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從新批評主要范疇“復義”、“反諷”、“象征”、“張力”對狄更斯名著《霧都孤兒》進行深入解讀。通過對作品精讀細讀,發現小說意蘊深刻,語言值得揣摩,主題值得挖掘,小說很好地體現了狄更斯語言藝術和批判現實主義精神。
關鍵詞:霧都孤兒 新批評 狄更斯
《霧都孤兒》是狄更斯第一部社會小說,是其前期作品的主要代表,被認為是其最優秀的作品之一,在這部小說中狄更斯的創作藝術已經形成。本文運用新批評主要范疇復義、反諷、象征、張力對《霧都孤兒》進行解讀,探求話外之音,從而更好地品味狄更斯的語言藝術,理解作家的批判思想。
復義是指文本詞句意義的模糊不確定,讀者可以根據具體語境產生多種合理的解讀。仔細閱讀《霧都孤兒》,我們不難發現多處復義現象。首先小說的題目、主人公的名字“Oliver Twist”中的Twist 一詞就有多種解釋。 Twist最原本的意思是彎曲的,扭曲的,此意可能暗指奧利弗有扭曲的人格,在班博先生及習藝所成員那里,奧利弗就是一個非正常的小孩兒,他們認為奧利弗的人格是扭曲的,實際上奧利弗一直保有純潔善良的本性。Twist在俚語中還有“吃飽喝足”的意思,但是小說中奧利弗在孤兒院和習藝所經常處于饑餓狀態,諷刺意味蘊含其中。另外,在俚語中Twist也指“絞刑”。因此,那位穿白坎肩的先生說“那孩子將來準得給絞死”、“我斷定他將來得給絞死”、“我一生中再沒有任何事情比這更讓我深信不疑的,那就是這孩子將來準給絞死”[1]。奧利弗的名字是班博先生取的,也許他當時選用這樣一個有貶義的詞時就不懷好意。狄更斯對當權者進行了辛辣諷刺,對小主人公食不果腹的處境給予了同情。小說第二十三章,班博先生拜訪柯尼太太之前,柯尼太太泡茶出現了一個小插曲,小茶壺水溢出來燙了她的手,她當時的反應是這樣的:首先罵了該死的小茶壺不中用,裝不了兩杯茶,然后小茶壺和單個兒茶杯勾起了她對死去丈夫的回憶,悲嘆自己孤獨的命運,最后這樣說了一句:‘I shall never get another!’ said Mrs.Corney, pettishly; ‘I shall never get another—like him.’[2]這里的him含義模糊,有可能指代茶壺,因為通過上文語境“該死的茶壺……一件糟透了的東西”[8]和下文敘述者給出的推斷可能是指茶壺因為“柯尼太太說話時一直看著那把茶壺;接著又把它拿了起來”[3]him指茶壺是完全合理的。可能有讀者會質疑如果指代茶壺應該用It,但是,如果我們設身處地的為柯尼太太想想,想想她二十幾年孤獨的處境,那么與她日日相伴的茶壺,可能已經浸入了她的感情,所以她用him來指稱是完全有可能的。雖然表面上看來是指茶壺,而且狄更斯在文中也這樣表明,但是,狄更斯卻是故意言此意彼,事實上him 有另一層指代意義,那就是指代她死去的丈夫。通過上文語境彼時彼刻的柯尼太太正睹物思人,看到形單影只的茶杯(the single cup)自然而然地會想起自己孤獨的處境,再想起逝世的丈夫,只是這種思念可能更多的帶有因為他拋下自己而產生的惱怒(通過pettishly 一詞可知),him 指代她的丈夫也合情合理。如果把him理解為指代她的丈夫,再進一步研究一下這句‘I shall never get another!’ said Mrs. Corney, pettishly; ‘I shall never get another—like him.’的結構,不難體會到狄更斯的幽默詼諧,也會發現狄更斯的另一個意圖。這個破折號意蘊深刻,沒看到破折號之后的內容會以為柯尼太太鐘愛她的丈夫,因愛而恨,最后決定一直單身,但是看到破折號后面的內容才恍然大悟,事實并非如此,她只是不想找像他那樣的人,她會去追尋自己的幸福。通過下文她給班博先生暗示留下來喝茶及曖昧的舉動,這種推測也能得到印證。在小說中柯尼太太也是狄更斯批判的一個對象,僅從這句簡單的句子就能看到狄更斯對這個人物進行的反面塑造,瞬間在讀者心理造成的心理落差也越發使讀者厭惡她。
在《霧都孤兒》中,狄更斯成功地運用了反諷這一修辭技巧和敘事策略。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英國著名的狄更斯評論家喬治·吉辛在其評論文《狄更斯的諷刺人物描寫》中這樣寫道:“他的諷刺涉及到英國公私生活的一大部分。教育,慈善事業,宗教,在最廣意義上的社會道德,在最狹隘意義上的社會;法律程序,政治機構和政府形式。由于他又說出心里話的特權,他盡管亦莊亦諧,但總是以同樣值得欽佩的精神瞄準著最突出的時弊”[3]。
反諷有言語反諷和情境反諷,在《霧都孤兒》中有許多言語反諷的例子。小奧利弗出生后在習藝所分所挨餓、受苦,此種情境“由習藝所當局及時報告了教區當局。教區當局慎重其事地詢問習藝所當局,目前有沒有一個在‘在所內’定居的婦女,可以為奧利弗·退斯特提供他所必需的照顧和奶水。習藝所當局謙恭地回答說,當時沒有合適的人。于是,教區當局慷慨而仁慈地決定,奧利弗當被‘寄養出去”[4](著重號為筆者所加)。敘述者使用了“及時”(duly)、“慎重其事地”(with dignity)、“謙恭地”(with humility)、“慷慨和仁慈地”(magnanimously and humanely)這些褒義詞來形容教區當局和習藝所當局所作所為,似乎他們在解決奧利弗撫養問題上顯得很稱職。其實這段文字盡顯了習藝所當局對上級教區當局的諂媚丑態,也揭露了教區當局的虛偽。無論是教區當局還是習藝所當局都不會真誠地去關心這個可憐的孤兒,把他寄養出去對可憐的奧利弗來說并不是一個好的去處,這個決定當然也不是慷慨而仁慈的。
小說中有兩處明顯的情境反諷。在習藝所,孩子們饑餓難耐的情況下計議抽簽,由抽中的孩子晚飯后出面找廚師再添一碗。當奧利弗要求再添一碗時,對這樣一件小事,廚師、班博、教區當局小題大做,反應異乎尋常地強烈。首先,那廚師“止不住臉色煞白,滿臉驚愕的神情呆呆地對著這個小叛亂分子看了好一陣子”,然后,班博先生“萬分激動地沖進會議室”去報告“奧利弗·退斯特提出要多添一碗飯”,滿屋的理事“每個人的臉上都顯出驚慌失措的神態”[5],最后,下令將奧利弗禁閉起來,并在第二天一早貼出布告,如有人愿意把他接出教區,可以得到五英鎊的酬金。奧利弗在萬分饑餓的情況下要求多添一碗,本是不過分的要求,廚師、班博、教區當局卻是極其憤怒,認為奧利弗是小叛亂分子,挑戰了當局的權威,并以高達五英鎊的酬金,把奧利弗趕出去自謀生路。這一系列的反應接近荒謬,達到了情境反諷的效果。另一個情境反諷的場景出現在二十三章,寒冷的夜晚,班博先生去拜訪習藝所女管家柯尼太太,他們輕松愉快地談話,柯尼太太時不時得喝喝茶,班博先生則時而哈哈大笑,談話氣氛極其輕松。但是,再看看他們談話的內容,他們談的卻是教區如何以殘忍手段打發貧民,稱“那個倒霉的下午我們已經發出去差不多二十個四磅重的面包和一個半奶酪;可那些貧民還感到不滿足”“街頭救濟的最大原則是,那些吃救濟的貧民不想要什么您就給他什么,慢慢地他們也就不耐煩再白跑了”,還美其名曰,“官方的秘密”[6]。狄更斯通過他們輕松愉悅的談笑,輕描淡寫地揭露了貧民習藝所的罪惡。通過運用這一情境反諷的敘事策略,比直接義正言辭地揭露更能引起讀者共鳴。
《霧都孤兒》中也有象征手法的運用。狄更斯花大量筆墨描寫費金和塞克斯的賊窩和倫敦街道,在作者筆下,倫敦城陰暗、骯臟、擁擠。這種廢墟意象象征著工業文明對這座古老城市留下的罪惡。奧利弗和梅麗太太、梅麗小姐在鄉下居住時,作者呈現給我們的則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那里樹林茂密、山巒青翠、空氣清新。平靜、安寧、干凈的鄉村象征著工業背景下人們對自然美的追求。
新批評理論家認為詩歌都具有“內涵”與“外延”兩重意義,稱之為詩歌的張力。 后來,張力的概念發展為文學文本的核心范疇:它不僅是一種語言層面的張力,也包括作品意義與文字風格上的張力,還包括作品主題上的張力。《霧都孤兒》在主題上是極富張力的。狄更斯在這部小說中揭露了當時社會犯罪現象;抨擊了資產階級當局,批判了《貧民法》;對下層貧苦人民給予了深切同情,體現了人道主義關懷;同時還揚善棄惡,改善世道人心;此外,小說也體現了他提倡的以愛情為基礎不涉及財產的婚姻觀。
通過運用新批評復義、反諷、象征、張力這些范疇對《霧都孤兒》的分析,我們認識到了狄更斯的語言藝術,這也是《霧都孤兒》一直深受讀者喜歡的重要原因。同時,我們也更加深入地了解了狄更斯的批判現實主義精神。[7]狄更斯對其時代的影響是深廣的——使人心曠神怡,富有教益,健康而具有感化作用。[8]狄更斯不愧是語言大師和偉大的現實主義小說家。[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