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釗
(長春師范學院 漢語言文學學院,吉林 長春 130032)
隨著大眾傳媒與電子技術的迅速發展,以往幼兒時期獨享的色彩繽紛的“圖畫世界”中的“聲”與“色”已經沖擊和吸引了各個年齡段和不同文化層次的人們,一個不可辯駁的事實出現了:全民進入了“看圖時代”,整體上的文字閱讀能力與水平在大幅度地下滑,殃及漢語聽、說、寫三個方面的功能難以充分地發揮。正如兒童的想象力因為動畫片、電視劇、網絡游戲的崛起而逐漸消失一樣,成年人的想象力也同樣面臨著挑戰。大量產品說明書中所夾帶的光盤,使人們對枯燥的說明書產生閱讀倦怠;電視臺播出的打上字幕的歌曲表演和影視劇,漸漸取代了人們對于聲音及其語義的深層識別與理解。前者是視覺與聲覺的互動代替了文字本身給予大腦的刺激;后者是視覺與聲覺的簡單對應使人們對字幕產生依賴,似乎沒有字幕就變成了聽不清聲音的聾子。這導致人們的文字閱讀力被摧殘、理解力被削弱、思考力被剝蝕。然而,改變這種現狀的途徑不可能是消滅已經發達起來的諸多現代電子技術手段,只能是加強文字閱讀習慣的培養。
閱讀教學向來是中學語文教學的難點之一。語文教育的目的是語文素養的提高,語文教育的過程是受教育者接受字詞句認知、文章理解、文學審美及寫作應用等幾方面能力的培養過程。作為文化傳播與交流的工具,寫作是文字綜合應用能力的集中體現。清末民初之際,“國文”隨著現代教育體制的發生而被確立為獨立的科目,即使是對剛剛獲得學校教育機遇的女學生的教導也以國文學習為重[1],當時大量發行的婦女期刊中普遍開辟女學生“習文”、“習作”專欄即為印證。在民國時期的語文教學中,閱讀教學得到與寫作教學同等的重視,正如葉圣陶先生所言:“國文教學自有它獨當其任的任,那就是閱讀與寫作的訓練。學生眼前要閱讀,要寫作,至于將來,一輩子要閱讀,要寫作。這種技術的訓練,他科教學是不負責任的,全在國文教學的肩膀上。”[2]然而,幾十年的閱讀教學占用了語文教學中的大量時間與精力,卻收效甚微。呂叔湘先生于1978年曾撰文《當前語文教學兩個迫切問題》,開門見山地指出:“中小學語文教學效果很差,中學畢業生語文水平低,大家都知道,但是對于少、慢、差、費的嚴重程度,恐怕還認識不足。”所謂“少、慢、差、費”現象,即學生的閱讀量太少、閱讀速度太慢、閱讀效率太差、閱讀時間太浪費[3],提示教育工作者引起重視。
事實上,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的中學語文教師一直在教學崗位上執著地探索著語文教學改革。其中,閱讀教學仍然是改革之重。以當時吉林省農村中學教育改革家李元昌的語文教學改革為例,僅就閱讀教學而言,他就在教學實踐中摸索、總結出一套自成體系的閱讀教學法:從“單元內設基礎知識課文”、“導讀課文”、“自練課文”和“擴展課文”的“單元教學四課型”入手,擴充學生課內外的閱讀材料,增加學生的閱讀量;以“講練標注法”處理整篇教材,進行單項訓練或綜合練習,使學生把讀、寫、聽、思考融合在一起;以“溫故篩選法”對學生學習過的閱讀材料加以篩選,對于那些難以消化的閱讀材料則采取“溫故提高法”,帶領學生“回頭尋寶”,以循環學習的方式提高學生對閱讀材料中難點把握的能力;通過“抓綱帶目法”對初中三年學生學習過的全部閱讀教材進行分類歸納和總結,以實現學生系統消化、理解全部語文教材的教學目的。在這一系列閱讀教學方法的基礎上,他提出的“讀寫遷移法”有效地提高了學生的寫作能力。例如在戲劇單元的教學中,他讓學生先閱讀劇本,讓學生對戲劇產生感性認識,再結合課文講戲劇知識,使學生對戲劇形成理性認識。之后,他指導學生閱讀新的戲劇劇本,并讓學生把學過的某篇課文的片段改寫成話劇劇本,實現由閱讀能力向寫作能力的遷移。1998年,李元昌教改實驗班學生們的作文集《田野上的小花》正式出版,并得到社會的好評。
李元昌的教改實驗是在全國語文教學探索素質教育途徑的大背景下發生的。1982年,張孝純開始在河北省邢臺市八中主持“大語文教育”實驗,并提出施行“大語文教育”,“中學語文課才能適應‘三個面向’的要求,在培養具有共產主義精神的創造型、開拓型人才方面充分發揮它的應有作用。”[4]其核心仍然是要確立語文教育與社會生活的契合。1984年,孫宏杰撰文《引導學生在生活的廣闊天地里學習語文》,倡導擺脫在課堂內孤立地進行語文教學的弊端,將語文教學引向廣闊的社會生活之中。[5]李元昌的教改自然與中學語文教學觀念所發生的這種重大變化有著密切的關系。他使學生走出了學習就是為了考試的思想誤區,將學習語文的目的改變為幫助自我掌握農村需要的科技知識,為從事農村的經濟建設與改革服務。必須承認,幾十年的中學語文教學改革是有成績的,特別是“大語文教育”的提出對語文固有的教育觀念產生了很大的沖擊。然而,1987年,當時的國家教委曾委托華東師范大學在全國范圍內進行語文水平的調查,其結果表明,新時期近10年來不斷改革的語文教學基本上沒有取得明顯進步,“學生閱讀和寫作的總體成績均未達到及格線”[6],這不能不引發全社會對語文教育的憂思。
1997年,“以《北京文學》為發端,一場對中學語文教學的大批判席卷了全國”,矛頭又基本上針對閱讀教學。[6]以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錢理群為代表的一批中國現當代文學的批評家們身先士卒,對語文教育的誤區以及教育制度和理念上存在的問題進行了剖析,提出了大學教育從中應肩負的責任。[7]于是,語文教學中“新課標”改革、“新概念”作文大賽出籠、“新教材”層出不窮。然而,這些似乎都不是問題的癥結。一位多年從事語文教研的教育工作者曾頗有感觸地說:“我從事語文教研13年,先后聽了1000多節課,感受最深的是,當今的語文教學把生動的課文肢解為知識的拼盤,零敲碎打、死記硬背,漸漸地使學生對語文課失去興趣。”[8]的確,在中學語文教學的現實中,閱讀教學的程式化問題并沒有因為這一系列“新”舉措的出現而發生更大的改變,這當然也與應試教育制度尚存不無關系。實踐證明,教學方法的改革和閱讀材料的變更都不是提高閱讀驅動力的有效方式。試想,由現代文學大師們發起的對于大學教育職責的反思持續了多久?在大學的課堂里,又有多少陳舊的教學模式在一年又一年地重復?大學生又有多少人重復著高考前死記硬背的學習方法?
學術界提出審視中學語文教育之后,又是幾年過去了,恰如本文開頭所描述的那樣,全民閱讀力在新局勢的影響下仍在持續下滑,尤為令人擔憂的是,青少年整體上對于紙質文字閱讀的興趣更為快速地衰減,這不能不促使大學教育再次深刻地反思與警醒:是什么讓閱讀者的主體性喪失?在對閱讀力培養、語文教育觀念更新與民族未來發展關系問題的思考上,也許大學更應該承擔起責任,以中學教育改革家們為楷模,持久地倡導一場世俗中生活方式與思維方式的深刻革命。
[1]熊賢君.中國女子教育史[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6:208.
[2]葉圣陶.葉圣陶語文教育論集[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0:57.
[3]呂叔湘.當前語文教學兩個迫切問題[N].人民日報.1978-03-16.
[4]張孝純.“大語文教育”芻議[C]//語文教學改革.北京:中國盲文出版社,1986:36.
[5]孫宏杰.引導學生在生活的廣闊天地里學習語文[C]//語文教學在前進.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4,211.
[6]周勝.中學語文閱讀教學的若干思考[D].福州:福建師范大學,2002.
[7]孔慶東,摩羅,余杰.審視中學語文教育(代序)[M].汕頭:汕頭大學出版社,1999:5.
[8]李建平.閱讀教學亟待加強——對中小學語文教育現狀的調查與思考[N].中國教育報,1998-0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