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式創新中的開放性探析

一、 引言

由于技術知識的獨特屬性，在它的開發過程中涉及到很多主體，包括各種規模的企業、大學、科研院所等。就像拼圖游戲中的碎片，每個參與者在這個創造過程中的側重點都有所不同。最終導致的結果是，有組織性的創新活動開始跨越企業邊界向開放式創新邁進。

2003年，美國學者Chesbrough教授在其《開放式創新：從技術中創造和獲利的新形勢》一書中，結合前人的研究提出開放式創新的概念。在Chesbrough教授提出的開放式創新模式中，企業邊界不再是硬性的壁壘，而是多孔的并可滲透的，有價值的創意和創新資源通過這些孔隙流入和流出企業。Chesbrough教授認為，在目前激烈的創新競爭環境中，單一的企業不應孤立地進行技術創新，它需要與不同類型的創新合作伙伴結合，從外部獲取有價值的創意和創新資源來獲得競爭優勢。同時企業內部的創新成果、創新資源等也可以通過這些孔隙向外輸出，被外部企業獲取或是進一步商業化。開放式創新的優勢在于可以通過這種跨越企業邊界的資源滲透來擴展企業內外相關領域知識、能力的整合機會。因此，開放性成為企業開放式創新中的關鍵屬性。

Chesbrough教授對于開放性的定義是有價值的創意可以從企業內部或外部產生，同時也可以通過企業內部或是外部進行商業化發展。由于經濟的全球化發展以及信息技術的快速普及，人們可以突破地域的限制而進行研發合作和知識產權買賣。新的生產形式為開放式創新創造了良好的發展機會。

二、 開放式創新中的開放性基礎

1. 研發工作范式發生變化。由于技術研發的耗時和耗力特性，導致研發行為為企業帶來很大風險。對于中小企業來說，雖然有迅速響應技術變化的能力，但缺乏相應的研發人力和資本的支撐；大企業有較強的研發支撐，但對市場技術變化的感應則相對遲緩。大企業的這些資源可以吸引中小企業與他們合作。但同時，合作中大公司的資源優勢也會限制中小企業的其他機會和選擇。此外，新技術往往需要多種互補性技術的同步發展，個別企業能力有限。與掌握相關技術的企業或組織攜手合作，形成技術聯盟或創新網絡是唯一的出路，即企業、政府、高校、科研機構、金融機構及中介組織等異質主體的創新資源網絡合作成為必然。

在這種創新網絡中，通過突破組織邊界，獲取企業外部創新資源來開發市場需求的產品、技術則成為企業的主要策略選擇。企業間可以通過合作來開發具有相對廣泛普適性的技術和產品（因為要兼顧到不同合作企業的需求），也可以通過購買成熟技術或是賣出自有專利來降低經營風險。通過網絡模式進行創新活動可以使企業對環境變化做出更快的反應，可將各種不確定性降低，增強技術創新過程的可控度。與此同時，網絡模式中密切的成員關系，為資源整合提供了渠道和平臺，從而緩解了創新需求與資源稀缺的矛盾，提高了社會資源總效用。

2. 科技全球化的發展趨勢。所謂科技全球化，是指研究和開發過程中的資源獲取全球化，參與科學技術活動的主體分布全球化，研究與開發的成果共享全球化。這三個方面的相互促進，使得一個技術創新的全球網絡逐步形成。其特征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國際技術聯盟數量快速增加，科學研究活動日趨全球化。近幾十年，全球科學家之間的學術交流越來越緊密，各種學科交叉研究為基礎的合作方式越來越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發布的OECD《2011年科學、技術與產業計分榜：知識經濟中的創新與增長》報告指出，國際科技合作愈發活躍，科學知識的產生正日益從個體走向集體，從單一機構走向多個研究機構，從國家層面轉向國際化，研究人員和機構間的聯系也正逐步跨越國家和組織的邊界。在所有國家，研發活躍型企業都比非研發活躍型企業更頻繁地開展創新合作。大宗研究項目所需的昂貴儀器設備會增加科研成本，而跨越國家和組織的邊界的資源共享會降低研發成本帶來的風險。

（2）科技人員的國際間流動數量和速度都在加快。隨著人才競爭的加劇，高層次的科技人員跨國界就業變得越來越平常。留學、講學以及合作研究等形式的高級人才流動項目也日益增加。這些現象表明科學知識在國際間的流動在加快。

（3）國際間的技術轉移逐步在增加。隨著經濟全球化的發展，國際貿易增加。企業經營的國際化與內部的研發擴展水平出現了明顯的不相稱。為了解決這種狀況，跨國經營企業不得不逐步向國外擴展研發力度。在激烈的國際市場競爭環境中，這種無邊界的創新資源逐步成為企業可持續發展的核心資源。與此同時，更多的發展中國家為了縮短與發達國家間的技術差距，采取以開放市場換取先進技術的策略吸引外來投資。該策略直接導致的結果是，發達國家的公司開始有計劃、有步驟地將技術轉移到發展中國家，以謀求最大的利益。這也是導致科學技術在全球范圍流動的主要原因。

3. 信息網絡技術的普及。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使得人類的生活、工作方式有了很大的轉變，人們可以通過網絡傳輸數據，減少了地理距離對科技資源配置的局限。通過信息網絡人們從外界獲得知識、信息的能力普遍提高，尤其是一些存在于網絡中的虛擬組織機構的出現，改變了傳統的技術研發模式，使得處于世界不同地區的創新資源可以更便捷、更迅速地進行聯合，大大提升了科研效率。

三、 開放式創新中的開放性分類

1. 內向性開放。目前，對于開放式創新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內向性的開放，即企業如何高效率的獲取外部創新資源以促進自身的創新能力和進程。Laursen和Salter給出的內向性開放的定義為：每個企業在其創新過程中利用的外部資源的數量。他們認為，企業能夠利用的外部創新資源越多，其在創新上的態度越開放。根據企業外部創新資源獲取的渠道不同，Dahlander和Gann把內向性開放分為內向性整合和內向性獲取兩種開放類別。內向性整合指企業通過市場的渠道購買外部創新知識和資源。而內向性獲取指企業通過非市場的渠道，例如創新聯盟等方式獲取已存在的有價值的技術和創意。

內向性開放式創新的主要優點在于可以在自身的創新構架和外部創新資源之間建立一個協同平臺，從中受益。內向性開放式創新并不是摒棄自身的研發架構、完全的技術外購，而是鼓勵企業在企業外部廣泛地尋找創新資源，有意識地通過各種渠道來利用這些資源，并能夠與企業自身的能力和資源相結合產生新的創新成果和能力。在這種尋找過程中所建立的創新組織網絡可以增加企業利用和吸收知識的能力。并且通過這種網絡，一方面企業會和與自己的創新基礎有重合的伙伴進行深度交流，通過潛在的知識外溢推進創新進程；另一方面會從伙伴處得到更多的創新信息從而獲得更多的創新機會，或是為已有的創新成果尋找市場。

這種開放式創新模式的缺點在于，要獲得外部的創新資源需要進行資源搜索工作。對企業外部創新資源的搜索需要專業人才進行，將耗費大量的人力和物力。Katila和Ahuja以及Laursen和Salter的研究都表明，企業創新中對于外部資源的搜索與其創新績效不呈直線的關系，過度搜索有時會對績效產生負面的影響。因此，如何有針對性的進行外部創新資源搜索，提升資源利用效率是內向性開放式創新一個較為關鍵的問題。此外，對于外部創新資源的整合和吸收，還涉及到不同的技術之間的兼容性。如果外部創新資源與企業內部創新基礎差距較大，也會對進一步的創新進程起到阻礙作用。與該種阻礙作用類似的還有文化問題，不同國家的技術開發具有其獨特的屬地性質，例如應用語言或是技術標準等，也會影響企業未來的創新資源整合。內向性的開放式創新效率很大程度取決于創新合作者的資源稟賦。

2. 外向性開放。在開放式創新中，企業有意識地將自身內部的創新資源向外部輸出被稱作外向性開放。外向性開放屬于一種創新推動，即通過向企業外部推廣自己的創新成果來使企業創新價值最大化。Dahlander和Gann把外向性開放分為外向性展示和外向性出售兩種開放類別。外向性展示指企業不以盈利為目的，把內部的創新資源有選擇性的定期、定量向外公開。而外向性出售是指企業通過正式渠道——市場向外部出售或授權創新成果以達到盈利目的。在外向性開放式創新中，知識產權不再被單純地看作企業的創新績效，而是作為一種能給現有的商業模式帶來附加收益的一種新資產。因此，在這種開放式創新下知識產權變成創新的另一種關鍵因素。公司允許內部沒有清楚的途徑進入市場的創新成果可以尋求外部的途徑進行商業化。一方面使得閑置的創新成果可以再次利用，同時又會形成一種新的商業模式。在這種模式中，企業外部的創新成果轉化途徑和內部原有的途徑占據同等位置，互為競爭關系。外向性開放式創新中的知識和技術流是有意的外流，通過這種外流可以交換到對公司更有價值的知識和技術。

世界上最大的UNIX系統供應商太陽微系統公司Sun在技術創新中采用的就是外向性開放式創新。近年來，太陽微系統公司極力推廣開放源碼。它將公司的軟件產品作為開放源碼定期發布，使用戶可以不需繳納版權費而免費使用該公司的軟件產品。在行業競爭中，太陽微系統公司如果不發布源碼，就必須自己生產所有的相關元件，這會直接導致其在生產產品的周期、成本、創新性方面落后于它的競爭者Linux。為了挽救業務，在未來獲得更多的盈利空間，太陽微系統公司選擇了有限度的技術“開放”。通過技術開放，使得更多的客戶、工程師、程序員和其他用戶免費使用其技術，并帶動了支持相關軟件產品的生產和進一步創新。除此外，太陽微系統公司還可以通過銷售那些支持免費開放源碼的產品和提供咨詢服務來實現盈利。太陽微系統公司同時還希望通過這種開放源碼的行為創造出新的商業模式。

很多學者研究發現，自愿或是無意的技術展示并不一定會影響企業的收益。有很多企業會從這種技術分享中得到更多的合作機會。這種技術展示還會吸引更多的同好者進行相關技術研發，會推動基于展示技術的行業標準的形成。很多象太陽微系統公司這樣的規模小并且在行業競爭中處于弱勢的公司，都可以采取外向性開放式創新來增加知名度，獲得外部合作機會。并且，相較于傳統創新理論中強調對知識產權的保護而帶來的高額保護成本和巨大保護風險，外向性開放式創新將專利作為一種資產進行經營管理，使得企業可以專注于創新價值鏈中的某一環節，降低經營風險和專利保護成本，開創適合企業自身的專利商業應用模式。

雖然向外部展示和出售技術有諸多好處，但這種模式依舊存在著不小的隱患。首先是外向性的技術展示會產生搭便車的現象，并使競爭者在技術上很快趕超。此外，技術展示的經濟回報周期也比較長，而且回報率不穩定存在一定風險。外向性的出售是建立在知識產權交易制度之上的，完善而有效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會促進創新資源的外部商業化行為，但過度的知識產權保護不利于外向性開放產生廣泛的技術擴散效果，進而影響長期經濟收益。

3. 混合性開放。企業在進行開放式創新中，其開放模式沒有固定的屬性，而是主要根據企業目的進行多種模式的交叉和融合。

IBM是開放式創新中一個比較突出的案例。它一方面運用自身的專利資源優勢進行大量技術出售和特許經營，另一方面還采取開放源碼政策。專利的出售和特許經營為IBM公司帶來高額的經濟收益。通過開放源碼IBM還建立了一個技術平臺，該技術平臺對增加IBM體系結構的協同與標準化起到了正面的促進作用，同時還降低了客戶的獲取成本。不僅如此，IBM還介入了Linux和Java的協作研發，以扶植社區的方式對其他IT企業的技術發展方向產生一定程度的掌控。雖然在研發過程中IBM投入了大量的資源，但同時也通過創新協作獲取了很多關鍵性的相關技術，并使得IBM的技術在各種各樣的硬件上運轉自如，能夠滿足客戶的多樣性需求。

四、 開放性對國家創新系統的影響

影響開放式創新效果的因素有：連續供應的外部技術知識、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才、金融資源、有效的法律系統和知識產權保護制度。這些因素也是一個國家的國家創新體系中的主要組成部分。由于國家創新系統的主要功能是促進和進行新知識和新技術的生產、擴散和應用。采取開放式創新戰略的企業，他們的開放性行為也同時影響著整個國家的創新系統。

在開放式創新領域，企業可以運用組織間合作協議和網絡協作來駕馭內、外部的知識流動。創新網絡會比以往得到更廣泛的應用，這就要求參與創新的各主體者間的聯系需要加強。而這一需求與國家創新系統的宗旨是一致的。加強公共和私營部門之間的聯動，通過多方面的努力促進不同種類的協作和網絡活動，既能促進開放式創新的效率，也符合國家創新系統的發展要求。

在開放式創新時期，還需考慮在國家創新系統中出現的新的元素，如創新中介機構、技術市場中的實體和虛擬形式以及專業技術供應商和采購商。與此同時，創新協作社區的廣泛使用也極大地影響了國家創新系統中各組織之間的網絡關系。

采用開放式創新縮短了研發時間，為企業節省了研發經費。因此越來越多的企業在大股東的壓力下摒棄基礎研究轉而專注于短期利潤的獲取，將其內部研發重心從基礎研究逐步轉移到可以很快見效的以應用為導向的創新活動上。這一趨勢導致很多從事基礎研究的大型研究機構和實驗室開始精簡、解散或是重新定位。在很多國家的創新生態系統中，基礎研究的地位越來越低。國家創新系統的內部結構也隨之改變，大學幾乎成為公共基礎研究唯一的主力軍。

五、 結論

面對全球化的市場環境和越趨復雜的技術創新環境，開放式創新己經成為企業滿足多種創新需求、保持技術競爭優勢的必然選擇。

本文根據外部市場環境所形成的技術創新開放基礎，結合前人所作的研究從創新資源突破企業邊界的方向上對不同的開放式創新模式進行了分類。并對開放式創新的三種主要的開放模式——內向性開放、外向性開放和混合性開放進行了詳細的分析。通過不同的案例，分析了每種屬性的開放式創新所具有的優勢和缺點。

對于內向性開放式創新模式，企業外部創新資源的搜索和整合最為重要。外部創新資源的獲取固然有利于企業自身的創新能力提升，但同時花費在過多地尋找外部創新資源上的人力和物力也會起到負面作用。并且，如何有效地把外部創新資源與內部創新基礎相融合也是企業需要著重考慮的。

對于外向性開放式創新，知識產權是一把“雙刃劍”。它既可以在交易中保障所有者的利益，同時過度的保護也會限制知識、技術的擴散，從而阻礙未來收益的獲取。如何適度地放開自身創新資源，并有效地保障未來收益是參與外向性開放式創新企業的主要研究課題。

參考文獻：

1. 陳鈺芬，陳勁.開放式創新：機理與模式.北京：科學出版社，2008.

2.陳勁.全球化背景下的開放式創新：理論構建和實證研究.北京：科學出版社，2013.

3.Chesbrough Henry.Open Innovation， the New Imperative for Creating and Profiting from Technology.Harvard Business School Press，2003.

4.Chesbrough Henry.The Era of Open Innov- ation.Sloan Management Review，2003，44/3：35-41.

5.Dahlander L， Gann D M.How open is inn- ovation？ Research Policy，2010，39（6）：699-709.

基金項目：吉林省科技發展計劃項目（項目號：20110 606）。

作者簡介：張少杰，吉林大學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任伶，管理學博士，吉林大學管理學院講師；李首博，吉林大學管理學院碩士生。

收稿日期：2013-0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