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尚榮
美國課程論專家威廉F.派納(William F.Pirlar)一直努力推進課程的“概念重建”,他發出宣言,“開發”的時代終結了。日本教育學家佐藤學也提出“教育的實踐借助話語得以結構化”,他把“課程研究”視為“作為話語實踐之構成、反思、審議教育實踐的探究”。無論是概念重建,還是作為話語的實踐,都強調話語,包括概念、理念、主張等都是十分重要的。
課程改革越來越走向校本,越來越走向教師的實踐,隨之帶來的是話語的豐富性與鮮活性,比如課堂教學,出現了以下一些概念:“以學定教”“先學后教”“多學少教”等,這些概念正在化為教學改革的行動,使課堂教學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不過,冷靜下來仔細思考,這些概念還未觸及教學的核心,教學應當“以學為核心”。所以,我們應該將“以學為核心”與“以學定教”“先學后教”“多學少教”作一比較,以明晰它們的關系,進一步把握教學的實質,進而把握教學改革的方向與重點,使課堂教學發生真正的變革。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早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在國際教育發展報告,即《學會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中指出,“應使學習者成為教育活動的中心”,“如果任何改革不能引起學習者積極地親自參加活動,那么,這種教育充其量只能取得微小的成功”。報告的判斷是:“學習的過程現在正趨向于代替教學過程。”這種論述與判斷,揭示了教學的本質與改革的走向:以學生學會學習為核心。顯然,“以學為核心”是教學改革“上位”的概念,相對來說,其他概念是“下位”的。比如,“以學定教”,主要是或者說更側重于教學的策略和方式,即陶行知所說的,學生怎么學教師就怎么教,教的法子來自學的法子;“先學后教”,主要是或者說更強調教學的程序,即學生學了以后再教,在學生學的基礎上教,學生會的不教,不會的才教;“多學少教”主要是或者說更倡導教學時間的分配,學生多學,教師少教,以學生的學習為主。這些概念與“以學為核心”比較,還是“策略性”“技術性”的。教學真正發生變革,首先應堅持以學生學會學習為核心,為方向,為重點。
但是,“以學為核心”不是一句空話,必須有策略與技術的支撐。“以學定教”,從方法的角度支持“以學為核心”,找到了方法,“以學為核心”才有了過河的橋或船,否則,教學的核心是落空的;“先學后教”,從教學的程序上支持“以學為核心”,程序變了,教學的結構變了,“核心”才會落實在教學結構中;“多學少教”,從教學的時間上支持“核心”,沒有學生學習時間的保證,“核心”仍然很可能被邊緣化。這樣,形而上的“道”與形而下的“器”“技”結合,“道”觀照、引領“器”“技”,“器”與“技”應當為“道”服務。
值得注意的是,以上我們討論的“以學為核心”只是教學中的一種關系,盡管這種關系是最主要的,但是,學習與教學畢竟是“兩個一向有著明顯區別的概念”,“即使是在課堂教學之內的學生活動,也不等同于教學活動”(葉瀾:《課堂教學過程再認識:功夫重在論外》,《課程·教材·教法》,2013年第5期,第8頁)。不能以學生的學完全替換整個教學,教學過程中不能只有“學”而無教師的“教”。這里涉及兩個提法,一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學習過程現在趨向于代替教學過程”,我以為“代替”不是“替換”,不是教學的消亡,而只是“讓學”,只是教學強勢以至教學權威的消緩,它強調的是教學要以學習為核心。二是葉圣陶的“教是為了不教”。教,不是目的,不教才是目的;不是不要教,而是教要為學生的學習服務,準確地說,我們需要堅守的是“不教之教”——不管如何,教應當永遠存在,沒有教,只有學,不是教學的完整概念;況且,沒有真正的教,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學,沒有高水平的教,就不可能有高水平的學。正確處理好教與學的關系,建立完整的教學概念,充分發揮“不教之教”的作用,這是當前尤為重要和緊迫的問題。
到此,我們可以對有關概念作個簡單的邏輯關系的梳理:教學——教與學;以學為核心——用以學定教、先學后教、多學少教來支撐;不教之教——把合理的教與以學為核心科學地統一起來。這就是我對當前課堂教學改革,從概念上作的基本梳理和判斷。
(作者系國家督學、江蘇省教科所原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