭。
2013年4月20日,四川省雅安市發生地震,天全縣居民房屋大面積受損,傷者上千人,但天全中學在震前兩天剛剛開展了應急疏散演練,因此地震時1分半鐘內便成功疏散全部師生。這里的最牛校長,名叫高益貴。
“不相信眼淚,只相信汗水。”天全中學懸掛的高考標語,用在災難預防上依舊妥帖。災后領導人泛紅的眼眶固然感人,但我們需要的是實實在在地減少傷亡。
見微知著
在《資治通鑒》的開篇論述中,司馬光有這樣一段話:“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慮遠,故能謹其微而治之;眾人之識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則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則竭力而不能及也。”
的確,汶川地震之后,超過十萬解放軍官兵奔赴災區,眾多專業救援組織也從全球各地趕來,沒人懷疑他們的辛勤努力,震后一百小時依然能聽到他們成功救援的消息。但是,許多不可逆轉的傷害終究已經造成,再多的人、再誠摯的心情也難以挽回。而在地震之前,少數統籌人員、設計師、建造者、監督管理人員擔負起責任,起到的作用就完全難以估量。
是的,難以估量,因為避免災難這種事,從來都是后驗的。非得是禍患已成,才能看出哪些人遠見卓識。在汶川地震前一秒鐘,葉志平的諸多努力還都像是徒勞無功,甚至會有人怪他小題大做、“分不清主次”,不把經費用在購置教學設備或資助困難學生上,安全演練也耽誤了正常教學進度。
現實世界的吊詭之處便在于,沒有實驗的機會,也沒有做與未做的兩個宇宙可以加以比較。常常是防災工作越到位,越難以驗證這些工作的意義——如果四川大大小小的學校校長都如葉志平一般事前積極應對,地震時無一傷亡,那么不會有任何人成為“最牛校長”,民眾只會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更進一步,如果我國處于地震帶的省區都如日本一般,房屋抗震設計、民眾疏導安排做到極致,八級地震基本平穩度過——聽來不可思議,可我們也是近幾十年才遠離饑荒,近幾年才克服疫病大規模流行——所有人都不會意識到這背后有多少微小但細致、收效巨大的努力。
廈門公交縱火案發生前,如果有一位民政、公安或社保人員認真對待,哪怕只是好言安撫陳水總,他便拯救了47條生命——雖然彼時他不會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吉林德惠某禽業屠宰場的爆炸起火發生前,如果有一位安管人員檢查電氣線路,他便挽救了121條生命——他同樣不會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們只能舉出這些“如果”,因為正在發生的“未發生”無從得知。然而我們都清楚現實中沒有“如果”,我們做不到防患于未然,總要鑒于前事,在饑荒疫病地震火災奪走生命之后,不讓類似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
7月22日的甘肅定西6.6級地震,波及13個縣,1323所學校受災,已損毀校舍面積達695000平方米,影響217300多名學生。偏偏,這些事就在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
治微與救著
在《資治通鑒》的開篇論述中,司馬光有這樣一段話:“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慮遠,故能謹其微而治之;眾人之識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則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則竭力而不能及也。”
的確,汶川地震之后,超過十萬解放軍官兵奔赴災區,眾多專業救援組織也從全球各地趕來,但是許多不可逆轉的傷害終究已經造成。而在地震之前,少數統籌人員、設計師、建造者、監督管理人員擔負起責任,起到的作用就完全難以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