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淑芳
(山東大學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山東 濟南250100)
黨的十七大報告強調:要發展基層民主,保障人民享有更多更切實的民主權利。作為基層群眾自治制度之一的農村村民自治制度是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偉大實踐。基層群眾自治制度的建立能夠讓人民享有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的權利。近年來,“富人”治村現象不斷在廣大農村地區涌現,縱觀學界對這一現象的研究也主要是選取了選舉、基層民主制度[1]和鄉村民主化[2]的角度。
所謂的“富人”治村主要是指由本村的工商戶、種養殖大戶、企業主等富裕群體來擔任村委會主任、村支書等村級主要負責人并成為農村政治舞臺上的核心人物,領導農村各項事務。考察這種現象產生的歷史背景及原因主要有如下幾個方面:
首先,“富人”治村現象有其歷史根源。從廣大農村地區的治理歷史來看,“富人”治村主要是源于鄉紳治村的傳統。根據費孝通對民國時期鄉村治理狀況的描述,鄉紳一方面要維護國家的意識形態教化村民;另一方面還要充當公共事業的主持人維護一方的社會秩序。[3]他們在農村地區享有較高的威望與群眾號召力,更為重要的是他們通常掌握著封建社會最為重要的資源——土地田產,因此經濟地位比較高,而通過將土地租用給普通農民的途徑使得這一階層成為維系農民與封建統治者的紐帶。在村事務管理中,這一富裕階層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不二之選”,因為其他人一無足夠的閑暇時間,二無最為重要的經濟基礎。
其次,改革開放政策的實施,特別是在“先富帶后富”、“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等政策鼓勵下,廣大農村地區許多比較有經濟頭腦的農民通過白手起家開始走上了致富的道路。通常,他們選擇最多的致富途徑就是發展養殖業,一點一滴積累資金從而致富,當然其中也不乏通過自主創辦鄉鎮企業走上富裕道路的。他們因此得來了一個響亮的稱呼——“致富能手”,也因此在村民心中樹立了個人威信。另一方面,工業反哺農業以及各項“惠農”政策的鼓舞,更增添了鄉村致富能手爭當村干部的信心。
再次,2006年農業稅全面廢止,在“后稅費”時代村干部不再為征收農業稅而忙的焦頭爛額甚至得罪本村村民而最終“吃力不討好”。因此,那些本身有自己的事業的農村富人們也可以不必擔心為了村中事務而荒廢了自家產業,況且擔任村中要職還可以更多的去維護自家產業。
當然這其中也不排除那種一心想為村民辦實事以及想在村級事務中一展身手者的存在。總之,“富人”治村現象的產生是各種原因綜合的結果。
農村基層民主與“富人”治村之間是什么樣的關系?是農村基層民主制度的推廣實施催生了“富人”治村還是二者之間的相互“博弈”?從以上對于“富人”治村現象產生的分析來看,二者的存在有其復雜的內部邏輯關系。2011年上半年筆者參加了本村(A村)的村委會換屆選舉,本次選舉的候選人幾乎都是村中的“富人”群體,選舉過程及其結果所暴露出的問題與現象值得我們關注,首先對A村進行一下簡單地介紹:
從地理位置上來說,A村位于東部沿海地區較大的市——青島市西部,地理位置較為優越;其次,村子靠近青島西海岸出口加工區,村子郊外有一個青島市最大的生活垃圾填埋場是本村招商引資的重點項目,也是增加A村財政收入的重要項目;第三,A村基礎設施已比較完善,實現柏油路全村覆蓋,并有老年人活動中心、幼兒園等社會福利設施等;第四,本村之中不乏個體工商戶、私營小企業主等非農經濟實體。
從以上對A村的描述以及筆者的現實觀察中來看,A村早已經擺脫了溫飽問題走上了致富奔小康的道路,從而為參與本村公共事務打下了物質基礎,正所謂“溫飽足而思進取”。選舉按照《村民委員會組織法》、《山東省村民委員會選舉辦法》(1998年11月21日山東省第九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五次會議通過,2011年1月14日山東省第十一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一次會議修訂——筆者注)以及青島市換屆選舉意見按部就班地展開。在本次選舉過程中兩位候選人在村民眼中都是村中有錢有勢的富人,為了在本次選舉中獲勝幾乎是“各盡其能”。首先,他們發動本族親戚四處奔走“游說”以影響選民的“投票偏好”最終投給前者所支持的候選人;其次,利用選民貪圖實際物質利益的心理,他們利用晚飯空閑時間向村民派發面粉、食用油、大米等實物以拉攏選民贏得更多選票。在這個過程中,候選雙方比拼的除了宗族勢力更多的就是雄厚的財力資源,而據實際情況來看雖然選民最終把兩位候選人的“禮”照單全收了,但是最終還是比較看好誰“贈予”的更多,因而也就更加青睞這位候選人,其勝出的可能性也就更大。另一方面,這也在無形之中形成了一種力量,即對于“贈予”物資或金錢最多的一方候選人的追捧。選舉投票地點設在村小學的操場上,根據村委會當日的統計情況來看,村中半數以上的選民(除了外出務工,上學的選民——筆者注)參與了本次投票,場面相當壯觀。對于選舉的質量我們暫時不多做評論,但是從拉動參與選舉的選民數量上來看,本次“富人”競選對于農村民主化過程的推動力量不可小覷:一方面,村民肯去參與選舉就會對選舉的過程有所了解,在實際參與過程中培養了民主意識,而最終選擇誰的自主權還是掌握在村民自己手中;另一方面,在對于候選人的取舍問題上,選民有自己的判斷和見解,即對于村中事務誰更合適的見解,人們不再只關心自家的一畝三分地,更多是著眼于整個村的事務。從某種角度來看這是在民主選舉過程中對于“民主決定”的一種體驗,從而為以后的民主決策奠定基礎。
雖然在某種程度上這對農村民主化進程起到了推動作用,但是人們畢竟不希望看到這種推動是通過候選人對選民的“賄賂”來取得的,我們更希望看到的是選民通過自己對于候選人能力的判斷,即能否推動整個村子的發展,以為人民服務的標準來選擇候選人。
在選舉過程中“富人”群體的參與對于拉動選民參與選舉投票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是就“富人”治村的實際情況來看并不樂觀。富人治村更大程度上是一種“人治”,但是村民自治并不等于“人治”,農村基層民主制度是一項嚴格的法律制度,村民自治更要遵循科學化、規范化、程序化、制度化的治理機制來進行。
就其“人治”的表現來講類似于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思·韋伯在論述權威來源類型時所提出來的“卡理斯瑪型”權威類型,即領導魅力型權威。“‘卡理斯瑪’這個字眼在此用來表示某種人格特質;某些人因具有這個特質而被認為是超凡的,稟賦著超自然以及超人的,或至少是特殊的力量或品質。他們具有神圣或至少表率的特性。某些人因具有這些特質而被視為‘領袖’。”[4]在實際生活中,富人往往因其優秀的個人能力以及帶領村莊致富的卓越貢獻在村民之中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了與人格感召力。最典型的例子當屬著名的華西村老書記吳仁寶,在帶領村民致富的過程中他表現出了非凡的個人能力與魅力,這使得村民對其十分的信賴與依靠。但在多數情況下,在村莊治理的過程中這種魅力型領導們往往容易一意孤行,把村民自治的法律依據置于不顧。
在村莊治理過程中,他們由于太過信賴自身的能力往往利用手中的權力繞過村民代表大會直接做出決定。就A村投資興建的本市最大的生活垃圾填埋場為例,在其興建之前甚至在引進此項目之前本應該召開村民代表大會聽取村民的意見,但是直到2010年10月二期工程開始動工期間也沒有任何關于該垃圾場興建征取群眾意見的報告。此項目動工,村委會采取的“先斬后奏”的方式使得村中大部分村民怨聲載道,由于此垃圾場每年夏季都會產生難聞的氣味,許多村民幾乎不敢開窗。另一方面,由于此垃圾場占地面積巨大——總占地面積225400平方米——不得不征用村民的田地,許多村民因此失去了世代耕種的土地。而面對村民的怨言,村委會只能以進行土地補償,為村民發放福利等措施進行“搪塞”。時至今日,村民們雖然每年都能領到土地補償款,并已經飲用上了黃河水,但是對于垃圾場所會帶來的污染仍舊很擔心。
通過上述論述,“富人”治村有利有弊,如果加以正確引導發揮其有利之處,最大限度地避免其不利之處,相信這種現象的出現能夠促進農村基層民主建設的發展。
首先,出現“賄賂”選民以公謀私等不良行為的主要原因是缺乏有效的監督機制。而如何監督以及通過什么方式或者由什么人來進行監督也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農民在參與本村公共事務的過程中往往是以個人身份,他們往往是以被分割的個體存在的,就如同馬克思所形容的“馬鈴薯式”的農民通常處于被分割的原子化狀態,他們的組織化程度非常低下。而要形成有力的監督最重要的就是讓農民團結起來有組織、系統化的參與本村公共事務。這樣做的好處不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傳統宗派勢力的裂解,而且還能夠讓農民充分認識集體力量的強大,改變“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現在農村地區最典型的組織有種養殖業協會、老年協會、婦女協會等等,這些組織的存在一定程度上使得農民能夠更多的關注本群體的切實利益。
其次,加強法治,提高農民的法律意識,同時“富人”治村應依法進行。富人村官治理村莊的過程中忽視法制的行為,一方面是因為許多富人村官治村的方式通常是參照其治理自身企業的方式來進行的,在這里要認清經商與治村的不同;另一方面是因為當選者本身的法律意識淡薄,而法律意識淡薄依然是當前農村地區的鄙陋之處。
再次,出現上述缺陷歸根結底還是制度上的缺陷,要健全農村基層民主制度。而 “作為一種治理模式和政治形態,能人富人治理和能人富人政治只是過渡時代特有的過渡性產物”[5]。真正的村民自治是在村民共同意愿的背景下的自治,而不是只憑富人一人的治理,政府應該將“富人”治村的行為規范在制度框架之內。
綜上所述,針對“富人”治村這一現象,我們不應該采取一刀切的處理方式,應該因勢利導使其在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的過渡時期發揮應有的作用。
[1]崔艾舉.從富人治村看村民自治的實施[J].山西高等學校社會科學學報,2009(1)
[2]楊國勇、朱海倫.“新鄉紳”主政與農村民主政治建設[J].社會科學戰線,2006(6)
[3]費孝通.中國紳士[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
[4]馬克思·韋伯.韋伯作品集Ⅱ:經濟與歷史支配的類型[M].康樂等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1):353.
[5]徐勇.由能人到法治:中國農村基層治理模式轉換[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