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土、青瓦,午后的平遙古城西風驟起。
西風過處,黃土被輕輕剝離,朦朧的地平線上露出青色的屋瓦人家。曾經,這些大院里上演過一幕幕先輩的故事。
這是《又見平遙》總導演王潮歌對沙瓦劇場設計的演繹。
走入劇場內搭建的平遙古巷。燈光明滅中,鏢局、票號、牛肉鋪、怡春樓……思緒被街景拽回歷史,讓人恍惚。
街巷一角,王潮歌坐在桌旁。一襲黑衣,身材略顯瘦小,安靜的眼神深處,透出奔放的野性。
在執導了一系列舞臺劇后,2003年,王潮歌與張藝謀、樊躍組成導演界的“鐵三角”,共同開創了中國山水實景演出之先河。10年間,他們推出了《印象劉三姐》、《印象麗江》、《印象武隆》等七部作品。
十年“印象”后,王潮歌又創了新的演出品牌——“又見”。這一次,從編劇到導演,她一肩全挑,而《又見平遙》之后,《又見五臺山》也已進入了實施階段。
兩千年不死的原因
張藝謀沒有出現在劇目單上,以往他總是擔任總導演或者總策劃頭銜。
“‘鐵三角’沒有散。”王潮歌解釋說:“在這個系列里,我們三個希望有所分工,這被稱為‘體力分配’。比如,這次是我的主場,他們就在家休息或是忙自己的事。下次他們主場,我也可以偷閑。畢竟做實景演出十年了,我們都累了。”
三位導演開創的“印象”系列成功演繹了南方山水與當地住民的天人合一,“此后效仿特別多,現在很多人都在做山水實景演出”。而相對于南方,北方旅游區由于先天條件不足,較難推廣實景演出。
沒有了生活其中的主人,遺忘掉他們的勞作與離合,再喧囂的遺跡也只是死城。“已經有的就放在那里吧”,王潮歌要創出適合平遙的新東西。
大概一年半前,王潮歌開始了《又見平遙》的創作,當然那時候她也不知道這個作品系列最終會被命名為“又見”。關于晉商,《喬家大院》、《白銀帝國》等影視作品已頗有涉及。“我要從平遙人的血脈切入,讓平遙兩千年不死的原因浮現出來。”
“我是希望今天的中國人,能夠靜下心來好好想想我是誰?我的家鄉在哪里?我祖輩是干什么的?他們給了我什么樣的血液?”王潮歌說她特別想借此探討的其實是現實問題:一個人為什么不愛自己的家鄉,不愛自己的父輩,為什么要移民,為什么那么多埋怨……
在《又見平遙》的媒體見面會上,王潮歌說:“我特別想讓大家看完戲、走出劇院時,抬頭重新看看那高高的老城墻。為什么設計劇場時,我要往下挖六米,就是要表達對這座千年古城、對祖宗的敬意。我們要對自己產生滿意,而不是對我們的錢產生滿意。如果我們對自己滿意,對自己的長相、父母、出身、家鄉、血脈都滿意。那樣的人一定是最漂亮的,因為你很自信。”
十年再不清楚就太笨了
在王潮歌身上,瘋狂與理性總是激烈對峙。采訪中,她戲稱自己是“雌雄同體”。
盡管做“印象”已經十年,可謂經驗豐富、駕輕就熟,但《又見平遙》的大膽創新還是讓王潮歌心里沒底。“有一段時間,說話時我的眼睛都不敢看人,不敢想明天是死是活,覺得或許懸崖邊上邁一步我就摔死了。”
其實,這種情緒與自信無關,而是性格使然。“表面上我性格很開朗,很直接。但是真正就性情來說,我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憂郁。”她常常躲開迎面走來的熟人,不管跟這個熟人關系好還是不好,總之,為了逃脫一次打招呼,她愿意躲避任何人。
王潮歌告訴《英才》記者,與媒體塑造的“孫二娘”形象相反,她經常幾天足不出戶,在屋里蓬頭垢面的捧著一本書。更不喜歡熱鬧,即便現在,她也不去卡拉OK、迪廳這些場所,更滴酒不沾。
“我的生活觀念還是挺傳統、挺女人的。出差時,我就把丈夫、女兒、父母一塊帶過來。等我飛回北京,再把他們帶回去。每次出差都是這樣。”
王潮歌的丈夫徐東是她大學時的班主任。在王潮歌的美色、才華和聰明的“引誘”之下,成為了她情感的俘虜。“老公是如來佛,我是孫猴子,永遠都跳不出他的手掌心”。王潮歌覺得,自己就像丈夫眼里的大孩子,無論做什么都能得到他欣賞的目光。徐東則這樣評價王潮歌:“她是個收藏男人思想的人。”
這里所指的“男人”當然包括張藝謀。王潮歌曾把張藝謀比作一頭老虎——有王者風范,平時不出擊,一旦餓了,就必有動物被傷。
“跟張藝謀在一起工作壓力會很大,因為他就像高山一樣讓人仰望。要想跟他一樣高,只有使勁攀登。”十年來,這種不服輸、這種較勁兒,反倒刺激了王潮歌的成長。
但是,王潮歌并不認同這種說法:人生需要不斷遭遇貴人或敵手,才能成就自己。他一直堅信:人應該按自己心中的方法走。人生中一定會遇到不同的人,但是一個人的性格、命運不可更改。“沒有人可以改變我。我生命中的每個人對我都有分量,但還沒重到足以改變我。”
這一次,單槍匹馬、按自己方法走的王潮歌,為找到滿意的感覺,前后邀請觀眾做了17場觀演,“每天都在修改劇本”。找不到靈感的她要命地絕望,直奔商場買漂亮衣服。這也是她的最大愛好。買衣服時,王潮歌常常能靈光乍現。
試演中,很多觀眾含著眼淚看完。王潮歌心中的石頭這才算落地。“我現在牛的不行,問什么都沒問題,已經太有底氣了。”她告訴《英才》記者,目前《又見平遙》已經開始有了銷售收入,這更增添了她的自信。
“印象”演出給當地直接提供數百人的就業機會,并有數萬人從演出的周際效益中獲利。其中,僅《印象麗江》就在2012年接待
觀眾200萬人,收入超過4億元。“最近的《印象武隆》,只用半年,觀眾已經突破40多萬人。”
但畢竟,在苛刻的目光中,叫好與叫座并不總是一同到來。《又見平遙》的票房表現能否延續甚至超越“印象”這是外界關注的。
面對疑問,王潮歌解釋,“實景演出確實不太適合北方,但像‘又見’系列這樣的劇場演出適合于任何地方。現在,已經有大約150個城市向我發出了邀請。”
“我現在對劇場演出的態度甚至超過了實景演出。因為實景畢竟只能在晚上。但在劇場,可以不停地循環演出,從早晨一直到晚上。”
關于其他媒體也一再追問的“張藝謀去留的影響”,王潮歌的回答語帶機鋒:“觀眾的欣賞水平逐漸提高,不會因為有藝謀導演就一定看或者一定不看。總之,我對商業邏輯一點兒不擔心。畢竟我做這個事已經十年了,十年時間再不清楚能不能做,我就太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