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海
每年奧斯卡頒獎都會讓我想起很多和電影院有關的故事。
“電影院拯救了我?!倍嗄暌院?,法國新浪潮導演特呂弗這樣回憶說——青春期的特呂弗是個問題少年,家庭不幸福,學校不喜歡,于是經常逃課看電影?!端陌贀簟酚兄軓姷淖詡魃?,片中的男孩安托萬可以說正是他的替身。片中的安托萬有天遲到了,但并沒有急著去上學,而是和一個伙伴買了票,一頭鉆進了電影院。
朱塞佩·托納托雷說:“電影院對一個人來講或許可以說是一種生活目的,在影片和他本身和他的愿望、期待之間,也許就存在著一種聯系。”他的大名鼎鼎的《天堂電影院》有著記憶的溫暖,也有著現實的傷感。
一般的觀眾,可能不及特呂弗和托納托雷那樣對電影院情有獨鐘,牽腸掛肚,也不會像導演蔡明亮那樣,用《不散》中空空蕩蕩的電影院和不發一言的角色來隱喻都市困境及冰冷的人際關系。“我唯一的娛樂就是看電影?!边B魯迅也這樣講。他是電影院的??停瑑H在上海的幾年間,少說看了一百四十多場電影,上海的很多電影院都留下了他的蹤跡。
電影院是個獨特的場所,當燈光熄滅,幕布亮起,坐在昏暗中,卻倍感安全。外面的世界好像不復存在了,紛擾的瑣事、個人的孤獨、繁忙的工作、老板的命令都可以暫時統統置之一旁,這里才是世外桃源,銀幕才是你的上帝?!堕_羅紫玫瑰》的女主角,便是這樣一個沉浸于光影制造的世界里的人。她接連幾天在電影院看同一部電影,沒想到的是,正在電影里活動的一個男配角沖出了銀幕,扯起她跑出了電影院,開口便要跟其談戀愛。
《開羅紫玫瑰》的導演伍迪·艾倫是時常異想天開并且有著浪漫想法的人,但往往會在影片最后定下一個理性的結尾。在他的一篇小說中,他讓世界名著中的女性角色從書中復活,來跟一個現實中的男人談情說愛,但男人最后不勝其擾,還是把女人歸還給了名著?!堕_羅紫玫瑰》異曲同工,女主角終沒能跟電影里跳出來的多情的角色走到一塊,接下來仍要面對那個動輒打人的丈夫。不管怎么樣,此時的女主角在影院總有片刻的歡娛和慰藉。
是的,電影院的天生職責,便是制造夢幻,帶給大家輕松和歡快,于是人們趨之若鶩,留戀不舍。不得其門而入的觀眾常常使出一些非常手段。首部香港金像獎影片《父子情》中的小男孩,從后門來到電影院放映室,結果被趕出,一計不成,另生一計,他私自用了學校募捐的錢,買了電影票入場。侯孝賢的《風柜來的人》中幾個年輕人比那小男孩身手要好些,他們翻墻進入電影院,在電影院中沉睡或默想心事。
侯孝賢曾說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擁有一家電影院,專映自己和其他導演的作品,不受票房限制,一部好片子可以連續上映幾個月,只要有人愿意看。現在,他的愿望已經實現,“臺北之家”的名號已為人所知。
相比侯孝賢現實的美好時光,虛構的電影故事有時反倒生出一縷悲傷。《雨果》中那影史知名的導演梅里愛,開創性的巨作已經被人遺忘,事隔多年之后,才被人重新發掘和肯定,在劇院來了次褒獎式的集中放映——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么好的命。奧斯卡最佳影片《藝術家》中的男主角堅持拍攝默片《愛的眼淚》,并偷偷來到電影院看上座率,結果只能是一個人默默地掉下失望的眼淚。
只有在電影里,悶片才不再是問題。憨豆先生曾大鬧電影院,將自己胡亂拍攝的錄像連接到另一個沉悶的希望拿大獎的電影上,結局卻是皆大歡喜,出乎意料的好——這是商業片對藝術片的諷刺,還是一種心情復雜的自嘲,我至今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