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韓糧食消費結構變化特征及對我國未來農產品需求的啟示

楊 軍，程 申，楊博瓊，王曉兵

(1.中科院地理所 農業政策研究中心，北京100101，2.中國農業大學，北京100083，3.清華大學，北京100084)

一、研究背景

保障國家糧食安全是中國農業政策的核心，并受到國內外的廣泛關注。糧食安全問題關系國計民生，尤其在中國，面對地少人多的局面，保障糧食安全顯得尤為重要。中國的糧食安全問題不僅是中國自身的問題，如果中國未來將發生糧食短缺，會帶來全球性糧食安全危機［1］。近年來，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和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中國農業生產和食品消費結構都經歷著顯著變化，中國未來糧食安全變化趨勢和面臨的挑戰備受國內外政策決策者和學者的關注。

現有的關于未來中國糧食安全和食物消費變化的研究主要基于各種模型預測或過去變化趨勢，而且研究結論存在較大差異。現有關于未來中國糧食供需變化的分析主要依據兩種方法:第一，采用各種數量模型，在一定的關于未來生產和需求變化假設基礎上，預測未來中國糧食供需變化［2－6］。然而，由于所采用的模型理論方法、未來條件假設和關鍵模型參數等不同，結論往往存在較大差異。第二，基于中國過去糧食供需變化進行的展望分析［7－9，11］，這些分析主要就生產所面臨的挑戰或消費層面的變化展開研究，由于所采用的分析視角和作者的認知不同，結論差異更顯著。

本文在深入分析日韓在過去近50年的人均食品消費變化基礎上，探討未來中國食品消費結構和糧食安全的變化趨勢。日韓作為中國經濟發展程度較高的鄰邦，一方面日韓居民食物消費習慣與中國具有較大的相似性;另一方面，日韓的人均GDP顯著高于中國，兩國過去的人均消費食品消費變化對分析和判斷未來中國的食品消費結構變化趨勢，及對中國糧食安全的影響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和借鑒意義。相對于前期研究，我們將以日韓在過去近50年(1961－2007年)的人均食品消費變化為參照，克服模型研究中關鍵參數不確定性和定性研究中主觀判斷過強等局限性。研究數據全部基于聯合國糧農組織(FAO)的食物消費平衡表數據①數據來源于http://faostat.fao.org/site/614/default.aspx。。通過比較分析日韓在中國2010年和預測的2020年人均GDP相同時期的食品消費變化，判斷中國未來食物消費結構變化及對糧食安全的影響，并基于研究結果，提出相應的政策建議。

二、日韓人均食品消費變化趨勢及特征

通過比較分析日韓在糧食、蔬菜和水果、畜產品和水產品等產品的人均消費量在1961－2007年的變化，研究食物消費結構隨著經濟快速發展及在不同發展階段的變化趨勢和變化幅度，為判斷未來中國食品消費結構變化趨勢提供參考。同時，研究了日韓消費結構顯著變化所導致的飼料糧需求變化情況。

(一)人均糧食消費變化

日韓大米人均消費量都呈現明顯下降趨勢。如圖1所示，在1961－2007年內日本大米人均消費持續下降，由1961年的 113千克/人下降到2007年的57千克/人，降幅達到50.0%。韓國大米人均消費量則經歷了一個先升后降的變化過程。從1961年的99千克/人上升至1978年的144千克/人，隨后大米人均消費量持續降低，在2007年降至77千克/人，降幅為46.5%。

同大米相比，日韓小麥人均消費變化則比較平緩。日本和韓國小麥人均消費量顯著低于大米，在1961年日本和韓國小麥的人均消費量分別為33.4和11.6千克/人，僅為大米的29.6%和11.8%。兩國小麥的人均消費量在20世紀60年代初經歷短暫快速增長后都基本保持穩定。日本的小麥人均消費量由在1960年的33.4千克/人增長到1966年的40.3千克/人，在以后的41年一直穩定在43千克/人。韓國的小麥消費從1961年到1972年明顯增長，由11.6千克/人增長為1972年的55.6千克/人，隨后有小幅下降，基本穩定在49千克/人。

圖1 日韓各主要糧食作物人均消費量

日韓在其它谷物①去除大米和小麥以外的其它谷物。上的人均消費變化有所不同。日本其它谷物人均消費在20世紀60年代初處于較低水平，在1961年僅為11.5千克/人，在經歷平緩上升后，在1989年達到22.5千克/人的歷史最高點，隨后則緩慢下降，在2007年下降為14.0千克/人。韓國其它谷物人均消費量在20世紀60年代初是僅次于大米的第二大糧食作物，在1961年人均消費量為66.3千克/人，在經歷1961－1975年之間的平穩波動后，在1976－1980年快速下降，降至1980年的12.5千克/人，降幅達到82.0%，隨后則基本保持穩定。

從上面分析可以看出:隨著經濟快速增長，日韓人均口糧②這里糧食包含大米、小麥、玉米和其它谷物等，不包含大豆。消費顯著降低。其中，日本口糧消費由1961年的157.8千克/人不斷降低到2007年的115.9千克/人，降幅為26.5%。韓國人均口糧消費在經歷一段時期上漲后不斷下降，人均口糧消費由1961年的176.8千克/人持續提高到1975年235.2千克/人，并達到歷史最高水平，隨后不斷下降到2007年的143.5千克/人，降幅達到39.0%。

日本和韓國的大豆消費都經歷一個快速提高到逐漸平穩的過程。日本大豆人均消費量由1961年的16.8千克/人快速提高到1985年的41.9千克/人，在24年間增長150%;隨后人均消費量基本保持穩定，到2004年出現下降，并在2007年降至34.0千克/人。韓國大豆人均消費量變化與日本相似，由1961年的6.5千克/人持續增長到1999年的38.6千克/人，在38年間增長5倍，隨后大豆人均消費量出現下降，并在2007年降至27.3千克/人。

(二)人均肉蛋奶消費變化

雖然日韓人均肉類、蛋和奶制品的消費變化都快速增長，但是變化趨勢存在顯著差異。日本人均肉類、蛋和奶制品的消費在經歷前期快速上漲后，增長速度顯著放緩，并逐漸趨于平穩。韓國人均肉類、蛋和奶制品消費在1961－2007年內一直保持強勁增長。考慮到日本和韓國在1961－2007年內經濟發展水平不同，這表明居民人均肉類、蛋和奶制品消費增長在不同經濟發展階段將顯著不同。

日韓人均牛奶消費量在經歷前期快速上漲后，都趨于穩定，但是韓國前期人均牛奶消費量增長幅度顯著高于日本。日本牛奶的人均消費量在1961年已經很高，這主要是由于日本戰后采用“每天一杯奶”的營養改善計劃，使得日本牛奶均消費量快速上升，并居于較高水平。牛奶人均消費量由1961年的18千克/人增長到1991年的53千克/人，增長了近2倍;在1991年后人均消費量基本保持穩定，并有小幅下降趨勢。韓國牛奶人均消費顯著低于日本，在波動中不斷增長。牛奶人均消費由1961年的0.27千克/人，增長到2002的19.8千克/人，增長72倍，隨后牛奶消費量基本穩定在11.5千克/人左右。

日韓人均肉食品消費量在1961－2007年間快速增長，其中韓國增幅更顯著。首先，日本人均豬肉消費由1961年的2.2千克/人持續提高到2007年的20.2千克/人，增長8.3倍;牛肉的人均消費量由1961年的1.6千克/人增長到2000年的11.4千克/人，增長6.3倍，隨后消費量小幅下降，在2007年降為8.7千克/人;禽肉人均消費量由1961年1.4千克/人持續增長到2007年的17.3千克/人，增長了11.5倍。從肉食品總體消費變化來看，日本肉食品人均消費快速增長，由1961年的7.6千克/人增長到2007年的46.4千克/人，增幅為5.1倍。相對而言，韓國人均肉食品消費增幅更為顯著。韓國人均豬肉消費量由1961年的2.4千克/人提高為2007年的31.4千克/人，增長11.9倍;牛肉的人均消費量由1961年的0.8千克/人增長到2003年的13.8千克/人，增長15.9倍，隨后出現小幅下降，在2007年降至11.3千克/人;人均家禽消費量由1961年0.6千克/人增長到2007年的13.3千克/人，增長了19.8倍。韓國人均肉食品消費量由1961年的4.1千克/人增長到2007年的56.4千克/人，增幅為12.7倍。

圖2 日韓肉蛋奶人均消費量

日韓人均雞蛋消費量存在顯著差異。日本人均雞蛋消費量由1961的9.2千克/人持續增長到1993年的20.2千克/人，隨后基本保持不變，維持在19.5千克/人的水平。然而，韓國人均雞蛋消費量卻不斷增長，由1961年的1.4千克/人持續增長到2007年的10.4千克/人，增長6.5倍。雖然韓國雞蛋人均消費量持續增長，但是其人均雞蛋消費量在2007年依然顯著低于日本。

(三)人均水產品消費變化

日韓人均水產品消費變化趨勢存在顯著差異。如圖3所示，日本人均水產品消費量在1961年已經達到49.6千克/人的較高水平，并逐漸增加到1973年90.0千克/人，隨后基本保持穩定，在1996年以后出現小幅下降趨勢，并在2007年降為61.2千克/人。韓國人均水產品消費量卻快速增長，由1961年的13.2千克/人快速增長到1987年的49.2千克/人，隨后緩慢增長至2007年的53.2千克/人。

圖3 日韓魚類及海制品人均消費量

(四)人均蔬菜與水果消費變化

日韓人均蔬菜與水果消費變化也存在較大差異。日本人均蔬菜與水果消費在經歷前期快速增長后逐漸平穩或保持小幅下降。如圖4所示，日本蔬菜人均消費量由1961年的97.4千克/人增長到1968年的137.7千克/人，隨后持續下降至2007年的106.9千克/人。日本人均水果消費量由1961年的29.7千克/人快速增長到1975年的61.9千克/人，增幅達108%，隨后基本保持不變，基本維持在55.1千克/人。然而，韓國人均蔬菜和水果消費量都快速增長。韓國人均蔬菜消費量由1961年的75.7千克/人平穩增長到1974年的110.4千克/人，并快速增長至1979年的220.6千克/人，在5年間增長1倍，隨后基本保持穩定，在2007年人均消費量為215.5千克/人。韓國人均水果消費量持續快速增長，由1961年的5.2千克/人持續增長到2007年的80.2千克/人，增幅達14.4倍。

(五)日韓玉米和豆粕等飼料量需求變化

隨著畜產品消費量快速提高，日本和韓國的飼料糧需求量迅速增長。如圖5A所示，日本飼料玉米使用量由1961年的189.7萬噸快速增長到2007年的1224.3萬噸，增長5.5倍，年均增長約5%。韓國飼料玉米使用量增長更顯著，由1961年的2.1萬噸快速增長到2007年的607.2萬噸，增長283倍，年均增長13.1%。作為重要的蛋白飼料，豆粕需求也快速增長(圖5B)。日本豆粕使用量由1961年的68.2萬噸快速增長到2007年的401.0萬噸，增長近5倍，年均增長4%;韓國豆粕使用量由1961年的基本為0，快速增長到262.9萬噸。

三、與中國2010－2020經濟發展相當時期，日韓人均食品消費變化及對我國農產品需求的預測

為了充分分析日韓人均食品消費結構變化對中國未來食品消費變化的啟示，我們比較了日韓人均GDP與中國2 0 1 0年人均GDP相同時期以來的變化。根據世界銀行的世界經濟發展指數(WDI)數據庫，并將日本、韓國和中國人均GDP均折算為2000年不變價格，計算結果表明:中國在2010年的人均GDP為3379美元，相當于日本在1961的人均GDP水平(3315美元)和韓國在1978年的人均GDP水平(3639美元)。如果按照中國GDP在2010－2020年均增長率9.0%和人口年均增長0.45%來計算，中國人均GDP在2020年達到7675.0美元，該值大致相當于日本在1969的人均GDP值(7948美元)，相當于韓國在1989年的人均GDP值(7553美元)。表1顯示了日本在1961－1969年和韓國在1978－1989的人均食品消費變化情況。

圖4 日韓蔬菜、水果人均消費量

圖5A 日韓飼料玉米需求變化

圖5B 日韓豆粕需求變化(數據來源:FAO)

通過比較日韓在與中國2010－2020年人均GDP相同時期的變化，可以得到如下變化特征和結論:首先，口糧消費不僅不會顯著增長，反而將不斷下降。日韓人均大米消費分別降低17.6%和25.5%，雖然人均小麥消費有所增長，但是口糧總體消費分別降低7.2%和11.5%。其次，人均蔬菜消費將溫和上漲，但人均水果消費增長將顯著提高。日本人均蔬菜消費增長34.9%，韓國人均蔬菜消費略有下。但日韓人均水果消費都顯著增長，分別增長70.0%和154.5%。第三，人均畜禽產品消費顯著增長。日本豬肉、禽肉、牛肉人均消費量分別增長172.7%，185.7%和56.3%，人均畜禽肉消費增長107.%;韓國人均畜產品消費變化與日本基本一致，豬肉、禽肉、牛肉人均消費量分別增長126.5%，147.8%和53.1%，人均畜禽肉消費增長95.6%。日韓的禽蛋消費分別提高69.2%和59.2%。第四，人均奶制品消費快速增長，其中韓國增長最顯著。日韓人均牛奶消費分別增長77.2%和432.1%。第五，水產品人均消費量溫和上漲。日韓水產品分別提高25.4%和26.6%。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日韓的人均食品消費結構變化具有以下顯著特征:第一，人均口糧消費顯著下降;第二，人均蔬菜消費達到一定幅度后，基本保持穩定。第三，水果、肉食品、禽蛋和奶制品等高附加值食品的消費快速增長，增幅極為顯著。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發展階段不同，日韓在1961－2007年間的食品結構變化特征及幅度存在顯著差異，其中韓國水果、肉食品、禽蛋和奶制品等高附加值食品的人均消費量增長都明顯高于日本。目前，中國食品消費結構變化趨勢與日韓基本一致，日韓食品消費結構變化對中國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和參考價值。

根據日韓經驗，中國人均食品消費結構在未來將依然經歷顯著變化，人均水果、肉食品、禽蛋和奶制品消費量將依然保持快速增長。根據日韓與中國2010年和預測的2020年人均GDP相同時期的人均食品消費變化，水果、畜禽肉和奶制品人均消費量都增長1倍以上，奶制品增幅超過2.5倍。日韓在與中國經濟發展相同的人均食品消費變化意味著:中國人均食品消費在2010－2020年將依然經歷顯著變化，水果、肉食品、禽蛋和奶制品消費將保持快速增長，這必將對于中國農業生產、貿易和糧食安全都將產生顯著影響。

四、主要結論及政策建議

隨著中國經濟持續快速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中國農業比較優勢、生產結構和居民消費結構都發生了顯著改變。本文分析了日韓兩國人均食物消費在過去近50年(1971－2007年)的變化特征，結果發現，日韓的人均人均口糧消費顯著下降;人均蔬菜消費達到一定幅度后，基本保持穩定;水果、肉蛋奶等高附加值農產品人均消費快速增長。根據日韓經驗，中國人均食品消費結構在未來將依然經歷顯著變化。其中，人均水果、肉食品、禽蛋和奶制品消費量將依然保持快速增長，這必將對于中國農業生產、貿易、農業產業結構和糧食安全等都將產生顯著影響。

研究表明未來消費結構變化將顯著影響中國的“糧食安全”，中國需要重新審視和制定面向未來的“糧食安全”新戰略。根據日韓過去50年和中國過去30年的人均食品消費變化經驗，未來10－20年，中國居民食品消費結構將顯著變化。其中，谷物的人均口糧消費不斷下降，但是對水果、肉蛋奶等畜產品需求將快速提高，中國農業生產所將面臨的主要問題和挑戰是如何滿足水果、肉蛋奶等高附加值農產品需求的快速增長。在2010年糧食自給率已經下降到90.6%［12］，顯著低于95%的自給率目標，其中飼料需求快速增長是主要原因之一。由于飼料糧需求快速增長，中國玉米和大豆國內供給面臨更加嚴峻的挑戰。因此，國家亟需根據中國農業生產的資源約束和比較優勢，重新審視現有的“糧食安全”政策 ，由保障“糧食安全”向“食物安全”觀念轉變，在考慮充分利用全球農業資源的大背景下，制定面向未來的“糧食安全”新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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