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欣
(1.鞍山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遼寧 鞍山 114007;2.長春工業大學 外國語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人物異類,狐則在人物之間;幽明異路,狐則在幽明之間;仙妖異途,狐則在仙妖之間?!薄ㄇ澹┘o曉嵐[1]227
《夜窗鬼談》是江戶時期的漢文志怪小說集,上卷在作者石川鴻齋五十六歲時(1889年)發行。鴻齋在18歲時離開家鄉,游歷各地,回鄉后成立私塾講學,之后又親自出使過清朝的使館,他從小一直受漢文化的影響,是在江戶時期極具漢文素養的、舉足輕重的漢學家。鴻齋曾有過不少的翻譯作品,但最主要的作品,則是被稱為“東洋聊齋”的《夜窗鬼談》(二冊)。就宏觀層面而言,石川鴻齋在寫作過程中,比較明顯地從中國志怪小說典籍如 《幽明錄》、《酉陽雜俎》、《聊齋志異》、《子不語》、《閱微草堂筆記》等書中汲取了養分,同時他又融會貫通,發揚了自己獨創的一面[2]133。如果把書中故事分類的話,主要有三方面:(1)民間傳聞,如“花神”、“毛腳”、“孤兒識父”、“怨魂借體”等;(2)在文獻故事基礎上改寫,如“貧乏神”、“鬼兒”、“奇陶”、“轆轤首”、“牡丹燈籠”、“安倍晴明”等;(3)獨立創作,如“哭鬼”、“笑鬼”、“續黃粱”、“比翼塚”等[3]1-2?!兑勾肮碚劇返念}材類型并非如書名所言,只談“鬼”事,在各類型的故事中不乏動物的出現,出現最多的就是被日本人供奉為“稻荷大神”的狐。日本第一部描寫狐變人形的小說是《日本靈異記》,隨后,《源氏物語》、《大日本法華經驗記》、《今昔物語集》等作品中類似的傳說、故事層出不窮[4]99。本文選擇中日志怪小說中都經常出現的狐仙的形象,探討被稱為“東洋聊齋”的《夜窗鬼談》的寫作方式和創作旨歸。
某商人偶然來到一酒館被美麗的女店主所吸引,欲娶其為妻,最后險些喪命。在故事結尾有評述性的一段話:(試譯)“寵仙子曰①《夜窗鬼談》中石川鴻齋以“寵仙子”之名,為本文做點評,或說源流,或引類說,或發感慨,都是作者與讀者交流的形式。:這是老狐騙人的一個例子。雖騙術狡猾,但功力尚淺。美人行騙的事情并不是絕對的壞事,但其危害卻不可估量。好色男子就一定要謹慎。”從故事末尾的評論,我們發現作者對鬼神的存在采取了擱置的態度,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但他通過批評世上的“鬼理”渺?;幕?,不可摸捉,強調世人應以“幽神之理為?!保?]134。
某人周游諸國。在一地夜宿一無人寺廟,據說早已成為狐貍的巢穴。半夜時分,寺里的十六尊羅漢開始騷動,還不斷騷擾此人。第二天,這人帶著村里眾人來寺廟尋個究竟,卻發現羅漢毫無蹤跡,但不斷出現各種形態的僧人,并放出虎來嚇唬眾人。第三天再次來到寺院,卻只有那些一動不動的羅漢像。在故事末尾評論中,“寵仙子”并沒有把這些文中所說的妖怪作祟認定是狐,只做了不確定的判斷。由此可見,無論這些妖怪是狐、貍還是天狗,當時的人們都會把那些搞惡作劇或是迷惑人的“妖怪”首先認定是狐。
京都清水寺附近土質適合制陶,某人為獲得更多的粘土,搗毀了狐長期居住的巢穴,被狐報復,最終傾家蕩產。“寵仙子”認為這個故事中的狐是有仇必報、富于心計的動物,但如果到了幽冥界裁定的話,狐未必會被定罪。這也是勸誡性很強的一個故事,警示世人不要做惡事,否則會得到因果報應。
奈良縣一古剎中居住著一群狐仙,名叫源九郎。因冒充當地國王求醫,后被國王識破,下令拘捕。但寺中僧人已與狐仙有多年交情,就私放了狐仙一家。后來它們再沒有在此地出現過。這個故事是鴻齋以《春秋左傳》中的一個故事為藍本改寫而成。故事中的狐仙不再是狡猾騙人,而是重感情的角色。雖然后來逃走,但據說有人見過它們曾行醫濟世,也算是狐貍故事中為數不多的義狐形象。在日本,有一所名叫“源九郎”的稻荷神社,是日本三大稻荷神社之一。雖然這兩者并無關系,但用的是同一個名字,也算是一種巧合吧。
住在名古屋城中的老狐,一直受恩于一戶人家,每日施與殘羹剩飯,以繁衍子孫。后這戶人家搬走,老狐一家開始忍饑挨餓。某天,一伙身份看似高貴的男女來到酒館花天酒地,第二天店主意外地發現他們昨晚付的錢已經變成了樹葉。類似的事情又在另一個富人的府邸發生。城中的人都知道是受了老狐的騙,但卻沒人可以捉得住它們。最后狐貍在酒館騙酒喝的故事就成為了城中人們茶余飯后的話題。
講的是老狐報恩的故事,這個就與《聊齋志異》中的狐媚題材作品極其相似。
它們具有日本本土特色,故事內容是中國志怪小說中所沒有的。這兩個故事是鴻齋把日本中世時期的《古今著聞集》中的故事改寫而成的。作為歷史上真實的人物,安倍晴明的傳奇故事在日本家喻戶曉。論長相,他貌似潘安,他文武雙全,他是民眾眼中的英雄,無數少女心目中的偶像,諸多文藝作品以及各類野史異說中都浮現著他的身影。
《夜窗鬼談》與《聊齋志異》、《閱微草堂筆記》在寫作方式上,鴻齋把搜集來的故事增加了許多想象和獵奇的成分,這種風格,就與《聊齋志異》的創作風格不謀而合。但故事中對狐的描寫,以及對狐的態度就與中國文人大相徑庭。在中國,狐大多數都被看成是迷惑人的妖,多數持批判的態度,而在鴻齋的小說中,即使是做了惡事的狐,作者在最后的評論中也是采取了不置可否的態度,因為小說的目的本來就是要勸誡世人。
日本傳統的志怪小說并沒有附加序跋的傳統,鴻齋在江戶時期是個熟諳漢學的知識分子,對中國的志怪小說也尤其感興趣,尤其是受到了《聊齋志異》和《閱微草堂筆記》及《子不語》等幾部明清志怪小說的啟發后,在創作中,也開始嘗試序跋和評點的形式來抒發個人見解。在這點上,我們可以把《夜窗鬼談》和同一時代作為中國志怪小說代表的《聊齋志異》和《閱微草堂筆記》進行比較[5]165-166。

《夜窗鬼談》與《聊齋志異》故事結尾的評論對比:
在鴻齋的《夜窗鬼談》當中,大部分故事的末尾,都以“寵仙子曰:天地之壽。非以人智可知者”、“寵仙子曰:以蜉蝣之生。欲知萬歲之后。吁亦愚矣哉?!敝惖脑u述性語言結尾,而《聊齋》全篇大都以描寫抒情為主,把自身的懷才不遇與孤憤之情都寄托在故事的狐鬼身上,思想性和藝術性極高。雖然在故事末尾出現了“異史氏曰”的形式,但在數量上并不多。而在《閱微草堂筆記》的評論中,作者或用自己的語言,或托以他人之詞來表達自己對貪官污吏、假道學之人的諷刺,類似的評論在末尾出現較多[6]44??梢钥闯?,在《夜窗鬼談》中出現的序跋和評論性的語言,是受了《閱微草堂筆記》與《聊齋志異》的影響。
在創作旨歸方面,比較鴻齋的《夜窗鬼談》與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可以看出,雙方都是當時春風得意的文人,作品風格也并非《聊齋志異》式的為了發泄孤憤與不滿,目的主要以警示世人,勸善懲惡為主,而從《夜窗鬼談》的故事當中,讀者也可以從中透析出當時江戶時期一部分愛好漢學的文人學習漢文的態度[2]。

《夜窗鬼談》與《閱微草堂筆記》創作旨歸對比:
[1]紀曉嵐.紀曉嵐文集(第二冊)[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1.
[2]孫虎堂.“東洋聊齋”述略——評述日本漢文小說集《夜窗鬼談》[J].國外聊齋遺韻,2008(1).
[3]小倉齊.“夜窓鬼談”の物語世界[M].新日本古典文學大系·漢文小説集,東京:巖波書店,2005.
[4]喬瑩潔.《狐媚記》與中國文化[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1,24(4).
[5]勾艷軍.日本江戶時代小說家的明清小說評論[J].明清小說研究,2007(3).
[6]賈 偉.妖釋世俗理狐語人間情——《閱微草堂筆記》與《聊齋志異》中“狐”故事的比較[J].常州工學院學報,2012,2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