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時期河南進士籍貫地理分布初探

郭林林

(廣州美術學院研究生處，廣東廣州 510260)

在歷史上，河南曾是中國重要的文化中心，然伴隨著經濟和社會重心的南移，河南的文化中心地位受到了嚴重沖擊，北宋以后，日漸式微。明末清初的農民起義給河南又帶來了一次重大打擊，據康熙《汝陽縣志》載，當時河南汝南縣:“昔罹兵燹，村落蕩然，川原榛莽，靡有孑遺。今漸次安集田廬，可誅茅而成陂堰，可伐土而治。然元氣未復，且地薄寡積聚，歲不登則逋脫立見?！保?］卷1清代肇造之后，社會趨于安定，經濟文化得到了一定的恢復，清代河南還有“理學之府”的譽稱。作為文化復蘇的指標之一，河南籍生員考取進士的數量不斷增長，據潘勝榮主編的《明清進士錄》統計，明清時期河南的進士數量居全國第六位［2］。但由于經濟文化條件的不同，省內各區域在考取進士數量上呈現出一定的差異性。

一、明清兩朝河南進士地域和時間上的分布特點

在封建社會，進士人數的多少常被視為地域文化發達與否的一項重要指標，尤其是明清時期，官員、文學家以及地方的實力鄉紳大多出身于進士，因此，一個地區進士數量的多寡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該地區的文化發展水平。本文依據謝沛霖、朱保炯所編《明清歷科進士題名錄》和潘勝榮所編《明清進士錄》統計了明清時期河南進士的數量(分別見表1和表2)。根據統計可以看出，明清兩朝河南進士在地域和時間分布上具有以下特點。

表1 河南省明清歷科進士區域分布統計表

表2 河南省明清著名進士籍貫分布表

(一)黃河兩岸和淮河以南地區進士人數較多

明清時期，河南行政區劃大致變化不大，各主要行政區相對穩定，以清朝乾隆六年(1741)的河南省行政區劃(九府、四直隸州)作為區域劃分標準［3］卷31，由表1可以看出，明清時期河南進士人員主要分布在開封府、歸德府、河南府、陳州府、懷慶府和光州直隸州等地(縣均進士20人以上)。集中在黃河兩岸和淮河以南地區。

(二)中心的輻射發展與均衡發展共存

明清兩代開封著名進士主要來自祥符縣(今開封市)、儀封縣(今蘭考)、杞縣等地。以開封為中心，輻射到附近各縣。歸德府明清兩代著名進士主要在睢縣、永城縣、夏邑縣等地，形成了一個以商丘為中心向周圍輻射發展的區域。另外還有一種均衡發展的類型，如淮河以南的光州直隸州，明清時期所出進士在其所轄的四縣相對比較均衡，呈現出一種相對平均發展的狀態。

(三)時間分布上的不平衡性

明清兩代部分區域的進士數量一直保持相對穩定。據不完全統計，開封府在明朝出進士118名，清朝出進士116名，表現出了一定的平衡性。有的區域卻在明清兩代具有一定的差異，如河南府洛陽在明朝出進士120名，在清朝只出了51名，明朝出的進士數量是清朝的兩倍還多。而衛輝府的情況卻相反，該府明朝出進士43名，清朝出進士102名，清朝出的進士數量是明朝的兩倍多?？梢?，河南在明清兩朝出的進士數量在不同的區域具有時間上的不均衡性。

(四)各區域科舉人員占本地人口比例有較大差異

據趙廣華《明代河南科舉與人才的消長》所述:“科舉人才占本地人口比例較大的是河南府、開封府、歸德府、汝寧府。據統計:明代河南科舉人才和河南人口的比例是5/10000，但開封府的科舉人才和人口比例是8/10000，河南府的比例是5/10000，歸德府的比例是 17/10000，汝寧府的是 15/10000?！保?］由此可以看出，上述四府尤其是歸德、汝寧二府的科舉人才占本地人口的比例遠大于全省的平均比例，而比例最高的歸德府和光州直隸州，一個是居于豫東黃河泛濫區域的純農業區的窮鄉僻壤，一個是位于豫南屢受淮河水患的窮困山區，可見經濟對文化的決定作用不是絕對的，科舉文化最發達的區域不一定是經濟最發達的區域，甚至有可能是經濟欠發達區域。

二、明清兩朝河南進士分布特點的原因

(一)區域文化中心的帶動作用

黃河沿岸各府州歷來是繁華富裕之地，具有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文化教育發展的根基扎實，文教事業在全省最為發達，人才也因而較多。明代地理學家王士性在《廣志繹》中這樣描繪河南的沿黃河地帶:“周、宋、衛、汴自古為中原之地，圣賢明德之鄉矣?！保?］卷3《大元混一方輿勝覽》也稱:“(汴梁路)風物富庶，君子尚禮?！薄?河南府路)氣稟中和，物繁人富?！保?］卷7這一地區自古即為河南的文化中心地帶，河南的較大城市多處于這一地帶，如開封、洛陽、商丘、沁陽等。清初各省省會倡立書院，又帶動了當地文化教育事業的發展。乾隆元年，政府為發展文教事業即曉諭各地:“書院之制，所以導進人才，廣學校所不及。我世宗憲皇帝命設之省會，發帑金以資膏火，恩意至渥也。古者鄉學之秀，始升于國，然其時諸侯之國皆有學。今府州縣學并建而無遞升之法，國子監雖設于京師，而道里遼遠，四方之士不能胥會，則書院即古諸侯之學也。居講席者固宜老成宿望，而從游之士亦必立品勤學，爭相濯磨，俾相觀而善，庶人才成就，足備朝廷任使，不負教育之意?！保?］卷20區域文化中心的特殊地位，帶動了周邊所屬各州縣文教事業的發展興盛，故能多出人才。

(二)士紳集團的帶動引導作用

各區域士紳集團中的杰出人物創立學說，傳授生徒，形成讀書求學的社會風氣，也對促進當地文教事業的發展具有重要的引導作用。如順治《汝陽縣志》卷9《人物·學行》載:“明，丘由義，字念吾，其先蘇州人，徙汝，上言不妄，出行多合軌為諸生古道自持，教授門徒先后近千余人。常令幼童習詩歌，葉音韻，讀孝經、小學以培養根器。學使陳公騰鳳，嘉其德行，至今科名食餼者，半出其門?！保?］卷9洛陽是程顥、程頤的故鄉，習理學者較多，士子好學能文以科名振拔者不乏其人。明清時期的光州固始縣吳家一門四進士，也為當地的士子樹立了一個可追求的榜樣，大大推動了當地的文教事業發展。此外，歸德府在明中期后經濟得以恢復，農業發展迅速，出現了一批生活相對富裕的地主知識分子階層，在他們的帶動倡導下，歸德府的科舉文化事業發展恢復較快。康熙《商丘縣志·風俗》載:“宋上平衍，民風淳樸，昔之君子，多敦信義，重廉恥，雅好經術，喜通賓客。有明之季，一時名公巨卿，項背相望，而雪苑文社，遂與江左爭雄長，彬彬乎盛矣?！保?］卷1

(三)自然地理環境的影響

河南豫東平原地形平坦，交通便利，利于周邊各縣的士子求學。而豫西地區位于黃河南岸，多山地，為四塞之地，所謂“左秦山，右邙山，皆綿亙數百里”［5］卷3?！蹲x史方輿紀要》稱:“南有伊闕、三涂、北為河”［9］卷48，由于地形和交通的限制，使洛陽對周邊各縣的影響受到一定的制約，各縣文教事業閉塞落后，影響了科甲的興盛。據民國《新修閿鄉縣志·選舉》載:“閱邑向來科第最不發達，或曰地靈有礙，故歷任長官在翼方，修黃帝廟，建奎星樓、文昌閣，力加培植，而不知實由于地僻民窮，誦讀者鮮，其文章本不足以博青紫，非堪輿能操其權也?！保?0］卷2淮河以南地區，環境優美，物產豐富，交通便利，為南北集會之地。王士性在《廣志繹》中稱:“汝寧惟光州所屬，光、固、商、息為南五縣，通淮河，稍集商旅，聚南貨，覺文物與諸縣差殊，人才亦輩出。光山一薦鄉書，則奴仆十百輩，皆帶田產而來，止聽差遣，不費衣食，可怪也?！保?］卷3光州在行政區劃上一直未能形成一個具有較明顯優勢的區域中心，清代《光州志》載:“光州舊隸汝寧府，與光、固、息、商四縣有分屬之名無管轄之實。雍正二年五月二十四日，河南撫石公文焯以汝寧府附郭之汝陽及上、確、信、羅等九州縣隸汝寧外，光山、固始、息縣、商城四縣分隸光州，改為直隸州?！保?1］卷1其所屬各縣沿淮河各支流分布，其間又有大別山脈阻隔，因而文教事業發展受到阻礙，清雍正二年(1724)升格為直隸州后，經濟與人文教育得到迅速提升，成為豫南地區商業與人文教育重鎮，即所謂:“且百余年來，科名仕宦鵲起蟬聯，其政事文章豐功偉績，固已上光?！保?1］序另外，由地理因素導致的自然災害對科舉也有一定的影響。清人洪亮吉《商丘作》詩曰:“三日愁霖大，黃河欲倒流。魚蝦成水市，鵝鴨占城樓。久戍兵才返，經時麥未收。儒生半投筆(士人云今歲應試者最少)，爭欲事兜鍪?！保?2］卷2黃河的泛濫對沿河各地的文化帶來了一定的負面影響。據光緒《開州志》載:“開地瀕大河，人文薈萃，明及國初科名最盛，多躋顯要。今大河南徙，科名較前稍遜，或疑風水之有變遷?！保?3］卷5

(四)區域歷史文化傳統和社會風俗因素

俗語云:“十里不同聲，百里不同俗。”不同的區域文化和風俗習慣必然會對當地的社會風氣帶來深刻的影響。河南境內山河俱存，各區域在語言、文化風俗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差異性。這種差異性對各地的文教發展帶來了一定的阻礙。據《讀史方輿紀要》載:“自希裂據蔡，以迄元濟，蔡州不被于王化者幾四十年，其風俗獷戾，雖居中土，過于奚貊?！保?］卷49而淮河以南的光山縣卻有禮文相重的儒學習氣，當地人文相盛，科甲相率蟬聯。據乾隆《光山縣志·風俗》載:“人民才賢甲于兩河。風由地異，俗以習移。城中衣冠萃止，儒風為盛，閭閻居民亦知以禮文相重……詩禮世家，確守高曾矩鑊，雖貧落不改儒業，務農之家，稍致盈余，亦喜課其子弟以科舉之術……士人勤于誦讀，多工舉業，往往能誦名家，制藝百余萬言，次亦不下數十萬言。高材杰出之士，殫載籍文，務根柢，自元明以來，甲乙之科，蟬聯稱盛，名臣巨儒，后先相望，仕宦之業，甲于中州。少年子弟，就童子試者，往時恒七八百人，近二三年來，多千數百人，文多彬彬可觀，士業儒風，于斯盛矣?！保?4］卷1科舉文化也會隨地方文化風氣的變遷而發生變化，民國《林縣志》很好地記述了這種變遷:“(明代)嘉隆以來以至本朝，科第崛起，士風丕振?！肚≈尽吩?，居民專務農業，衣冠士類南鄉較多，諸生名雖列學，入則橫經，出則負耒，士亦農也。自漢世兩太尉后，仕宦絕少。洎明中葉以迄清初百余年間，掇科名列通顯者，始不乏人矣。然人性好閑，得山水之靜，不以仕進為榮，乃亦廢學，不講巴蜀文翁蘇湖教授厥有待焉。康乾以后，科第中歇，乃至一百八十年無登第者。道咸后復大盛，一榜七舉兩副，傳為科第佳話。府縣試文童額達一千以上，同時徐定唐以布衣提倡理學，縣中學者多宗之，皆究心性命，自倫常上用功，淡泊自甘，不慕榮利?！保?5］卷10

三、結論

明清時期河南省的進士人員從籍貫上看以黃河兩岸和淮河以南地區為主。歷來人才旺盛的南陽府在明清時期進士人數相對較少，豫西雖是關學發源地，但其考取進士的平均數量在明清時期呈下降趨勢，而豫東和豫南地區卻出現了崛起，豫東的開封府、歸德府和豫南的光州直隸州考取進士人數多且穩定，由此可看出河南的文教重心有東移南遷的趨向。此外，豫東和豫南的經濟欠發達地區如歸德府和光州直隸州在縣均進士比例上居全省前列，說明文化的發展和經濟的發達程度并非存在絕對的正比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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