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莊子和盧梭都從社會現狀入手,闡述了人類社會不平等的根源,其目的在于回歸個體的自然人性。但兩人在論述獲得自由的途徑和手段上,以及對自由的理想社會的描述上卻截然不同,莊子要回歸的是被動的、消極的“絕智去欲”的自然狀態;盧梭要回歸的是主動的、積極的建立“社會契約”的法制社會。
關鍵詞:自由觀 逍遙游 社會契約
自由一直是人類內心深處最迫切的愿望,它與人類同生同在,關于自由問題的探討是哲學中永恒的話題。最早提出自由思想的人是中國的思想家莊子(約前369年—前286年),追求自由也是莊子哲學中反復申述的一個主要命題,莊子哲學之所以得到后人的不斷探討,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是中國思想史上第一個提出自由問題的人,此后對自由的關注成為人類生活中的一個重要方面。盧梭(1712年6月28日—1778年7月2日)是法國啟蒙運動中極富個性的一位思想家,其絢麗璨然的文采、激情奔狂的思想成為法國大革命的主要思想武器,至今仍有著撼人心魄的魅力。莊子和盧梭雖然生活的時代和所處地域相差甚遠,但他們卻思考著同一個困擾人類的問題:自由人性。自由是莊子哲學的基本思想,也是盧梭社會哲學的核心概念之一,把古代中國的思想家莊子與近代西方的哲學家盧梭做一番比較,有助于我們更好地了解中國哲學和西方哲學之間的關系。
一、自由觀提出的社會背景
在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中莊子的聲音最為獨特驚人,他并不像其他各家那樣提出各自治理社會的方案,如“禮”、“仁”、“兼愛”、“非攻”等等主張,而是以人本身為出發點,對社會文明進行反思。莊子認為:自由人性的淪喪是從社會文明的產生開始的,文明觀念各不相同,但人性受到傷害這一點卻是共同的。莊子云:“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則以身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大夫則以身殉家;圣人則以身殉天下。故此數子者,事業不同,名聲異號,其于傷性以身為殉,一也。”(《莊子·駢拇》)莊子因此呼吁人應當摒棄文明的栓桔, 回到自己的自然本性中去。
盧梭則聞名于十八世紀的歐洲資本主義發展時期,當人們正沾沾自喜于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給社會及人類帶來的巨大進步時,盧梭最早覺察到資本主義社會文明對人性的摧殘和腐蝕。他在歐洲思想史上首次發出了從文明重壓下拯救自然人性的呼聲。盧梭“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社會契約論》)這一命題說明了人類在當時的社會生活中,受到各種不自由條件的束縛。人受到的各種各樣的束縛,就是不自由的根源,因此可以得出如下結論:要過自由的生活,就必須除去施加于人身上的各種枷鎖和束縛。
莊子與盧梭都不遺余力地攻擊社會文明, 他們都看到了社會文明給人類帶來的人性的不文明,看到了社會發展過程中的弊端,其出發點和目的都是為了維護人性自由。
二、“逍遙游”與“社會契約論”
《莊子》一書中《逍遙游》既是《內篇》之首,也是最能反映自由思想特征的篇章,這已是全書的總論。因此可以說,逍遙游是莊子自由觀的靈魂,是莊子人生哲學的最高境界。“逍遙游”也叫“逍遙”或“游”,其中“游”出現更多,例如:“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于無何有之鄉,廣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莊子·逍遙游》),可見,逍遙于無何有之鄉,逍遙于無為之業,游無窮者等等,這些決不是形體的逍遙,外在的逍遙,而是想象中的逍遙,精神上的逍遙。“逍遙”與“游”意義相當,指的都是精神(心靈)的無拘無束、高度自由的狀態。結合莊子的處境及思想歷程來看,“逍遙游”指的應是個體擺脫塵世之后,精神的無牽無掛、怡然自得、往來無羈、無限自由的狀態。需要說明的是,莊子的逍遙與游都是動詞,尚未成為名詞,與今日所說的自由有所不同,但游與逍遙的用法確實表達了莊子對精神自由的向往與追求。莊子所生活的時代和社會,注定了他不可能從社會實踐中獲得行動的自由,只能從個人的精神生活中,通過獨特的精神修養獲得超現實的、純粹的精神自由。這種純粹的自由是莊子哲學追求的核心,也是他自由觀的最終歸宿。為了提倡絕對的精神自由,莊子將其落實在對“至人”、“神人”和“圣人”的描述中,他們超出了功利束縛的生活境界,遨游于無限廣大的宇宙,不受任何外物的限制,享受著無以倫比的自由和快樂。在莊子眼中,他們是得道之人,一切順應自然,不為物役,不為情擾,居于姑射之山,吸風飲露,無牽無掛,來去自如。這其中不乏神秘化、理想化的色彩,卻代表了一種追求自由人生的美好愿望。
莊子提出“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的人生境界,并提倡通過“心齋”“坐忘”等心靈修養的方法獲得自由。尤其是“齊物論”主張以“照之于天”的方法齊是非、齊物我,由此達到“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的超越境界。莊子追求的自由不是簡單的回歸原始狀態,忘掉自己和世界,其實質是對現世的揚棄與超越。
自由思想是盧梭政治哲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盧梭看來,人的自由可分為三個不同的層次:一是天然自由,二是社會自由,三是道德自由,這三個層次呈現出一個由低級向高級發展的過程,這三種自由涉及到人類社會的兩種狀態,即自然狀態和社會狀態。盧梭的自由觀,體現了他的基本政治傾向,同時也體現了他對政治問題的艱難思索歷程。盧梭認為,原來的社會契約,是統治者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通過欺騙的手段同人民簽訂的,它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礎之上,目的不是為了保護人民的自由,而是為了剝奪人民的自由,讓人民成為統治者們滿足自己欲望的工具。因此,人民有權利打破這種不合理的社會契約,重新獲得自由。但是,社會契約如果被打破,那么整個社會就會陷入無政府狀態之中,人民的自由仍然是脆弱和無從保障的。要想從根本上保障人民的自由權利,就必須建立新的公平契約。所以,“要尋找出一種結合的形式,使它能以全部共同的力量來衛護和保障每個結合者的人身和財富,并且由于這一結合而使每一個與全體相聯合的個人又只不過是在服從自己本人,并且仍然像以往一樣地自由。”這就是社會契約所要解決的根本問題。在契約狀態下,社會自由指的是人與他人、人與社會、人與國家的一種關系,社會自由主要指的是政治自由,自由的內容即在法律允許范圍內的自主行為,表現為對法律的尊重和服從。
根據《社會契約論》可以為盧梭的自由觀下一個基本的定義:一個人只要是出于自然的,無論在精神、思想、行為各方面,他便可以是道德的,因為是道德的,所以是自由的。而自由的目的在于擺脫一切人為的不合理束縛,回歸人本自然的正道。最終可以歸結為盧梭的這段話:放棄自由等于放棄作為一個人,放棄人類的權利。這就是自由的價值所在,
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若夫乘天地
自由是人之所以為人的特質,一旦失去,人類生存的價值也將失去意義。
從兩人的自由觀可以看出:首先,雙方自由哲學的依據都是對遠古社會自然狀態的懷戀。思想家要展開自己的哲學,都要有一個理論出發點,莊子與盧梭將自由的依據放在人世,只不過是過去的人世,他們都認為在遙遠的時代,人原本是處于一種自由而淳樸的狀態,他們對這種狀態的描述十分相似。其次,他們對文明社會對人造成的異化現象都進行了猛烈抨擊,而他們都認為是知識和技術的進步把人類引向深淵的。最后,在如何擺脫現實的束縛而重新走向自由的問題上,莊子和盧梭卻有很大的不同,莊子主張揚棄文明社會回歸自然,盧梭雖熱情歌頌過自然狀態下的野蠻人,激烈抨擊了文明社會的腐敗,但在解救方案上卻不主張回到自然狀態,他認為的人類幸福時代也不是自然狀態,而是要進行制度設計來保障人民自由的狀態。
由此得出,莊子把平等自由看作沒有障礙,不受強制,除“道”以外不受任何制裁,回歸于自然。盧梭則是把平等自由看成是自覺服從公意的結果,服從公意并不意味著屈從任何外界強加的束縛,而恰恰是服從自己的意志。在此基礎上,盧梭明確而堅決地肯定社會狀態下的平等自由遠遠高于自然狀態中的平等自由。莊子和盧梭所處的時代有很大距離,但兩人在執議社會黑暗,幻想一個自由無剝削壓迫社會,尊重自然等方面的觀點上都有極其相似的傾向。
三、自由觀的影響與啟示
在現實生活中,人總是不免以自我為中心,來判斷萬事萬物是否對自己有利,總覺得自己是對的好的。常人看不見大道,就像盲人看不到東西一樣,是被某種東西蒙蔽了眼睛。所以,通達大道的做法就是徹底地拋棄人類自我中心意識,完全置換思維方式,達到“無我之境”。“無我”之境乃是莊子哲學中關于自由學說的至高境界。《莊子·天下》篇中說莊子“獨與天地精神往來”“不譴是非”。莊子本人己經通達自然之規律,體察大道運行之變化,對后世產生了巨大影響。萬物和諧完美地存在和演變,都是在自然之道中進行的。在自然之道中,沒有什么主宰,也沒有制度安排,人如果置身大道之中,必將獲得新的生命和無限自由,這正是莊子所尋求的最終的人生目標。莊子告訴我們:“天地能有大美而不去言,四時能有明法而不去議,萬物能有成理而不去說”;不要過于相信自己的智慧、知識和能力,不要以自我為中心,唯有拋棄這些東西,才可以通達自然大道之變化,邁向“無我之境”。這些深邃的哲理,啟示我們時常反省人類的缺點,不斷尋找自新之路。
盧梭的思想不僅具有超越時代的感召力而且富有常青的生命力。現今,我國的經濟政治文化高速發展,社會正處于全面轉型的重要時期,很多制度和細節還不夠完善,對于個人權利和國家權力之間關系的問題上,還需要深入的探討。盧梭的自由思想給了我們重大啟示。同樣,盧梭自由思想,以實現人的平等、自由為依歸,以消除人的經濟依附和心理依附為著眼點,其中雖有時代所限,但仍不乏真知灼見。我們需要德治與法治的辯證統一,需要責任、義務與權利、自由的辯證統一。我國和諧社會的構建、政治文化的綜合創新,需要對社會發展更宏觀、更深刻地把握,需要思想,需要理論。這期間,我們無疑需要借鑒中西政治文化的優秀遺產,我們需要借鑒盧梭。我國政治文化的綜合創新,需要借鑒中西政治文化的優秀遺產,我們需要借鑒盧梭。
在不同的哲學思想上,“自由”這一詞被賦予很多不同涵義甚至有一些沖突的定義。由于不同的思想體系則對自由學說概念的定義當然有所不同,對比東、西方哲學思想時可以發現,自由學說概念在不同的哲學思想之間是不能夠一概而論的定義的。在歷史上經研究發現,人類始終不能擺脫“自由”這個詞的魅力,對自由概念有諸多定義,于是出現不同定義的自由概念,彼此相互處在比較緊張關系中。然而這樣的緊張關系直接導致自由學說概念不斷地在運動中發展,不斷地重新對其進行定義的過程,這就進一步加強自由學說概念的對于人類的意義與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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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靜,女,河南省鄭州市人,鄭州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倫理學碩士研究生。單位:鄭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