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邊筆記

羅賓·班克爾克博士是英國中世紀文學的研究者，在西北大學任外教四年多了，教書之外，業余時間翻譯賈平凹的小說，因為和我比較熟悉，每回見面都說幾個難譯難解的細處，我請他把這些棘手處歸納出來，約在一個周末，約了平凹主編和翻譯專家胡宗峰教授，還有研究賈平凹的年輕學者楊輝、馬佳娜夫婦，主題是春天來了，吃一次薺菜餡的中國餃子。平凹主編愛吃素餃子，頭天晚上特別打電話叮囑，薺菜里再放些豆腐最好吃。我說要考慮難調的眾口，肉或雞蛋要放些吧。他說那就包兩種餡，我吃放豆腐的。餃子是馬佳娜包的，她手藝好，也利索，兩種餡，她整整忙活了一上午。我燉了牛肉，用砂鍋，慢火煨出來的。開吃以后，平凹主編的筷子主要指向牛肉，我見他忙個不停，提醒他多吃豆腐餃子，專門給你包的。他對胡宗峰說，穆濤這副主編當的，這么多年，我就不知道他會做牛肉。胡宗峰說，我和羅賓吃過多次呢。羅賓胃口好，也實在，餃子牛肉兼融并進。

羅賓博士和胡宗峰是好朋友，共同做著翻譯。羅賓翻譯的棘手問題主要是傳統文化里的“中國特色”，而這些恰是賈平凹寫作中炫技的地方，如《易經》的現實應用，卦呀爻辭什么的，風水常識，中國文字的同音諧意，詩詞以及民歌的象征隱寓等等。平凹主編邊吃牛肉邊注解，基本上兩不誤。羅賓博士嚴謹，手里還有個厚本子，吃是吃了不少，估計砂鍋牛肉的好味道他是品不出的。

話題的核心后來集中在“文學的意境和境界”上，這是翻譯過程中文化隔膜比較突出的地方。羅賓博士是研究中世紀英國文學的學者，我向他請教，中國傳統文學講“寫境”，也講“意境”，英國傳統文學里相關聯的提法是什么？羅賓博士想了好一會，還是搖頭想不出。胡宗峰教授說了美國學者李又安翻譯王國維《人間詞話》“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時，“境界”用的是威式音標。

文化隔膜是大的東西，也是很具體的，不同人群有不同的精神氛圍，氛圍之間的相互置換，實現到傳神的地步，實在是一件不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