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梅
(瀘州醫學院 外國語學院,四川瀘州 646000)
遠至佛經翻譯的“舊譯、新譯”,近至嚴復、林紓、傅雷、朱生豪等的西文漢譯,人名、地名、文藝作品等專名的翻譯(主要是漢譯)從來都是譯界關注和爭論的焦點。2000年,康志洪在研究人名、地名翻譯時,提出了“重命名”的概念,這是專名翻譯研究中的一項重大發現,為翻譯研究者和實踐者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路。他認為在人名、地名的翻譯過程中,譯者表面上是針對語言符號,實際上是對語言符號所指稱的特定的人或地進行語碼轉換。因此,譯者在翻譯時,不僅可以對有關的人或地的符號形式進行語音或意義的轉換,而且能夠對特定的人或地進行跨語種的重新命名[1]。從這個意義上講,康志洪把“重命名”看作是不同于音譯和意譯①康志洪沒有定義意譯,但根據他的譯例和闡釋,其“意譯”是指“語義的翻譯”,即“義譯”。的一種跨語種的翻譯處理方式,與二者關系并列。但他又說:“任何形式的人名、地名翻譯其實都是某種形式的重命名,包括所謂的音譯和意譯。”[1]從這一點看,他認為重命名又包含了音譯和意譯,這就大大削弱了“重命名觀”提出的價值,因為它的提出不僅不能讓專名的翻譯找到出路,反而會使之迷失方向。
何自然、李捷于2012年將“重命名”作為名稱翻譯的一種翻譯行為、翻譯手段和翻譯方法提出來,把重命名翻譯看作是譯者采取的與原語音、原語意無關的另類翻譯法,是比直譯或意譯②何、李把直譯解釋為譯出原句的字面意義,把意譯解釋為譯出原句的隱含意義。在名稱翻譯中,直譯和意譯應該分別譯出原名的字面意義和隱含意義。深刻得多的一種翻譯行為[2]。筆者認為該文有幾處值得商榷。首先,由于他們沒有給重命名翻譯下定義,導致將部分似是而非的譯例當作重命名翻譯。其次,重命名翻譯既然是有別于直譯和意譯的“另類翻譯法”,也就是,它既不翻譯原句的字面意義,也不翻譯其隱含意義,那它翻譯的是哪類意義?還是根本就不翻譯意義?再次,為什么以及如何進行“重命名翻譯”還有待進一步深入探討。最后,他們雖看到了重命名翻譯中譯者的主體性地位,但其主體性的發揮卻是建立在對原名所指稱的對象的基礎之上,忽略了與原名(本身)的關聯。康志洪、何自然等人對重命名(翻譯)的探討,共同問題在于他們均有意無意地忽視原名,認為重命名(翻譯)是相對于原名所指稱的對象。
翻譯是將一種語言轉換為另一種語言的語碼轉換活動。換言之,翻譯應該是基于一種語言而非該語言所指稱對象的跨語種轉換活動。翻譯是譯者在充分理解源語語音、語義①這里的語義指的是語符指稱世界的指稱意義和語符之間的言內意義。及語用意圖的基礎上,結合譯語語言習慣和文化習俗,使譯文盡量貼近譯語讀者,方便讀者理解和接受,是一種跨語言和文化的交際活動。
在具體翻譯活動中,國內普遍采用的標準是清代翻譯家嚴復提出的“信、達、雅”。“信”,即忠實于原文;“達”,即譯文文字流暢地道,通達譯文讀者;“雅”,即文雅,它與傅雷先生的“傳神”論、錢鐘書先生的“化境”說一樣,主要適用于(文學)文本翻譯。在非文本的名稱翻譯中,應兼顧“信”和“達”,不可顧此失彼,偏頗其一。郭著章等主張:“當‘信’與‘達’發生矛盾時,譯者應盡其所能促成矛盾的統一,同時尊重作者和譯語讀者。”[3]15換句話說,名稱的翻譯實際上是在“信”和“達”或自古以來的“文”、“質”(之爭)之間尋求最佳平衡的過程。
就研究者們曾經探討過的翻譯方法而言,以影視片名的翻譯為例,譯界已有五花八門的譯法,如直譯、意譯、音譯、音譯與直譯相結合、直譯與意譯相結合、加注、擴譯、增譯、補譯、減譯、刪譯、轉譯、創譯、編譯、重譯、另譯、重命名等。由此可見,相關翻譯概念的使用亟待科學化和嚴謹化。本文把翻譯分為直譯(literal translation)和意譯(liberal translation),而把其他譯法均視為翻譯過程中的具體處理手段。直譯就是保持原文內容(語義屬性)或/和原文形式(主要是句法結構和語音屬性)的翻譯方法,意譯則是只保持原文內容(語義或/和語用意義)、不執著或不拘泥于原文形式的翻譯方法。在名稱翻譯研究中,直譯,即直接翻譯原名符號的語音或/和語義,包括音譯(transliteration)、義譯(語義的翻譯)(semantic translation)和音譯兼義譯;意譯②名稱翻譯中的意譯是譯者基于對原名語用意圖把握的基礎上所作出的語符之外的語用意義的翻譯。是翻譯者賦予原名符號之外的意義,即言外之意(implication)或語用意義(pragmatic meaning)。因而,直譯和意譯屬于同一層級,而音譯、義譯、音譯兼義譯則隸屬于直譯,言外之意(或語用意義)的翻譯屬于意譯。
康志洪把人名和地名翻譯看作跨語種的“重新命名”(renaming)[1];何自然、李捷在探討名稱翻譯時,把重命名翻譯(renaming translation)視為一種獨立于直譯和意譯之外的翻譯方法[2]。遺憾的是二者均未對重命名翻譯進行定義,例析也顯得隨意而牽強。為了研究的方便,我們采用二分法把名稱的翻譯分為非重命名翻譯(non-renaming translation)和重命名翻譯。非重命名翻譯指譯名是在原名語音或/和語義層面進行語碼轉換的產物,主要包括三類:(1)純音譯,如把“Cote d’Ivoire”譯為“科特迪瓦”;(2)純義譯,如將“Cote d’Ivoire”譯為“象牙海岸”;(3)音譯兼義譯,如把“北京大學”譯為“Peking University”。由此觀之,非重命名翻譯的三種處理手段均是直譯的表現形式。除此之外的各種名稱翻譯處理手段均納入重命名翻譯之列,即譯名與原名在語音或/和語義上完全不相關或不完全相關。繼而,可將重命名翻譯再度分為無標記(unmarked)和有標記(marked)重命名翻譯。無標記重命名翻譯是指譯名符號與原名符號的語音和語義完全沒有關聯,如何、李所提供的影片名“Rebecca”與漢譯名《蝴蝶夢》;有標記重命名翻譯則是指譯名與原名在符號層面有部分(語音或語義)關聯的情形,如“盧溝橋”譯為“Marco Polo Bridge”、影片“Waterloo Bridge”譯為《魂斷藍橋》、系列劇“Cashmere Mafia”譯為《女人幫》等。無論是無標記還是有標記重命名翻譯,由于沒有嚴格遵從原名的語音或/和語義,即原名形式,理應歸屬意譯。
先看康志洪關于重命名翻譯的幾個例證。
(1)英國前首相John Major在香港被譯為“馬卓安”。
(2)盧溝橋被譯成英文“Marco Polo Bridge”。
(3)西非國家 Cote d’Ivoire的兩個譯名——“象牙海岸”和“科特迪瓦”。
康志洪認為例(1)是譯者對John Major其人的重新命名,命其姓“馬”名“卓安”。若如此,那么是否可以考慮將其“重命名”為其他,如“馬平安”、“馬大安”、“馬卓久”、“牛卓安”、“熊卓安”等?恐怕不行。因為,“馬卓安”可視為始譯者根據英文名在前、姓在后的習慣,按照漢語姓在前、名在后的習慣,以姓譯姓、以名譯名,音譯的結果。換言之,該漢譯并沒有徹底拋棄原名的語音形式,因而并非一個全新的名稱,不能視為重命名。康志洪把例(2)的譯名“Marco Polo Bridge”與例(1)的譯名“馬卓安”一起看作是譯者“干脆而徹底地拋棄源語符號的一切語音或意義形式,在目的語中另起爐灶為翻譯對象起(了)一個全新的名稱”[1]。但譯名中的“bridge”實乃原名中“橋”的義譯,譯名與原名有語義關聯。例(3)源自法語的專名“Cote d’Ivoire”,“cote”在法語里意為“海岸”,“de”是介詞“of”的意思,而“ivoire”則指稱“象牙”。譯名“象牙海岸”乃是對原名語義的翻譯。而按照郭著章等“名從主人”[3]48的翻譯原則,依據法語的讀音,該專名后來被譯為“科特迪瓦”,屬于音譯。康志洪以音譯的可行性證明語符意義無關緊要,又以誤譯(如“Greenwhich”譯為“格林威治”不如“格林尼治”準確卻在漢語中先入為主)和所謂的蓄意改名否認音譯的微不足道,從而否定源語和目的語在語符層面上有必然聯系。
何自然、李捷也列舉了大量的重命名翻譯實例,權且分為四大類,即書名、大學名、商品名和影視片名,見例(4~7)[2]。我們擬按照上述重命名翻譯的定義和分類,來判別它們是否都是重命名翻譯。
(4)兒童讀物《狐假虎威》重命名譯為“The Smart Fox and the Tiger”,而不是直譯為“The Fox Borrowing the Awe of the Tiger”,也沒有意譯為“An Ass in the Lion’s Skin”或其他。
(5)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分別重命名為“Beihang University”和“Xidian University”。
(6)用商品的主要功能對商品進行重新命名,如降血脂藥Simvastatin Tablets(音譯兼義譯為“辛伐他汀片”)被譯為“舒降之”等。
(7)影 視 片 名 如“Rebecca”、“Waterloo Bridge”、“Cashmere Mafia”的重命名翻譯分別為《蝴蝶夢》《魂斷藍橋》《女人幫》;《王昭君》《濟公》《東邪西毒》等的重命名英譯分別為“Beyond the Great Wall”、“The Mad Monk”、“Ashes of Time”等。
且看例(4),何、李認為“The Fox Borrowing the Awe of the Tiger”是直譯。的確,從表面看該譯是忠實的義譯,但實際上卻是誤譯,因為“awe”的語義為“敬畏、害怕”。狐貍借的不是老虎的敬畏,而是老虎的威風,即其他動物對老虎的敬畏。若要直譯“虎威”的“威”,則應將“awe”改為 majesty,authority,power,dignity等,語義上才正確。意譯名“An Ass in the Lion’s Skin”是借自伊索寓言里的一個故事:一只披著獅皮的驢憑借外表欺騙了其他動物,但自己得意的嘶叫卻最終出賣了自己。這個故事的寓意為外表雖然可以暫時掩蓋缺點,但它很容易被揭穿。而原名“狐假虎威”意欲傳達的意義為狡猾的狐貍藉著老虎的權勢威脅群獸并最終得逞。所以二者的言外之意其實是相悖的,因此,此譯名實屬誤譯。而譯名“The Smart Fox and the Tiger”中的“smart”體現了狐貍假借虎威的“智慧”,是“信”于原名且“達”于譯語的佳譯,該譯名與原名的語義極其關聯,應歸屬于義譯,并非重命名翻譯。
例(5)“Beihang University”和“Xidian University”分別被認為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和“西安電子科技大學”的重命名翻譯,那么,“Hangkong University、Beijing University、Hangtian University”和“Xi’an University、Dianzi University、“Keji University”等可否當作是對兩所大學的重命名翻譯?如果重命名翻譯的參照是兩所大學本身,則上述翻譯難說有何不妥。譯者為何選用這種,而非那種重命名翻譯?原因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和“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常常縮略為“北航”和“西電”,縮略為其他則容易引起誤解。故而,此譯例是對原名縮略語“北航”和“西電”的音譯兼義譯,理應歸屬非重命名翻譯。
例(6)用藥品的主要功能來翻譯藥品本身,譯名與原名語符(的語音和語義)毫無關聯,屬于無標記重命名翻譯。除了少數幾個譯例(例(4)、(5)和(6))以外,何自然、李捷重點探討的是影視片名的重命名翻譯。在其例中,部分為有標記重命名翻譯,如“Waterloo Bridge”和“Cashmere Mafia”的漢譯名《魂斷藍橋》和《女人幫》,部分為無標記重命名翻譯,如《王昭君》《濟公》和《東邪西毒》的英譯名“Beyond the Great Wall”、“The Mad Monk”和“Ashes of Time”(例析從略)。
可見,重命名翻譯的判斷應該是基于原名,而非原名所指稱的對象或其他。如“The Story of the Stone”這一譯名若相對于原名《石頭記》來說,是義譯,不是重命名翻譯;若相對于《紅樓夢》來說,則是重命名翻譯。
意大利有句名諺“Traduttore,traditore”,英譯為“The translator,a traitor”,意思是“翻譯者,即反逆者”。這一說法,似乎是在挑戰翻譯的“信”。李群言之有理,“片名翻譯是對忠實的顛覆”,重命名翻譯正是這種顛覆和反叛的具體體現[4]。
譯者為何在翻譯名稱時要反叛,進而對原名實施重命名呢?以例(7)中的電視劇《王昭君》為例,“王昭君”在中國可謂人人皆知,她為了民族大義,毅然請求出塞,與匈奴的單于和親。由于該片名為人名,首選譯法為音譯,即“Wang Zhaojun”或“Zhaojun Wang”,譯入語讀者由于不了解中國的歷史從而對此譯名茫然無解。因此,音譯根本無法通達譯語讀者,也就不能實現成功的跨文化交際。義譯“King Obvious Monarch”也是讓譯語讀者不知所云,且為無厘頭的誤譯或亂譯。就翻譯標準而言,如果說音譯不“達”,義譯不僅不“達”,而且不“信”。在音譯和義譯原名無法取得與原名等效的情況下,譯者不得不對原名進行“反叛”,尋求新譯。同樣,《濟公》和《東邪西毒》若分別音譯為“Jigong”和“Dongxie and Xidu”,外國人幾人理解?《東邪西毒》曾被義譯為“East Evil,West Cruel”,音譯兼義譯為“East Xie and West Du”。然而這些音譯或/和義譯雖愚忠于原名,但卻不能通達譯語讀者。于是,好譯者就試圖偏離原名符號本身,另立視角,對原名進行反叛式的有標記或無標記重命名翻譯[5]。
譯者遵循的總原則是:直譯盡其可能,意譯按其所需。當原名的音譯或/和義譯(即直譯)在譯者眼中不能同時滿足“信”和“達”的翻譯標準時,譯者就會啟用意譯的翻譯方法。也就是說,直譯原名無法等效是譯者采用意譯(包括重命名翻譯)的根本動因。依據原名的相關語音或/和語義,譯者感覺難以譯出通達于譯語讀者的譯名時,譯者的主體性地位就會大大提高,“主體性不僅是語言的基本屬性,也是翻譯(再創造的)文本的基本屬性。”[2]譯者的主體性體現在對原名進行關聯的認知語用推理上。
重命名翻譯是譯者在音譯或/和義譯原名都沒有實際語效甚至阻礙跨文化交際時所作出的權宜選擇,是超越了原名的語音或/和語義之外的重新命名。翻譯時,若不能依托原名(符號)本身,那就只能尋求作者賦予名稱符號以外的意義,即言外之意或語用意義。如何獲得原名的言外之意或語用意義是重命名(翻譯研究)的關鍵所在。關聯理論(Relevance Theory)認為,在交際過程中,人們具有關聯的直覺,而交際,包括翻譯這種特殊的交際,是以關聯為取向的[6]190。侯國金認為,關聯意味著話語關聯于言者、聽者、大小語境等。另外,關聯又是一個動態的“度”概念,對不同的交際者,語境因素稍有不同其關聯度也就不同。關聯度與所付出的心力成反比,而和話語的語效的關系則比較復雜:在無標記情況下成正比,否則成反比。也即,有時關聯度越低語效越高,當且僅當聽者愿意并能夠攫取其語效。如游客對岳陽湖某處的“蟲二”二字的解讀那樣,關聯度是很低,但是只要游客付出足夠的心力進行關聯的解讀,就能破解它的驚人語效,即“風月無邊”。
下面以美國一部醫學題材的電視劇“Emergency Room”的中文譯名為《仁心仁術》為例來嘗試再現譯者對原名進行關聯認知推理的全過程。該劇以故事發生的場所命名為“Emergency Room”,這是英語重寫實、重客觀、用詞簡潔的體現。譯者首先會想到的就是直譯語義,譯為《急診室》能夠實現語義的等效翻譯,但結合譯入語(漢語)重感性、重主觀、用詞華麗、講究聲律對仗和平衡美等的語言表達習慣來看,直譯不符合譯語表達習慣,即“信而不達”。譯者啟用關聯認知推理,相信作者意欲呈現給觀眾的是發生在這個特定場所的事件,而非場所本身,《急診室的故事》就譯出了原名的語義、作者的語用意義以及譯入語讀者的社會文化(心理)的關聯期待,屬有標記重命名翻譯。但該譯名稍顯平淡,不足以吸引觀眾的眼球,于是繼續進行關聯推理,結合該片的認知語境——醫護人員及其高尚的醫德和高超的醫術,以故事的主體代替故事本身,就可以采用《醫護人員》或《白衣天使》等譯名。然而,譯者進一步關聯推理,選用了更能夠突顯他們“醫德”和“醫術”的譯名——《仁心仁術》。
由上可知,從原名“Emergency Room”到譯名“仁心仁術”歷經了幾個關聯推理階段,包括一個非重命名翻譯(即義譯)和至少三個重命名翻譯(假設性)嘗試。根據“為獲得語效所付出的心力越大,關聯度越低”的觀點[7]124,譯者在對原名進行關聯推理時,從第一個到第三個重命名翻譯所付出的心力依次遞增,關聯性依次遞減。換言之,這三個重命名翻譯是譯者對原名從輕到重的反叛,是譯者在“信”和“達”總體平衡的前提下略微向“達”傾斜的表現,更符合譯入語片名命名和翻譯的關聯期待,以產生語效大的片名/譯名。該譯名所需心力雖大,但因語效大,也就值得冒險犧牲和原名的較大關聯性/度。
經歷多重關聯認知推理的“仁心仁術”看似與原名無任何關聯,其實不然。因為,翻譯是不同符號系統之間的轉換,并不是在真空中進行的[8]。翻譯如同放風箏,譯者就是那放風箏者,而原名則是手中的線,譯名無論偏離原名多遠,它都無法擺脫原名對它的牽引/束縛。譯名是多大程度上的重命名,取決于譯者所進行的和取得的相應語效[9]。研究發現,譯者對原名進行的關聯推理主要是基于相似或/和相鄰關系的隱喻認知推理或/和轉喻認知推理,這是實現重命名翻譯的兩條有效途徑。
(1)隱喻認知推理
Lakoff&Johnson認為隱喻在日常生活中無處不在,不僅存在于語言中,而且存在于思維和行動中[9]3。也就是說,隱喻是人類的一種思維方式,本質是以一事物來理解另一事物,兩個認知域的連通是建立在相似性的基礎之上的。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同樣具備這樣的隱喻思維。
以影片名“Rebecca”為例,Rebecca雖貫穿了整部影片,但她從頭到尾并未在片中真實地出現過。若直接音譯為“麗貝卡”,譯語讀者會認為她就是故事的主人公。然而,結合原名的認知語境,即影片的內容來看,Rebecca(德溫特第一任夫人)是女主人公(德溫特第二任夫人)夢里出現的人物,乃至女主人公分不清自己是“我”還是Rebecca,故事情節與“莊周夢蝶”的典故非常相似,譯者巧妙地譯為《蝴蝶夢》,譯出了影片的隱喻意義。因此,該譯名完全與原名語符的音和義無關,是無標記重命名翻譯。
例(7)中,影片“Waterloo Bridge”語音兼語義譯為《滑鐵盧橋①滑鐵盧橋之所以得名,是由于該橋建成通車時正值英國的威靈頓公爵在滑鐵盧戰役中大勝拿破侖兩周年。》,語音、語義對等,但語用意義無法對等。首先,英美影片因其“重寫實”的特征常常以故事發生的地點來命名,但地點或場所只是貫穿故事的一條線索,并不作為故事的主體來講述,如“Casblanca”,“Emergency Room”等。其次,直譯影片名可能會誤導譯語讀者,以為這是一部講述拿破侖兵敗滑鐵盧的故事,而影片實際上是一部蕩氣回腸的愛情經典之作,這或許是譯者放棄直譯最重要的原因。該影片故事情節與春秋時期“尾生抱柱”的典故極其相似,兩者都是以死堅守愛情信約的典范。而且,在中國,“藍橋②藍橋,今陜西省藍田縣西南藍溪之上。相傳藍橋有仙窟,為唐裴航遇仙女云英處。”自古就具有指稱“青年男女幽會的地方”的民俗語義,因此《魂斷藍橋》譯出了原名的隱喻義及轉喻義,不僅交代了故事發生的地點,還點明了故事的主題——愛情,與原名有一定的語義關聯,屬于有標記重命名翻譯。
(2)轉喻認知推理
和隱喻一樣,轉喻不僅是一種修辭手法或是一種語言現象,更是人類思維和行為的一種方式,是建立在人類體驗的基礎之上的[10]39。轉喻主要是“以一事物來代替另一事物,屬于同一認知域內的認知替代現象”[11]。轉喻的兩種事物或對象之間具有相鄰相近的關系,名稱翻譯中,轉喻推理尤為常見,名稱轉喻主要體現的是指稱功能。
以例(7)中的美劇“Cashmere Mafia”為例,直譯(語音和語義)為“開司米衫黑手黨”,然而譯語讀者并不熟悉開司米這種衣服,也并不清楚和黑手黨有何關聯,因而直譯難以通達譯語讀者。譯者基于原名,結合影片,經過轉喻認知推理,認為作者這樣命名,是用衣服代指穿這種衣服的人,即劇中的那幾個女人,而“mafia”原指“黑幫、黑手黨”,也可用來指“施加巨大影響的一伙人”,譯為《女人幫》,是有標記的重命名翻譯。“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同上文探討的“Emergency Room”和“Waterloo Bridge”一樣,是又一個以地名命名的影片,不難推測,影片名同樣是以故事發生的地點——廊橋,轉喻指稱發生在廊橋邊上的故事,譯名《廊橋遺夢》“信”于原名且“達”于譯語,屬有標記重命名翻譯。例(6)用商品的主要功能來翻譯商品本身的“舒降之”的譯名也是譯者轉喻思維的產物,由于譯名既非來自原名的語音,也非來自其語義,故而屬于無標記重命名翻譯。
綜上,重命名翻譯都是以原名為依托,經過關聯的認知語用推理,主要是相似或/和相鄰的隱喻或/和轉喻推理,結合譯語讀者和譯語習慣的翻譯活動,是作者語用意義(即言外之意)的翻譯,歸根結底是意譯的一種表現形式。
人名、地名、小說名、影片名等的翻譯從林紓和Ezra Pound的翻譯開始一直是譯界關注的焦點之一。郭著章等人論述過書名翻譯的6種譯法[3]146-151,而沒有論述優劣和判斷標準,也沒有解決所謂重命名翻譯的燃眉之急。重命名翻譯現象在名稱翻譯中確實存在,并且值得引起翻譯研究者和實踐者的重視。重命名翻譯應該立足于原名而非其他,在音譯、義譯或音譯兼義譯(即直譯)無法等效于原名語符的情況下,譯者需要結合原名的認知語境,對原名進行相似或/和相鄰的隱喻或/和轉喻等認知語用推理,從而在“信”和“達”,“質”與“文”,也即“忠實原名、通達譯語”之間尋求最佳平衡,協商出具有最佳關聯語效(關聯度較低而語效較高)的重命名譯名。總之,根據關聯理論來處理重命名翻譯可謂名正言順且實至名歸。重命名翻譯實質上是一種基于原名而不囿于原名的言外之意的翻譯,本質上屬于意譯,并非什么“另類翻譯法”。
致謝:本文在侯國金教授的悉心指導下完成,謹致謝忱!
[1]康志洪.人、地名翻譯——跨語種的重新命名[J].中國科技翻譯,2000(4):28-30.
[2]何自然,李捷.翻譯還是重命名——語用翻譯中的主體性[J].中國翻譯,2012(1):103-106.
[3]郭著章,李慶生.英漢互譯實用教程[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
[4]李群.片名翻譯對“忠實”的顛覆——電影片名翻譯的現狀及理論根據[J].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學報,2002(5):41-45.
[5]唐健禾.翻譯行為限制性與創造性的文化透視[J].四川理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3).
[6]何兆熊.新編語用學概要[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7]Sperber D,Wilson D.Relevance: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1.
[8]康冰.影片名翻譯中的創造性叛逆[J].繼續教育研究,2009(1):164-166.
[9]張慧仁.辨異、求同、變異——談翻譯的思維結構[J].重慶三峽學院學報,2011(5).
[10]Lakoff G,Johnson M.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11]熊學亮.試論轉喻的指示功能[J].外語與外語教學,2011(5):1-4,8.
(責任編輯 魏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