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林
在與全球化相遇的日子里,我們的生活悄然發生著“審美泛化”的質變,并且這一質變包涵著雙向運動的過程:“日常生活審美化”和“審美日常生活化”一時成為新世紀以來的美學理論界爭議的話題之一。這一命題較早由英國學者邁克·費瑟斯通教授提出。他在一次演講中談到,“日常生活審美化”正在消弭藝術和生活之間的距離,在把“生活轉換成藝術”的同時也把“藝術轉換成生活”。細心的我們發現,日常生活已被越來越多的藝術審美元素所包容。說得武斷點,任何事物都可以成為美的消費品,即使我們自己的身體,也被這種審美化的潮流所捕捉。大街上有關美發、美容、亮甲到美體的廣告招牌不是隨處可見嗎?老話兒講“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轉型時代的中國城市愈來愈趨向于物質主義,商業、技術通過金錢和工業力量來主導城市未來的同時,也在制造出摧毀人性的機器。因此,“禮節”“榮辱”等涉及人類心靈美化的問題顯得很迫切。
這樣的思考發生在“審美泛化”現象討論最激烈的時候,那時的我剛學會寫幾行歪歪斜斜的“學術”文字,費力地讀著維柯的《新科學》。按理說,在與全球化相遇的日子里,我們每個人分享著它帶來的種種“現代性”的便利,沒有理由不感到樂觀。那時的我卻就是這么不會討別人的歡喜,我常常嘆息道,你看看狄更斯的小說《董貝父子》吧,那樣的可怕后果不是造就了一批該隱式的人物形象嗎?值得慶幸的是,“美與日常生活關聯的話題”,在轉型時代的中國當下被再度凸現了出來。時下“兩會”召開著,“美麗中國”成了一個網絡熱詞。它在政治層面被賦予新內涵的同時,也激起了社會各界的共鳴。有人說,最近的霧霾天氣給它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但美在山川、美在文化、美在歷史、更美在人文的呼聲深入人心。
最近上課的時候,我給班里的同學推薦了陳平原老師的一本書,書名叫《讀書的“風景”》。談到推薦緣由,除了知識學習上的考量外,還在于陳老師憂心的呼吁深深打動了我。他認為我們的大學教育是“培養有文化、善交流、注重精神生活的讀書人”,要著意培養學生的修養、眼界和趣味,要求學生在進入專業研究之前,對人類、歷史、藝術、人生有比較好的了解。我覺得,人類心靈美化的關鍵在于全體公民素質的提升,而人類心靈美化的藥方恰恰就在我們的人文素質教育的課堂上。當然,這種認識也與自己求學時期一位老師的諄諄告誡有關。他談的是時下的文學批評問題,曾給當時的文學批評界敲響了一次警鐘,畢竟“以中小學語文老師的眼光來看,我們今天的批評文字中,有著大量的‘病句,有著太多的莫名其妙的的話,有著隨處可見的低級錯誤”。專門從事文學研究的批評家尚且如此,作為普通公民一員的我們的語文素質修養可想而知。
也許有人早已聽不慣這么悲觀的“說教”,急急地央求我推薦一些提高自身語文修養的“藥方”。我覺得,肖達的一組散文《識別》就不錯。且不論文本背后的微言大義,單從情懷和語言兩方面來看,就忍不住讓我拍案稱好。《十指連心》中,陰雨天舉起雙手反思,渴望夢想成功的場景我們每一個人再熟悉不過,讓人忍不住想起兵法中“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的警語,而“人,一生能做好一件事,就很幸運了”的體悟也絕非常人能懂。《識別》中的警句更是俯拾即是,比如“識別陪伴著心靈的成長”,“我們需要成長,痛是成長最昂貴的營養液”這些從人生經驗中生發出來的感悟。《望星空》《慢生活》《一枚葉子》《寫課》《麻醉劑》和《生命訴求》也有著很強的現實針對性,散發著日常詩性智慧的靈光。
談起文學語言,我忘記了在哪兒看過,大意說古今中外最偉大的小說家同時也是最偉大的戲劇家,他們的語言能夠刻畫一種人物性格或者描繪一種戲劇化的場景。小說戲劇如此,散文也可作如是觀。在《車站》中,遠行的我們曾經歷的熟悉的離別場景:“深夜的候車室,燈還明晃晃地亮著,有候車的人沉重地低著頭,假寐。候車室巨大的電子滾動屏分分秒秒忙著,從這兒到那兒,距離、票價、時間,一清二楚,滾動不停,恪盡職守。”話說回來,洞察體悟日常生活中的禪機,不僅需要我們擁有聰慧的頭腦,更需要我們有一手堅實的文字功,順順當當地把日常生活中的詩性智慧吟唱出來。
我們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