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建安
前些日子,我們《福建文學》編輯同仁談小說,談“氣球”,大概是和漳州作家方達明有關。那段時間,方達明的短篇小說《氣球》,獲臺灣第33屆聯合報文學獎短篇小說獎評審獎。方達明在博文上說這是天上掉餡餅,“而且是華語文學界較重的一塊。王小波、莫言、韓少功、蘇童都吃過,其中王小波吃過兩個。味道很好。”
方達明是“福建文學藝術高級講習班”的學員。成為學員之前,他已寫作多年,在有些文學網站上很是活躍,他的筆名叫“托地”。他的短篇小說《出走》獲第八屆美國新語絲網絡文學獎三等獎、《嬸嬸》獲第九屆新語絲網絡文學獎第二名。蟬聯新語絲獲獎者,為數不多。
《福建文學》2010年第2期發表了方達明的短篇小說《臺風媚然》。前主編黃文山先生說,方達明的小說很有前途。于是,我向他約了個中篇小說《海拔3658》,發表在《福建文學》2011年第4期上。
方達明的小說,往往將人物、情節、環境、故事、結構搞得支離破碎,同時,他的語言又是準確的、明亮的,字里行間,豐富的想像力如同無處不在的精靈,擬人、幽默或是調侃,是他慣用的手段。給我的閱讀印象是屬于“有話不好好說”的那種。盡管方達明在博文中說,喜歡看當代作家林斤瀾小說,不過,我在方達明吃“餡餅”的自言自語中得到啟發,看他的小說,似乎更容易使人想起《紅拂夜奔》、《綠毛水怪》等等,隋朝洛陽大唐長安種種奇特而怪異的事像飄然而至。有時,我分不清這是王小波在說話,還是方達明。我是說,方達明的寫作,很可能深受王小波那一路的影響。當然,方達明在寫小說時注入了自己的閩南風物和過往記憶以及對社會生活的形象解讀。
猶如說一個書法家單獨師承某一大師如書圣王羲之,其實也是對他的藝術造詣不敢恭維一樣,說方達明專攻一路是絕對有風險的。大家都知道,方達明“吃字量足”,也就是說閱讀量很大,寫到這個份上,當然是博覽群書轉益多師的結果。
“窗外,午后的鳳凰樹綠得發了瘋,蟬的嘶喊一聲一聲鋸進來,長一聲短一聲,拉大鋸,扯大鋸。”方達明以看似荒誕的擬人開始了他的短篇小說《全家桶》。小職員程萬里兒子小航患自閉癥、妻子王君患病下崗,生活百無聊賴。此時,他寄情網絡,認識了一個叫小云的“單親媽媽”。一天,他收到了小云的一條短信:“你能帶小蜜蜂吃一頓肯德基嗎?今天是她六周歲生日。”在白水市金都大廈的肯德基店,蠢蠢欲動的程萬里心理發生了轉折。發生轉折的緣由是不經意的并且是不斷疊加的:家庭氣氛,聾啞孩子小蜜蜂的天真爛漫,小云粗糙的雙手,胸前的佛像,等等。送別小云和小蜜蜂,程萬里“回身沖進肯德基,要了一份熱烘烘的全家桶。”程萬里重新回歸家庭。故事溫暖,緩緩流淌,似乎觸及了現代都市人的某些深層暗角。
有一種說法是寫小說是寫“語言”的。方達明的語言給我的印象,我已經在上文說了,我還想補充的是,方達明的小說語言常常會讓我在閱讀中得到意想不到的驚喜,以《花生落》為例:“桂英姐的衣服太小了,根本就困不住她的身體了。”“整個人縮進小貨郎的影子里。”“我澆水的時候,身后一暗,原來是阿姆。”“夕陽從嘉溪山矗立如鋸齒的山頂上梳下來,披在路邊的花山溪上,一陣風吹過,水面碎作一攤金子。”……“好詞好句”比比皆是。
評論家黃發有教授在《淺閱讀意境中的淺寫作》一文中認為:重構深度寫作模式,作家應當“挑戰寫作難度;回到個人本位的公共寫作;回歸語言本體。”以此觀之,方達明已經向寫作的深度模式邁進了。作為一位老文友,我欣喜地看到,方達明從“個人寫作”的“玩世不恭”轉入了“普世價值”的“公共寫作”,以他的小說表達出我們共通的情感體驗。
飛吧,氣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