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角色的選擇與反思

摘 要： 將教師比喻為靈魂工程師，在理論上，它盲目夸大了教師在教育和教學過程中的作用，把影響和造就個人成長的因素完全歸結于教師，而將社會實踐置于其外；實際上，它是“滿堂灌”教學方式的理論基礎，是以教師為中心的傳統教學模式的發動機。

關鍵詞： 教師角色 抉擇 反思

作為社會教化的主要力量，教師在傳承文化和傳播知識的同時，更肩負著教育下一代的歷史使命，這是自古以來對教師的共識。將教師作用無限夸大的始作俑者應該是前蘇聯的加里寧。我們今天早已習慣了在教師與所謂的人類靈魂工程師之間畫上等號，至于這個稱號反映了什么理念，給教師和學生帶來了什么影響，則鮮有人思考。

約定俗成的認識反映出了社會共同的價值觀。正確認識教師的工作，有助于全社會客觀評價教師的作用與影響，減輕教師不合理的社會負擔，穩步推進教育與教學改革。

一、加里寧對教師角色的認定

盡管世界各國文化背景不同，對教師角色的認定卻驚人地相似，教師應當學業精良、道德高尚，應該成為學生的人生導師和楷模。中國很多師范院校都將“學高為師、身正為范”作為自己的校訓，以勉勵學子內外兼修，學業和人品共同提高。在人們心目中，教師是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蠟燭，是辛勤耕耘的園丁。前蘇聯的加里寧走得更遠，他認定教師具有改造人類靈魂的能力和作用，仿佛學生只是被加工的產品，而不是有血有肉有愛好有個性有追求的生命個體。

今天的中國人對加里寧其人其事所知甚少，但他的驚世名言常常與紅燭和園丁一起，作為對教師的最高褒揚。如果認為加里寧對教育一竅不通，那是對加里寧的極大誤解。加里寧曾經是前蘇聯的國家領導人，長期擔任名義上的國家元首，而他的另一個身份則是著名的教育家，其教育思想見諸于《論共產主義教育》、《論共產主義教育與教學》等論著之中。加里寧對蘇聯的教育事業作出了很大貢獻，他對如何發展教育、解決教育與社會的脫節等現象，有過非常精辟的論述。他之所以將教師比喻為人類靈魂工程師，完全切合前蘇聯社會政治需要。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要求教師言傳身教并重。在這一點上，我們與加里寧并無分歧，但是真理再往前進一步就成了謬誤。紅燭園丁與人類靈魂工程師都只是比喻，視角有差別，所折射的教育理念則完全不同。前者強調了教師職業的奉獻與敬業，后者強調了教師對學生的絕對主宰，認為教師是學生思想的設計師和加工者，完全忽略了學生自身成長的自主性。我們在大聲歌頌人類靈魂工程師的時候，很少有人揣摩這激動人心的稱呼背后的真實內涵。誰都知道教師工作的重要性，如果稱呼僅僅代表了教師的榮譽，那么哪怕多一些泡沫，我們的認同也還算情有可原。問題在于教師的工作是否真有如此魔力？它被我們奉為經典，并身體力行地實踐，事情并不是那么的簡單。這個約定俗成的稱呼所代表的教育理念已經影響并將繼續影響著我們的教育事業，這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深思。

二、人類靈魂工程師的虛幻與偏頗

教師何時在中國成了人類靈魂工程師，確切時間已無從考證，大致應在1953年加里寧的《論共產主義教育與教學》在中國出版以后，由于五十年代中國特殊的政治氛圍，社會對教師的重視，哪怕是表面和名義上的重視，也遠未達到今天的程度。直到1978年以后，隨著全國教育的大發展，教師的影響力越來越強，除社會贈與教師的桂冠除紅燭園丁之外，又增加了人類靈魂工程師，而且大有后來居上成為教師唯一標簽的趨勢。

加里寧對教師褒揚，名為重視教師，實際上違背了教育和教學規律。從哲學角度看，背離了唯物辯證法的內因決定外因論。在理論上，它盲目夸大了教師在教育和教學過程中的作用，把影響和造就個人成長的因素完全歸結于教師，而將社會實踐置于其外；實踐上，它是“滿堂灌”教學方式的理論基礎，是支持以教師為中心的傳統教學模式的發動機。

第一，在共性和個性關系上，它違背了個人成長的基本規律。視學生為無差別的群體，是目前教學改革中的突出問題。教師是塑造靈魂的工程師，則是支撐這理念的重要力量。我們說每一個學生都是可造之才，理論上確實無懈可擊，不過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個體，差別的存在是普遍現象，也是世界豐富多彩的原因所在。教師必須承認這種現實差別，因勢利導并加以培養，才是教師工作的職責所在。忽視學生的個性，不能做到因人而異、因材施教，學生只是克隆教師，則不可能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結果。

第二，在教學具體過程中，違背了教學相長的基本原則。教學相長是學校教育的重要規律，不僅體現在課堂教學上，更滲透在教育過程的方方面面。教師的工作對象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沒有生命的機器。我們所謂的教育，不只是教師向學生傳授知識的過程，更是學生自主接受新知識的過程。教師將工作定位為塑造學生靈魂的工程師，必然導致教學方式的僵死和刻板，導致課堂教學“滿堂灌”的后果。這種單邊教學活動完全排除了學生的學習主動性。

第三，在影響個人成長的因素中，輕視了社會實踐因素。學生在學校接受教育的過程，是他們思想道德不斷社會化的過程，這是不能截然分開的兩個方面。學生在接受知識和謀生技能的同時，還要學會做人，初步學習扮演各類社會角色，為今后融入社會做好準備，這才是他們學習的全部內容。

我們應該充分肯定教師在學生成長過程中的作用，但漫無邊際的浮夸既不利于教師研究學生的成長規律，又不利于教師群體的自身發展。畢竟，每一個社會成員都有自己的定位，這是群體健康發展的先決條件。

三、對教師角色的反思

從紅燭園丁到人類靈魂工程師，社會對教師的贊譽不斷升級，教師職業變得越來越崇高。其實，教師只是三百六十行中的某一行，他們與其他行業的從業人員并無本質差別，他們之中的很多人愛崗敬業、樂于奉獻，那是他們對職業的熱愛，是他們職業道德高尚的具體體現，這情況與其他行業并無兩樣。在任何一個工作單位，員工的表現總會有差別，只要能堅守職業道德，遵守職業規范，他們就是好員工。由此，我們不能要求每一個教師都成為紅燭，都要為了別人燃燒自己。社會對教師的贊美，不應該成為教師的使命和行為規范。

首先，教師承擔了太多的社會責任。為學生減負的呼吁此起彼伏，已經贏得了全社會的認同，而為教師減負的呼聲卻是那么微弱，得不到同情，不能引起全社會的足夠重視。根源在于社會對教師的認識存在偏差，教師已經被傳統和輿論描繪成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教師可能辛勞，但不應該超負荷勞動，不僅要傳道授業解惑，還要解決學生的心理健康問題，防范男女生早戀問題，解決學生沉迷網絡問題，解決體育課受傷問題，解決結交校外不良青年問題，解決短信詐騙問題，等等，這些本該由家長由醫生由社會，甚至由警察解決的問題，現在都歸在了教師的名下。

其次，教師成為教育行政化的犧牲品。自古以來，教師崗位遠離名利場，從事比較簡單的工作，而對教師工作的評價，都來自學生和社會。是名師還是庸師，需要由學生今后的發展來確定，其實這很符合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的道理，這當然是個漫長的過程。如今，浮躁之風在教育界甚囂塵上，急功近利思想在學校的反映，就是通過各種名目繁多的檢查考核，爭取上臺階、上層次。缺什么補什么，教師成為實用主義哲學的犧牲品。很多學校往往將考核指標的具體數字分解，然后作為硬性任務分攤到每位教師名下，每年發表論文多少篇，申請課題多少，都有具體指標，并與工資獎金掛鉤，作為年終評先評優依據。教師的主要精力用于應付花樣繁多的檢查，用于完成所謂的任務，而真正用于教學的時間和精力則非常有限。

最后，教師作用被神化。社會對教師角色的認識錯位造成的另一個嚴重后果就是將教師作用無限放大，教師成了千手觀音，無所不能。如果做不到，那么責任完全在教師一方。在教育界經常流傳一句話：“沒有教不好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總而言之，一旦學生有問題，根源就來自教師。這是一個非常浮淺的命題，學生的學習能力和學習動力不完全相同，在沒有個別輔導的前提下，如果某個學生的學業明顯落后于其他學生，正好說明問題的原因不在教師，而在學生本人。再說，所謂的好與不好只是相對而言，存在差別是非常正常的現象，不能指望教師有點石成金的本領。

幾十年來，教師戴著沉重的桂冠，承擔了本不應該承擔的社會責任，消耗了太多精力，做了很多不該做的工作，在貌似的崇高中失去了接地氣的機會，從某種程度上說，偏離了職業本來的位置。我們應該理性和客觀地看待教師的工作，將教師還原成普通人，而不是英雄。只有擺正位置，才能找到發揮作用的平臺。只有真正調動起教師的勞動積極性，教育和教學的改革才能成為教師自身要求，而不是上級的指示，那樣教育教學的改革才會有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