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悲劇的誕生》到《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摘 要：尼采的哲學體系就要通過著作建立并體現。尼采認為日神如夢，酒神如醉，悲劇就產生于二者的和諧統一，而他所推崇的具強大創造力和毀滅意志的酒神精神則使其悲劇觀帶有樂觀的意味。他所提出的“超人”，是具有強大權力意志、重估一切價值、超越善惡標準的非人類，其權力意志的學說又和他永恒輪回的思想有著不可分割密切的關系。

關鍵字：尼采 悲劇 超人 權力意志 永恒輪回

尼采是西方哲學史上最重要的哲學家之一，也是遭受世人誤解最深的哲學家之一。他既是古典哲學的終結者，又是現代哲學的開創者，他開創了人本主義哲學，并影響到生命哲學、存在主義、弗洛伊德主義。這位高呼“上帝已死”的哲學家給傳統的理性主義和基督教道德以致命的打擊。從尼采的生平和體現其主要思想的《悲劇的誕生》和《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兩本書中，我們可以簡要剖析尼采的哲學思想。

一、尼采的曲折人生

尼采是一個從自己的生命出發，并將自己的生命化為哲學的哲學家。羅森·茨威格甚至說他是“哲學家中第一個真正的人。”因此，有人說：“閱讀他的著作不可避免的一再碰到作者極端個人的、私有的、只有根據當時的情況才能理解的思想。因此，了解尼采的生活狀況，是理解他變化著的學說的一把重要的鑰匙。”[1]

尼采自幼喪父，這對他一生有很大影響。父親死后，家里只有尼采一人是男性。在虔誠與陰柔的家庭氛圍中長大的尼采少年時就與眾不同，他很少和同齡人一起玩，而是以寫作來消磨時光。尼采有著極高的語言和音樂天賦，1864年，尼采以優異的成績從普福塔學校畢業，并被學校推薦到波恩大學學習，次年轉到萊比錫大學學古典文獻學，一次偶然的機會，尼采發現了叔本華《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一書，這令他深深的沉醉其中。可以說是叔本華把尼采引進了哲學的大門，叔本華使他看到了另外一種哲學，即直接面對生活的哲學。

1872年尼采發表了他第一部重要的著作《悲劇的誕生》，但此書并沒有得到認可，甚至為同行所不容，連他的老師也不以為然，尼采幾乎因此被排擠出學術界。此后，尼采的健康狀況也每況愈下，不得不于1879年向校方提出辭職。尼采在妹妹的陪同下，漫游了瑞士，意大利等地。這段時間是尼采創作的高峰期，他的大部分著作大都在這時完成，對后世哲學影響深刻的“權利意志”和“超人”學說都是在這一時期提出的。尼采死于1900年，從此這位“站在世紀轉折點上”的哲學家成為哲學史上一個永遠的傳奇，而他的著作及其哲學思想，在二戰后為越來越多的人閱讀并研究。

二、尼采哲學思想的起點——《悲劇的誕生》

一般把尼采的思想發展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從1869年到1876年，代表作有《悲劇的誕生》和《不合時宜的觀察》；第二個階段從1876年至1882年，主要作品有《人的，太人的》、《朝霞》、《快樂的科學》；第三個階段從1882年至1889年，主要作品有《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和《超越善惡》。

《悲劇的誕生》是尼采哲學的起點，在這部著作中，尼采用日神阿波羅和酒神狄奧尼索斯來說明藝術的起源、本質、功用乃至人生的意義。在尼采看來，古希臘藝術產生于日神沖動和酒神沖動，而悲劇則起源于二者的結合。弄清這兩個象征的確切含義，是理解尼采全部哲學思想的前提。

日神阿波羅是光明之神，它的光輝使萬物呈現美的外觀。尼采說：“我們用日神的名字統稱美的外觀的無數幻覺”。在日神狀態中，藝術“作為趨向幻覺之迫力支配著人”，不管它是否愿意。酒神狄奧尼索斯是情欲放縱的象征—一種痛苦與迷狂交織著的狀態，這種狀態是“整個情緒系統的激動亢奮”、“情緒的總激發和總釋放”。日神精神表現為夢，酒神精神表現為醉。夢和醉形成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夢是主觀幻覺，醉是情感迷狂。日神與酒神對立統一的關系，構成了藝術發展的原始動力。日神精神體現在造型藝術和史詩中，酒神精神則體現在音樂、舞蹈中，二者的和諧統一產生了悲劇。日神精神就是沉湎于外觀的幻覺，反對追究本體，酒神精神卻要破除外觀的幻覺，與本體溝通融合。前者用美麗的面紗遮蓋人生的悲劇面目，后者揭開面紗，直視人生悲劇。誠如周國平先生所言，“就算人生是個夢，我們也要有滋有味的做這個夢；就算人生是幕悲劇，我們也要有聲有色的演這幕悲劇，不要是失掉悲劇的壯麗和快慰。”[2]

但在尼采心目中，他更看重的是酒神精神那種無窮盡的創造力和毀滅意志，認為它在更深層次上展示了原始宇宙意志的力量，日神精神只不過是作為酒神精神的一種補充和調和，使得酒神的意志不至于流失的一種手段而已。尼采曾說，希臘悲劇的唯一主角是酒神狄奧尼索斯。不論是俄狄浦斯，還是普羅米修斯，都是酒神的化身。悲劇是以日神的一種夢幻世界的美麗幻想，表現酒神的強大生命力與痛苦、災難相抗衡的激情，日神精神、酒神精神的二元沖動所誕生的悲劇，是這種沖動“和解”的張力所構成的形式。

尼采自認為是叔本華的后繼者，但事實上，尼采有很多地方都超越了叔本華。叔本華悲觀主義的核心是從悲劇中發現人生的痛苦而平心靜氣，自我結束生命；尼采的悲劇世界觀的要旨則是從悲劇中看到由于個人的毀滅而解除了一切痛苦，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獲得狂喜，并且由于覺察到個體的毀滅并不影響生命現象的不可遏止，頓然生出由衷的快感。叔本華的悲觀主義受印度哲學的影響，在體察世界時表現出某些達觀因素，而尼采的悲劇世界觀則把這種達觀逐漸導向肯定強力意志的樂觀精神。[3]

《悲劇的誕生》奠定了尼采哲學基礎，他后來的許多思想，都可以從中找到萌芽。

三、尼采哲學思想的集大成之作——《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尼采哲學思想的第二階段大致從1876年開始。但此期的尼采思想有許多幻想、動搖、矛盾的地方，尼采這樣表達他當時的心情，“《人的，太人的》，它也是無情地自我馴化的紀念碑，借助它，我斷然割棄了自身的一切‘高級騙術’、‘理想主義’、‘美好的感情’以及別的女性化的東西。”[4]此期雖然尼采的思想出現了矛盾，但卻為后期哲學思想的突破奠定了基礎。

1883—1885年尼采創作了《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尼采認為《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是他最重要的成果，他認為這是一本“寫給一切人，卻又無人能讀的書”。在這部書里，尼采提出了他著名的“超人學說”、“權力意志”、“永恒輪回”等思想。

尼采認為人類不是目的，超人才是目的。他借查拉圖斯特形象自喻，并借此告誡世人重估一切價值。在尼采看來，超人是價值的創造者，也是未來的創造者，是被超越的人。超人具有強大的權力意志，是具有征服欲和支配欲的英雄。權力意志是永不滿足的創造本能，它是企圖占有一切，統治一切，支配一切的沖動。權力意志是永恒的自行創造而又自行毀滅的力的游戲，是沒有自我意志的意志。這種意志類似于赫拉克利特永恒的火，這就是狄奧尼索斯的世界，它嬉戲在善與惡的彼岸。世界萬物的變化都是權力意志的表現，不僅生命的本質是權力意志，甚至無機物的分解與化合也是權力意志的較量。這個世界，除了權力意志，一切皆無。

作為叔本華意志哲學的衣缽傳人，尼采的意志主義與叔本華一脈相承，但也有所改變和超越，前文曾提到，尼采將叔本華的悲觀主義轉向了一種積極入世的英雄主義。尼采認為：這個世界的真正意義就在于充斥于宇宙間的權力意志，這既是創造的意志，也是毀滅的意志。這種意志本身則致力于使自己不斷的上升為統治世界的力量，人類因此而成為萬物的統治者。“權力意志專門化為謀求生存，謀求財產，工具，奴仆（俯首聽命者），謀求當統治者：人體就是例證。”[5]謀求權力是向上發展的標志，而渴望沉醉則是向下演變的標志。由此，尼采超越了叔本華的悲觀主義，把盲目的權力意志轉化為積極進取的力量。

權力意志與永恒輪回的思想密切相關，尼采自稱是永恒輪回說的教師。尼采告訴人們：萬物永遠復歸，人們已經經歷過無數次輪回。存在著一個偉大的、悠長的、非凡的演變之年。這些年就像沙漏一樣留完之后就倒轉，結果這些年都相同，大小都一樣。“你是塵埃中的微粒，你屬于萬物輪回所依賴的起因。假如有一天你再生，那不會是一次新的生命或更好的生命或相似的生命，而是與你相同的生命，就像你現在的存在，大小都一樣。”[6]

權力意志也是超越善惡標準的力量。在尼采看來，生命在本質上就是對他者的掠奪、壓制、吞并、剝削和傷害。人表面的利他主義，如果不是扭曲，那就是偽裝。扭曲是反生命的，偽裝則是為了權力意志更大的實現。尼采認為，舊道德是可以摒棄的，因為舊道德所持的真理的標準就不是道德的。尼采說道德的現象是沒有的，有的只是人們對現象的解釋。善惡均是由人賦予的。在偉大的時代，我們應該有把惡的東西命名為善的勇氣。“正義”、“善良”、“憐憫”，“愛”、“同情”、“仁慈”等等都是弱者的觀念。弱者制造這些概念以束縛強者，從而避免受到強者的侵犯。弱者害怕強者，他們以普遍弱化代替個性的發展。這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了尼采重估一切價值的思想主張。

凡是增強權利感的就是善，凡是來自軟弱的東西就是惡。要否定一切使人軟弱的東西，肯定一切使人向上，強健和自信的東西。怯弱就是惡，增強了強力就是幸福。對弱者和失敗的人的憐憫，比惡行本身更有害。

就前面提到的超人學說來說，在超人面前，一切真理和道德善惡的標準都不存在，超人自己為標準去判斷善惡，決定真理。超人認為：對他有用的就是善，就是真理。尼采甚至鼓勵人們擺脫社會的禁錮，返回到“野獸時代”，像遠古時代的日耳曼貴族那樣成為“非常漂亮的，伺機追求戰利品和勝利的金發猛獸，而不要成為“溫順的、有教養的動物、一群家畜”。[7]人類的生活目標就是要努力成為主人，成為上等人，“上等人有必要向群眾宣戰”，“目標不是人類，而是超人。”上帝已死，人們再也沒有外在的精神寄托了，只能依靠自己。人們如果不發揮權力意志的力量。而只哀求寬恕和憐憫，那只能滅亡。

德國著名哲學家雅斯貝爾斯說，“隨時隨地都在驅動著他（指尼采）的，即是他對現今人的不滿，也是他對真正的人，可能的人渴求與期望。”西方文化的困境，現代的困境，對于尼采來說，首先是通過人無法成為自己的苦悶感到的。他在青年時代之所以對叔本華推崇備至，是因為叔本華可以引導年輕人走上自我實現之路。在尼采看來，西方理性主義，或者說唯理智主義使人們日益喪失自己原始的生命力，而基督教傳統則使人失去了真實的自我，人變得唯唯諾諾，已經不知道怎樣成為自己了。或許正是由于這樣的社會現實，使得尼采產生了這樣的思想。

《悲劇的誕生》和《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是以格言為載體的具有生命力文字的爆發，也是尼采哲學思想的一個較為集中的體現，在這兩部書中，尼采向世人展示了他那深邃的精神世界，從而引領著哲學乃至社會向前發展的潮流。尼采無疑是西方哲學史上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

注釋：

[1]弗倫策爾，《尼采傳》，商務印書館，1998

[2]尼采著，周國平譯，《悲劇的誕生》，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6，序言

[3]尼采著，周國平譯，《悲劇的誕生》，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1986：3

[4]尼采著，《權利意志》，商務印書館，1991：65

[5][6]尼采，《權力意志》，商務印書館，1991：148，87

[7]尼采，《論道德的譜系》，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1992：25、26

參考文獻：

[1]弗倫策爾，《尼采傳》，商務印書館，1988

[2]尼采著，周國平譯，《悲劇的誕生》，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6

[3]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7

[4]尼采，《論道德的譜系》，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2

[5]尼采，《權力意志》，商務印書館，1991

[6]尼采，《尼采遺稿選》，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

作者簡介：劉葉（1992-），女，漢族，遼寧省大連人，青島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大學本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