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成為一個工業化國家,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然要求,是實現“中國夢”的一個重要經濟內涵。經過改革開放30多年的快速發展,中國工業化已經進入到工業化后期。中國工業化進程的突出特征是,十幾億人口的大國工業化、快速推進的工業化、區域發展極不平衡的工業化、低成本的出口導向工業化,這在人類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中國工業化前景是光明的,按照正常發展,中國最晚將在2025年到2030年實現工業化,但中國工業化進程未必會一帆風順,金融危機后,世界工業化進程中出現的“第三次工業革命”和制造業服務化的重大趨勢,加大了中國工業化進程順利推進的難度,增加了中國工業化戰略調整的必要性。
關鍵詞:工業化;階段;特征;第三次工業革命;制造業服務化
中圖分類號:F4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3890(2013)07-0005-07
一、引言
近代以來,中國實現工業化、成為一個現代化國家,是中國眾多仁人志士的夢想。中國成為一個工業化國家,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然要求,是實現“中國夢”的一個重要經濟內涵。新中國成立以后,中國的工業化進程可以分為兩個大的階段,一是傳統計劃經濟體制下工業化道路時期,該階段奠定了我國的工業基礎,形成了比較全面的工業體系;二是改革開放以后的中國特色的工業化道路時期,該階段實現了中國基本經濟國情從農業大國向工業大國的轉變(陳佳貴、黃群慧,2005)[1],中國的經濟總量躍為世界第二。
近些年來,隨著中國經濟的巨大成功,所謂“中國道路”、“中國奇跡”或者稱“中國模式”成為熱點。由于中國特色的工業化道路,構成“中國道路”的一個重要部分,因此,全面科學認識中國工業化進程,也就是理解“中國道路”的一個關鍵。而科學認識改革開放以來的工業化進程,至少需要回答三個相關的問題,一是現在中國工業化達到了什么水平,處于怎樣的階段;二是如何描述已經走過的中國工業化進程,中國工業化進程具有怎樣的特征;三是中國什么時候能夠實現工業化,中國能夠順利地成為工業化國家嗎。本文試圖基于我們長期跟蹤評價研究的結果,對這三個問題進行回答,從而從工業化進程角度給“中國道路”一個注解。
二、中國工業化的水平評價
工業化并不是單純意味著工業的發展,工業化的本質是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和現代化進程的推進,主要表現為人均收入的不斷增長和從農業主導向工業主導的經濟結構的轉換。具體而言,工業化主要表現為:國民收入中工業活動所占比例逐步提高,乃至占主導地位;制造業內部的產業結構逐步升級,技術含量不斷提高;在二次產業部門就業的勞動人口比例有增加的趨勢;城市這一工業發展的主要載體的數量不斷增加,規模不斷擴大,城市化率不斷提高;在上述指標增長的同時,整個人口的人均收入不斷增加。按照經典工業化理論,一般可以將工業化的進程分為前工業化、工業化初期、工業化中期、工業化后期和后工業化五個大的時期。世界上一些很落后的、還沒有開始工業化的國家,如一些非洲國家,屬于前工業化階段,而美、英、日等實現工業化的國家都處于后工業化階段。絕大多數發展中國家都處于工業化初期、中期或者后期。為了更具體研究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工業化水平,還可以把工業化初期、中期和后期各具體劃分前半階段、后半階段。而具體如何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工業化進程到達什么樣的階段,一般可以從經濟發展水平、產業結構、工業結構、就業結構和空間結構等方面,選擇相應的指標來綜合評價和判斷。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在積極推進市場化改革同時,也加速推進了工業化進程。尤其是在進入21世紀后,我國的工業化速度進一步加快。如何具體評價我國的工業化進程,我們具體選擇以下指標來構造工業化水平的評價體系(陳佳貴、黃群慧、鐘宏武,2006)[2]:經濟發展水平方面,選擇人均GDP為基本指標;產業結構方面,選擇一二三產業增加值比為基本指標;工業結構方面,選擇制造業增加值占總商品生產部門增加值的比重為基本指標;空間結構方面,選擇人口城市化率為基本指標;就業結構方面,選擇第一產業就業占比為基本指標,再結合相關理論研究和國際經驗估計確定了工業化不同階段的標志值(如表1所示)。
基于上述指標體系和各個工業化階段的標準值,我們選擇階段閾值法進行指標的無量綱化,在此基礎上,用加權合成法來構造計算反映一國或者地區工業化水平和進程的綜合指數(權重用層次分析法確定),根據工業化水平綜合指數可以劃分相應的工業化階段,工業化水平綜合指數為0具體對應前工業化時期,1~16為工業化前期的前半階段,17~33為工業化前期后半階段,34~50為工業化中期的前半階段,51~66為工業化中期的后半階段,67~83為工業化后期的前半階段,84~99工業化后期的后半階段,100及以上為后工業化時期。采用這種方法,我們對2010年中國全國,東部、西部、中部和東北地區四大板塊,珠三角、長三角、環渤海、大西北、大西南、中部六省、東北地區七大區域和31個省級區域的工業化水平綜合指數計算結果如表2所示[3]。
從全國看,進入“十一五”以后,中國的工業化進程剛剛步入工業化后期,處于工業化后期的前半階段。從東部、東北、中部、西部四大板塊區域看,東部進入工業化后期的后半階段,東北地區進入工業化后期的前半階段,中部和西部都處于工業化中期的后半階段。從七大區域中,長三角已經進入工業化后期的后半階段,領先于全國其他地區;珠三角、環渤海和東三省處于工業化后期的前半階段,中部六省和大西北處于工業化中期的后半階段,大西北的工業化水平最低,處于工業化中期的前半階段。從省級區域看,到2010年,北京、上海兩個直轄市處于后工業化階段,天津、江蘇、浙江、廣東處于工業化后期的后半階段,這幾個省市是我國經濟最發達的地區,工業化水平也處于全國前列。遼寧、福建、山東、重慶、內蒙古處于工業化后期的前半階段,與全國的工業化平均水平相當。處于工業化中期的地區數量最多,其中湖北、河北、青海、寧夏、江西、湖南、河南、安徽、陜西、四川、黑龍江處于工業化中期的后半階段,而廣西、山西、甘肅、云南、貴州處于工業化中期的前半階段。海南、西藏、新疆等三個邊疆省區的工業化水平最低,仍然處于工業化初期的后半階段。
如果將我國工業化進程對應到不同省區人口和面積分布,如表3所示,到2010年,全國有2個地區進入后工業化階段,其經濟總量占全國的7.16%、人口占全國的3.20%、土地面積占全國的0.26%;全國有10個地區進入工業化后期階段,其經濟總量占全國的51.49%、人口占全國的38.10%、土地面積占全國的23.68%;全國有16個地區處于工業化中期階段,其經濟總量占全國的39.52%、人口占全國的56.19%、土地面積占全國的45.53%;全國有3個地區仍處于工業化初期階段,其經濟總量占全國的1.83%、人口占全國的2.51%、土地面積占全國的30.53%。這意味著,我國已經有極少數戶籍人口進入到后工業社會,而大多數人口還處于工業化中期階段。
三、中國工業化進程的特征分析
如果把中國的工業化進程放到世界工業化史中去分析,中國的工業化進程有什么樣的特征呢?我們可以概括地講,改革開放以來的工業化進程,是一個13億人口大國的快速工業化,是人類歷史前所未有的偉大的現代化進程。具體而言,中國工業化進程有以下幾方面突出的特征。
1. 中國的工業化是一個具有十幾億人口大國的工業化,中國的人口超過了所有工業化國家和地區人口的總和。
根據世界銀行的數據,迄今為止約有35個國家和地區達到了人均GDP約1萬美元(2000年不變價美元)以上,也就是說,如果簡單按照人均GDP指標來判斷一個國家和地區是否實現了工業化,那么世界上約有35個國家和地區實現了工業化。①其中,盧森堡、挪威、日本、美國、冰島、瑞典、瑞士、丹麥、英國、芬蘭、奧地利、荷蘭、加拿大、德國、比利時、法國、澳大利亞、巴哈馬群島等國家和地區早在1970年以前就實現了工業化;以色列、意大利、中國香港、愛爾蘭、新加坡、中國臺灣、中國澳門、西班牙、塞浦路斯、韓國、希臘、安提瓜和巴布達、葡萄牙等國家和地區則是在上世紀末(20世紀70到90年代)先后實現了工業化;進入21世紀后,斯洛文尼亞、馬耳他、特立尼達和多巴哥、阿根廷等先后達到了工業化國家人均GDP標準。這35個國家和地區的人口總和約為10.3億人,而2011年中國大陸的人口就達到了約13.4億。從工業化史看,經過二百多年的發展,世界上也只有約10億人實現了工業化,而中國的工業化則是一個具有13億人口大國的工業化,因此,中國的工業化進程對整個人類的工業化進程具有“顛覆性”的作用,中國是否實現了工業化,不僅僅事關一個國家能否繁榮富強,還決定著整個人類的現代化進程,中國的工業化進程將改寫人類歷史。
2. 中國的工業化是一個長期、快速推進的工業化,世界上還很少有國家能夠長期保持如此高的工業化速度。
國際經驗表明,在長期的工業化進程中,會出現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的經濟高速增長,這段時間一般持續20多年。二次大戰后,經濟增長率超過7%、持續增長25年以上的經濟體包括博茨瓦納、巴西、中國、中國香港、印度尼西亞、日本、韓國、馬來西亞、馬耳他、阿曼、新加坡、中國臺灣和泰國13個(張曉晶,2012)[4]。其中,日本在1951年到1971年間平均經濟增速為9.2%,中國臺灣地區1975年到1995年的平均經濟增速為8.3%,韓國在1977年到1997年平均經濟增速為7.6%(林毅夫,2012)[5],而中國1978到2010年平均經濟增長率高達9.89%,連續30多年經濟平均增速接近兩位數。如果僅僅看“十一五”期間的經濟增長,根據世界銀行的數據,按2000年不變價美元計算,2005—2010年中國GDP年均增長11.20%,遠遠高于2.24%的世界平均水平,高收入國家的1%、中等收入國家的6.58%和低收入國家的5.79%。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使得中國的國際地位不斷提高。2005年,按現價美元衡量的中國GDP占世界的4.94%,居世界第5位,到2010年,僅僅5年時間,這一比重提高到9.37%,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另外,從我們計算的工業化水平綜合指數來看(陳佳貴、黃群慧等,2012)[3],1995年,中國工業化水平綜合指數僅為12,表明中國處于工業化初期的前半階段;經過“九五”時期,到2000年中國工業化水平綜合指數提高到18,表明中國進入工業化初期的后半階段。經過“十五”時期,到2005年,工業化水平綜合指數提高到41,中國工業化水平處于工業化中期的前半階段。經過“十一五”時期,到2010年,中國的工業化水平綜合指數為66,表明中國工業化水平處于但即將走完工業化中期的后半階段。經過“十五”、“十一五”短短的十年,中國就快速地走完了工業化中期階段。進入“十二五”,中國工業化進程將步入工業化后期,這對于中國的工業化進程將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
3. 中國的工業化是一個低成本的出口導向的工業化,幾乎在世界的每個角落都能夠找到價廉物美的中國制造產品。
出口導向和進口替代是后發國家實現工業化過程中常采用的兩種發展戰略,各有不同的優缺點。由于進口替代發展戰略在我國實施中產生了許多弊端,以及日本和亞洲“四小龍”運用出口導向發展戰略獲得成功的示范作用,我國逐漸地從進口替代轉向了出口導向發展戰略。長期以來,我國的勞動力成本一直是比較低,我國環境污染是低付費的,我國依靠引進為主的技術進步也是低成本的,我們人民幣幣值是低估的,這構成了我國低成本比較優勢,成為企業競爭力的主要源泉,也是我國可以實施出口替代戰略的基礎。
低成本出口導向戰略在我國的實施,現在看來雖然也產生了許多不可輕視的負面效應,例如對國內資源破壞嚴重,壓制了勞動者福利水平的提高,引發了大量的貿易摩擦,削弱了國內消費的擴張,等等,但是,我國低成本出口導向工業化戰略成績斐然,為中國的經濟保持長期穩定的增長做出了巨大貢獻,同時也為世界的經濟發展做出了貢獻。如圖1所示,中國制成品出口占世界出口比重從1980年0.9%,上升到2010年的10.4%,占發展中國家出口從3.0%上升到27.4%,30多年的快速發展已經使我國躍升為名副其實的世界第一出口大國。
4. 中國的工業化是一個區域發展極不平衡的工業化,中國各地區工業化進程差異之大在工業化史上實屬罕見。
由于梯度發展戰略,以及各個區域資源稟賦、工業發展基礎差異等原因,中國的工業化進程在不同地區發展極不平衡,形成了東部、中部和西部逐步降低的梯度差距。在一個時點上,中國會有分別處于工業化初期、工業化中期、工業化后期和后工業化階段的不同省級區域共同存在,考慮到一般一個國家和地區實現工業化的過程會達到百年,這意味著一個國家內部省級區域經濟發展水平最大會相差百年。雖然隨著中國工業化進程的快速推進,中國處于工業化較高階段的地區數量不斷增加,但這種區域發展極不平衡的格局并沒有根本上改變。如表4所示,1995年,30個省市區中,2個處于前工業化階段,25處于工業化初期,1個處于工業化中期,2個處于工業化后期。到2010年,各省份的工業化分布階段上移,31個省市區中,3個處于工業化初期,16個處于工業化中期,10個處于工業化后期,2個處于后工業化階段。
一個國家的各個區域工業化水平差距巨大并保持多年,這在工業化史上實屬罕見。進入“十一五”后,東、中、西部經濟的增長速度發生了反轉,西部地區和中部地區的經濟增速已經超過東部地區。2005年,東、中、西部的經濟增長速度分別為13.41%、12.48%和13.10%,2010年三者的經濟增長速度分別為12.51%、13.79%、14.22%。反映到圖2上,可以看出,東部地區的工業總產值占全國的比重從2002年就開始下降,尤其是2006年以后,下降趨勢明顯,到2010年下降到66.47%,相比2006年下降5.43個百分點;相反,中部和西部地區占全國工業總產值的比重分別從2006年的16.97%、11.13%提高到2010年的20.52%和13.01%,提高3.55個百分點和1.88個百分點。但是,即使差距有所縮小,東部工業總產值占全國比重仍是中西部之和的一倍,東部的發展遠遠超越了中西部。
四、中國工業化的前景思考
經歷輝煌歷程的中國工業化是否一定有光明的前景呢?我們根據“十五”時期工業化速度曾推測,如果我國能夠保持“十五”時期工業化速度,到2020年前后我國將基本實現工業化。但是考慮到工業化進程逐步放緩的趨勢,如果大體能夠保持現有的發展態勢(經濟發展速度不低于2010年的80%),預計我國工業化實現的時間將會在2025年至2030年。到時候,中國這個千年文明古國實現了經濟現代化,近百年來眾多仁人志士拋頭顱灑熱血追求的夢想得以成真。但是,這個預測是有許多前提的,也是值得進一步探討的。工業化史表明,后發國家的工業化進程,雖然按照“收斂假說”,可以通過學習模仿先進國家的制度、技術和生產方式,取得經濟高速發展,從而實現“趕超”,但現實中一個后發國家的工業化進程往往是曲折的,真正成功“趕超”而實現工業化的國家屈指可數。即使是上文中我們提到的二次大戰后經濟增長率超過7%、持續增長25年以上的13個經濟體,除了極小的3個國家外,其他國家無不例外都遭遇到經濟危機,而只有日本和“四小龍”成功跨越了危機。在當今高度不確定性的國際環境下,中國的工業化進程會出現曲折嗎?在未來的10到20年,我們能夠一帆風順地走過工業化后期階段、步入工業化國家的行列嗎?
上述問題的答案,取決于相互關聯的兩大方面“變量”:一是在發展環境方面,是否會出現足以改變中國工業化進程的特別重大的政治、經濟、技術變革,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認為是“外生變量”,包括大規模軍事對抗、政治動蕩和社會動亂,短期內難以應對的重大經濟危機、重大的技術革命等等;二是在經濟發展本身方面,是否會出現中國工業化進程自身無法解決的問題和難以逾越的障礙,這在一定意義上可以理解為“內生變量”。當今,中國工業化進程的推進面臨一系列重大挑戰,包括技術創新與產業轉型升級問題、“中等收入陷阱”、老齡化社會或者“未富先老”問題、資源環境約束問題、區域差距問題、收入分配問題等等。能否解決這些問題,化解工業化進程中的重大矛盾,直接決定中國的工業化進程是否會出現曲折,決定我國能否在未來10到20年順利實現工業化。考慮到這些問題的重大性和艱巨性,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雖然中國工業化成就已經十分巨大,已經創造了“中國奇跡”,但我們還在“過大關”,如果此關不過,中國會陷入“中等收入陷阱”而徘徊不前,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排除出現重大政治、社會事件等“外生變量”的可能,在“內外夾擊”下有可能使中國的現代化進程停滯甚至倒退。
尤其是,金融危機以后,以美國為代表的工業化國家又正式提出“再工業化”,并希望籍此帶動美國經濟走出危機泥沼,以重振制造業和大力發展實體經濟為核心的工業化戰略又一次成為世界發展的新浪潮,這個重大的“外生變量”對中國的工業化戰略與前景具有重大影響,值得深入分析。
“再工業化”戰略的提出,得益于人們對制造業在經濟發展中的地位和作用有了新的認識。來自哈佛大學和MIT的兩位教授發表的一項研究顯示,在過去60多年間,由工業產品復雜性所反映的一國制造業能力是所有預測性經濟指標中能夠最好地解釋國家長期增長前景的指標,國家間的制造業能力差異能夠解釋國家間收入差異的至少70%。這種從能力視角觀察制造業經濟功能的發現意味著,雖然制造業在發達市場經濟國家經濟總量中的比重不斷下降,但制造業本身所蘊含的生產能力和知識積累卻是關系一國經濟長期發展績效的關鍵(Hausmann & Hidalgo,2011)[6]。因此,制造業對于國民經濟的意義,不僅僅在于該部門直接創造了多少經濟價值,更體現在它對于國民經濟長期增長的驅動作用。
以重振制造業和大力發展實體經濟為核心的“再工業化”戰略,并不是簡單地提高制造業產值比例,而是通過現代信息技術與制造業融合、制造與服務的融合來提升復雜產品的制造能力以及制造業快速滿足消費者個性化需求的能力,這種制造業信息化與制造業服務化的趨勢使得制造業重新獲得競爭優勢。雖然這兩種趨勢的源頭可以追溯到20世紀八九十年代,但金融危機后,隨著對制造業發展的重視,在政府的大力推動下,制造業信息化和制造業服務化成為世界工業化進程的兩個重要趨勢。
制造業信息化表現為人工智能、數字制造、工業機器人等基礎制造技術和可重構制造、3D打印等新興生產系統的技術突破和廣泛應用,就構成了“第三次工業革命”的主要內容。為了推進“第三次工業革命”,工業化國家制定了相關制造業振興規劃的產業政策。例如,美國的《制造業行動計劃》提出,要通過技術創新和智能制造實現下一代生產率;加快部署新的制造工具和技術的創新和實施,應用計算機建模和模擬技術促進美國高效能運算能力達到超大規模級,促進建模和模擬技術的工業應用,加強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教育,并促進這些學科與工廠的結合。而歐洲的《未來工廠計劃》則提出,要加大對現代制造技術的研發投資和政府企業間合作,加快發展可持續的綠色制造、ICT智能制造、高效能制造和基于新材料的制造。這種背景下,“第三次工業革命”成為世界工業化進程中突出的新趨勢,這種趨勢對我國工業化進程可能會形成以下沖擊和挑戰。(1)進一步弱化我國的要素成本優勢,我國必須推進低成本工業化戰略轉型。“第三次工業革命”加速推進了先進制造技術應用,必然會提高勞動生產率、減少勞動在工業總投入中的比重,我國的比較成本優勢則可能會加速弱化。根據美國研究機構的計算,根據勞動生產率調整后的綜合勞動成本,我國的勞動力成本是美國南部州的35%左右,到2015年左右,將達到60%左右。未來5-10年中美勞動力成本之間的差距將快速縮小。再加上美國在能源方面形成了價格洼地,美國的物流成本只占到GDP的9%,而中國占到18%。美國發展制造業的比較成本劣勢會逐漸減弱。(2)對我國產業升級和產業結構升級形成抑制。現代制造技術的應用提升了制造環節的價值創造能力,使得制造環節在產業價值鏈上的戰略地位將變得與研發和營銷同等重要,過去描述價值鏈各環節價值創造能力差異的“微笑曲線”有可能變成“沉默曲線”、甚至“悲傷曲線”[7]。發達工業國家不僅可以通過發展工業機器人、高端數控機床、柔性制造系統等現代裝備制造業控制新的產業制高點,而且可以通過運用現代制造技術和制造系統裝備傳統產業來提高傳統產業的生產效率,從而,“第三次工業革命”為發達工業國家重塑制造業和實體經濟優勢提供了機遇,曾經為尋找更低成本要素而從發達國家轉出的生產活動有可能向發達國家回溯,導致制造業重心再次向發達國家偏移,傳統“雁陣理論”所預言的后發國家產業趕超路徑可能被封堵[7]。(3)可能進一步惡化我國的收入分配結構。提高勞動報酬的機制,雖然一般可以通過稅收等制度設計提高勞動在初次和二次分配中的比重,但更根本、更有效、對要素市場扭曲最小的方式是為勞動者創造更多高勞動生產率的工作崗位。但是在一般勞動者素質不能夠大幅度提高的情況下,“第三次工業革命”的推進會造成職工的失業或者被鎖定在低附加值的簡單勞動環節中,勞動者收入改善的相對速度有可能進一步放緩。這意味著“第三次工業革命”會加大我國實施新型工業化戰略的難度,但也使我們認識到加快產業結構調整的必要性和緊迫性,倒逼我們必須積極推進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
制造業服務化,一方面表現為產品制造過程中所需的工業設計、會計、法律、金融等服務性要素的投入不斷增加和內部服務職能不斷強化,另一方面表現為在實物產品的基礎上衍生出越來越多的圍繞實物產品的附加服務,獨立的生產性服務業的快速發展。當我國正熱衷于推進工業化進程的方向由制造業為主向服務業為主轉化之時,制造業服務化,已經成為全球產業發展的一種趨勢,技術融合和商業模式創新正不斷推進制造企業的服務化和新型生產性服務業的涌現。在制造業服務化趨勢下,我們需要重新反思我國的以產業升級為核心的工業化戰略。基于上述傳統的工業化理論,工業化進程是一個由第一產業占主導地位、過渡到第二產業占主導地位、進一步到第三產業占主導地位的產業結構高級化的過程,工業化實現國家三次產業結構中服務業比例一般可以達到70%到80%。為了推進產業結構的高級化、加快我國工業化進程,大力發展服務業,努力推動形成一種以服務業為主體的經濟結構,是我國工業化的基本戰略。可以說,十余年來,我國調整產業結構、推進工業化進程的戰略和政策體系在相當程度上是依循這一思路設計并推進的。然而,現在看來這種戰略受到挑戰,制造業服務化趨勢要求我國工業化進程中產業結構升級的方向從單純提升服務業比例向促進制造業和生產性服務業相互增強發展轉變。過去有關我國產業結構問題的政策辯論,常常圍繞“工業比重是否太高、服務業比重是否太低”展開。制造業服務化的發展趨勢不僅指出了這種非此即彼式思路的狹隘性,而且現實地指出產業結構從制造業為主向服務業為主轉換的核心是制造業與生產性服務業的相互促進發展。從這個角度看,單純從統計意義上的產業比重的角度來判斷產業結構合理性是不合適的。我國未來的工業化將在相當長時期內保持制造業和生產性服務業相互增強發展的局面。
總之,未來中國工業化進程前景是光明的,但是道路并不會一帆風順,我們必須能夠很好地處理各種“內外變量”的影響。尤其是西方發達國家的“再工業化”戰略,加大了我國順利推進工業化進程的難度,需要我們重新思考我國現有的工業化戰略,以適應“第三次工業革命”和制造業服務化的世界工業化趨勢。
五、結語
現代化理論認為現代化進程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工業化就是經濟現代化,如果不是一些無法抗拒的巨大突變因素影響,所有發展中國家都不會放棄實現工業化的夢想。沿著中國特色的工業化道路,中國通過30多年的改革開放,已經成功地將工業化進程快速推進到后期階段,這是人類發展史的一項偉大成就。雖然中國未來的工業化進程,可能面臨著更加艱難的問題和挑戰,但實現工業化是中國不懈的奮斗目標。面對各種問題和挑戰,中國既要堅定信心、保持自信,又要保持危機感和緊迫感,始終對中國基本國情有清醒的認識和把握,進而實施科學的工業化戰略,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之夢必將實現。
注釋:
①一些中東國家,僅僅依靠石油出口而使得人均GDP超過1萬美元,這里沒有將其列為工業化國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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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Hausmann, R. & Hidalgo, C.A. et al. . The Atlas of Economic Complexity: Mapping Paths to Prosperity. http://www.cid.harvard.edu/documents/complexityatlas.pdf, 2011.
[7]黃群慧,賀俊.“第三次工業革命”與中國經濟發展戰略調整——技術經濟范式轉變的視角[J].中國工業經濟,2013,(1).
責任編輯、校對:關 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