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我國物權法中關于遺失物的處置基本沿襲了《民法通則》的處置態度,與時代脫節,導致法條生命力不強。只有當拾得人的權利得到合理構建,并輔以相應義務之后,才能使失物處置模式趨于公平、高效。
關鍵詞: 拾得人 遺失物 權利
我國物權法規定,行為人在拾得遺失物之后,有交還義務。同時規定,在遺失物的原所有權人無法確定的情況下,應將遺失物交給國家,經過招領程序后,若無人認領,則遺失物歸國家所有。至此,我國物權法關于遺失物所有權的歸屬塵埃落定。當前世界各國關于遺失物的拾得有不同的立法態度:其一,依據羅馬法,規定遺失物所有權不能由拾得人取得,而應由國家取得;其二,依據日耳曼法,規定遺失物所有權在滿足一定條件的情況下,可以由拾得人取得。由此可見,我國物權法在此項問題的規定方面采取了日耳曼法的立法態度。但是,對于遺失物所有權歸屬之規定是否切合實際值得商榷,筆者認為,必須構建合理的拾得人權利體系。
一、當前《物權法》遺失物問題立法態度探討
物權法之所以采取日耳曼法中遺失物所有權歸屬的立法態度,有立法者的合理考量:一是中華民族歷來崇尚“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提倡通過誠實勞動、合法經營積累財富,反對不勞而獲。二是弘揚并鼓勵“拾金不昧”的道德風尚。物權法的立法態度,可以體現出立法者對“拾金不昧”這一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及社會主義道德規范的大力倡導。三是國家利益至上的導向。當經過招領程序無法確定失主之后,本著國家利益至上的價值導向,由國家取得遺失物的所有權。四是所有權的觀念性決定了失主即便喪失對遺失物的占有,也并不喪失所有,因此在各國立法中,不論最終拾得人能否取得遺失物所有權,但在拾得的第一時間,都要求拾得人積極尋找失主,保證失主所有權的正常行使。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發現,當前的立法態度的出發點有其積極一面,但立法與當前實踐存在明顯差距,立法目的并不能完全實現。
二、當前立法的問題
(一)權利義務嚴重不對等。通觀我國《民法通則》及《物權法》的相關規定,拾得人需要對其拾得行為承擔的義務有:報告義務,即在拾得20日之內通知失主領取或者送交公安等保存部門;注意義務,即拾得人在拾得之后,交給保存部門之前,負有妥善保管的義務,因故意或重大過失致使遺失物損毀滅失的,應負賠償責任。與之對應的權利只有支出必要費用的請求權,在取得必要費用之前還應就其已支出必要費用負舉證責任;當前立法并不承認拾得人有獲得報酬的請求權,僅在失主發出懸賞通告時,有權依據懸賞通告獲得報酬。立法為拾得人設置了諸多義務,而并不能保障其權利。權利、義務的不對等性會導致立法者所倡導的“拾金不昧”的道德風尚不僅不能實現,反而與之背離。
(二)立法與實踐的差距,會導致法律成為空架,不能實現原有立法的目的。當前立法本著使失主找回失物的原則,為拾得人及失主設計了一套看似合理的行為模式,在自己尋找失主無果的情況下還可以將遺失物交給公安機關失物招領處,由公安機關發布招領公告。但在實踐中,上交給公安機關失物招領處的失物少之又少,在人員居住密集場所隨處可見失主張貼的尋物啟事,這就說明,當前物權法設置的遺失物處置模式有嚴重缺陷。當前立法的弊端在于,立法技術問題導致法條的可操作性不強,法條本身過于強調對行為人的道德要求,拔高了行為人的行為標準,法律與道德的界限模糊,落入道德泛化論的泥潭,使法律的指引功能無法實現。
(三)對拾得物歸國家所有的規定過于絕對,而拾得人的權利體系缺失,享有的權利太少、義務太多,導致部分拾得人在均衡守法與違法成本后,甘愿冒著觸犯侵占罪的風險,隱匿拾得物。如2008年發生在深圳的“梁麗撿金”案,如果物權法可以賦予拾得人在返還失物之前合法取得一定報酬的權利,那么類似案件中的拾得人完全可以選擇為獲得報酬,而主動尋找失主,將失物返還的行為方式。如此,拾得人的利益及失主的利益均可保障,實現雙贏。某外國媒體的調查顯示,在中國僅有30%的人在拾到他人錢包時,會選擇主動歸還,是歸還率最低的國家之一,這與我國在此問題上的立法態度不無關系。
三、拾得人權利體系的展望性構想
當前我國立法中僅對拾得人的合理報酬請求權進行了規定,這一權利過于單薄,不足以保障拾得人的權利,并且起不到對拾得人的激勵作用。因此,需要在此基礎上架構拾得人的權利體系。
(一)報酬請求權。確立合理的報酬請求權,方能順應市場經濟條件下人們對利益追求的需求,同時能夠激勵拾得人積極地尋找失主,從而實現物權法“物盡其用”的立法目的??v向分析,中國古代法制史中已有報酬請求權存在的先例。因此,報酬請求權與中華民族“拾金不昧”的道德追求并不矛盾,反而弘揚了“點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的道德要求。在《大明律》中,已經存在拾得人報酬請求權的內容“于所得遺失物內,將一半給與得物人充賞,一半給還失物人,彼既失物,無望復歸,幸而為人所得,得歸一半足矣”。這說明人們已意識到了以經濟利益驅動拾得人歸還失物比用立法強制的方式成功率高。橫向分析,世界各國的民法典中不乏報酬請求權的規定?!兜聡穹ǖ洹?、《意大利民法典》、《俄羅斯聯邦民法典》、《日本遺失物法》及我國臺灣地區的民法典中都有拾得人報酬請求權的內容。
報酬的多少應是立法的重點,這直接關系到法條的可操作性的強弱。若法條僅僅籠統規定拾得人有權取得“合理”報酬,則不利于定份止爭。首先,立法應規定可操作的比例。在此問題上,《日本遺失物法》歷經修改,把報酬比例從5%~20%調整為統一的10%;我國臺灣地區民事法律規范為30%,而《意大利民法典》中,報酬比例視原物價值而控制在10%~20%的范圍內。
在此問題上,筆者認為《德國民法典》在此問題上的規定最具操作性?!兜聡穹ǖ洹返?71條第一款規定:“拾得人可以向受領權人請求賞錢。拾得人賞錢,在物的價值不超過500歐元時,報酬為物的價值的5%,超過500歐元時為超過的價值的3%,在動物的情況下為3%。拾得物只對受領權人有價值的,拾得人賞錢必須依照公平裁量定之?!绷⒎ㄊ紫葘z失物的價值進行了區分,并規定了價值不同的遺失物的報酬比例,這就避免了遺失物價值過小情況下,報酬明顯過高的可能。同時對于價值過大的遺失物,拾得人的保管義務相應較重,立法所規定的比例也與拾得人的義務承擔相適應。其次,立法還對遺失物的種類進行了區分,對于交換價值比較明晰的物體,以其價值區分拾得人所獲報酬的登記,除此,還單列出撿拾動物和只對受領人有價值的物時,報酬應如何確定,內容全面,層次豐富。
我國若要增加遺失物報酬請求權的內容,則借鑒《德國民法典》中相似內容的合理部分,采取列舉式加概括式的立法模式。在區分遺失物價值及種類的基礎上,根據物的價值和種類不同給出具體的報酬比例,對無法以交換價值衡量的物品,采取概括式立法的模式,交由當事人或法官自由裁量。
(二)附條件的取得拾得物的所有權。在賦予拾得人報酬請求權的基礎上,還可規定在滿足特定情況的條件下,使拾得人可以于法有據地取得拾得物的所有權??v觀中國法制史的民事立法,關于取得拾得物的所有權的規定并不少見,大體上,自西周到秦漢,一直遵循的是“大者歸公,小者歸私”的處理原則,晉、唐、宋、元的民事立法體現了撿拾遺失物歸公的模式,但是自明朝始至民國至,撿拾人一直可以依據先占來取得遺失物的所有權。明朝始,民間資本主義萌芽出現,經濟生活相當活躍,人們對經濟利益的追求越來越被重視,私權觀念逐漸發達,同時,經濟發展的步伐加快,要求法律關系應盡早確定,因此,依據先占取得遺失物所有權的制度順應了時代要求。當前,市場經濟的發展日新月異,私權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這種大形勢下,有必要改革現行的與計劃經濟時代一脈相承的遺失物歸屬制度,而制定特定條件下的拾得人取得所有權的制度。
究竟在何種情況下拾得人可以取得所有權,是必須厘清的問題。在各國現行立法中,不外有以下條件:1.必須經過必要的招領期。筆者認為,招領期為六個月比較合理,自遺失物品半年后,圍繞著遺失物而形成的社會關系已經穩定,失主已適應物品遺失的后果。五年的招領期過長,與使社會關系盡早確定的立法初衷不符。對于招領機關也應制定要求,我國公安機關的失物招領部門可承擔此項職責。2.經過招領期后,無人認領。此時由于無人認領,可以推定該物為無主物,拾得人可取得所有權。3.物之價值必須在合理范圍之內,同時須為動產。價值過大的遺失物,拾得人不能取得所有權。4.拾得人履行相關義務,并無不當行為。拾得人拾得遺失物后,盡到必要的通知、注意、管理義務,并且無隱匿行為。要求拾得人需本著歸還的主觀意愿合理地保管該物,如果拾得人出于惡意使用、轉移隱匿拾得物,則無論期間如何經過,拾得人也不得取得遺失物所有權。
同時,學者還對拾得人取得遺失物所有權的消極條件進行了研究。1.對于禁止流通物和限制流通物,不得以拾得為由主張所有權。2.證明個人身份的文書、證件,即使拾得也不得主張所有權。3.涉及個人隱私的物品,拾得人不能取得所有權。4.國家機關或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在執行公務時拾得他人物品,不得主張所有權。5.于相對封閉的、人員相對固定的空間內拾得物品的,不應取得所有權。6.拾得人放棄權利的,經公告期后,無人認領,但拾得人經合理期間后也不來領回的,視為放棄權利。
四、拾得人義務體系的合理化改良
當前我國立法對拾得人義務較重,但若拾得人權利體系發生變化后,則其義務也應發生相應的變化。
返還原物之義務與報酬請求權的關系,是此項立法進行改革不應回避的問題。在實踐中,若據拾得人與原物主人因報酬請求權引發糾紛,則拾得人可否因其報酬請求權未實現而拒絕交還原物。筆者認為,不應賦予拾得人類似于留置權的權能,即報酬問題不能調和時,拾得人應首先返還原物,再以報酬請求權未滿足為由,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并應就其有權獲得報酬的情形負舉證責任。
拾得人通知、保管義務的再加強,立法賦予拾得人報酬請求權及取得遺失物所有權的權利,必須建立在拾得人在撿拾遺失物后盡到了合理、必要的通知、保管等注意義務,并在提出報酬請求權時其已盡到了上述義務承擔必要的舉證責任。若據拾得人的外部行為可推定出其隱匿遺失物的本意,則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得獲得報酬,更不能獲得所有權。這也與民法公平與公序良俗的原則相一致。
綜上,我國《民法通則》與《物權法》的規定就遺失物的處理還停留在社會主義國家建設初期、計劃經濟時代的水平,與當前的社會形勢并不適應,應以重構拾得人權利為切入點,平衡其相應義務,并為行為人提供具體可操作的有可行性的合法行為模式。
參考文獻:
[1]危小禁.論拾得人有條件取得遺失物所有權[J].中國民商法律網,2013.
[2]馬曉莉,趙曉耕.拾得遺失物歸屬原則的中國法制史考察[J].河南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7(5).
[3]鄭天峰.遺失物拾得制度立法的再思與重構[J].西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1).
[4]麻銳.論遺失物拾得人權利體系的完善與構建[J].黑龍江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