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考火災：質問孤兒歸宿

2013年元旦假期剛剛過去，一場大火突如其來地降臨在河南蘭考城關鎮的一個特殊家庭。這個家庭住著“愛心媽媽”袁厲害和她收養的18個孤兒。

火災造成7死1傷，死傷者均為殘障兒，其余孩子目前被安置在福利院。事故原因經調查，系住宅內的兒童玩火所致。大火發生時，袁厲害正騎著破舊的電動三輪車送4個孩子上學，袁母在送一個智障孩子前往殘聯學校的路上。家中唯一能照料孩子的，是一個智障小兒麻痹癥患者。

這一事件經媒體報道后迅速發酵，輿論除了質疑袁厲害的收養資格外，更多的是對孤兒收養機制的質問。面對質疑，袁厲害精神備受打擊，病倒住院。當地政府展開調查，停職處理了6名責任人。

1月9日，民政部對蘭考火災事故作出回應，表示該事件暴露了孤兒救助體系存在漏洞，民政部正在對個人和民辦機構收留孤兒情況進行全國性大排查。

“愛心媽媽”之路

中年婦女袁厲害的孤兒收養事業，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當時的她在當地醫院周邊擺攤，也幫醫院做勤雜工處理死嬰。有一次，她在掩埋一名男嬰時發現其仍活著，在四處尋找其父母未果后，不忍將其拋棄，只好領回家撫養，從此踏上了“愛心媽媽”之路。

蘭考是國家級貧困縣，落后的醫療條件及重男輕女的思想，注定了殘障兒及女嬰的命運通常是被拋棄。于是，這樣的孩子一個接一個地聚集到袁厲害這兒，甚至有人抱著孩子往她家里送。袁厲害對媒體表示，她先后收養過100多個孤兒，大部分都夭折了，也有一些長大后成家或外出打工。但文盲的她對于收養情況并未做過記錄。袁厲害說，送來的孩子大多重病纏身，本就活不長，她只是不忍心看著這些小生命在生命盡頭流落街頭。

為了養活這些孤兒，袁厲害將自己的小女兒送回丈夫老家，并與丈夫發生了很大的矛盾。

在付出愛心的同時，她也收獲了肯定。蘭考流傳一句話，焦裕祿第一，袁厲害第二。據媒體報道，多年來，袁厲害與當地民政部門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盡管她收養的許多孤兒都未到民政部門登記，但民政部門也默許了她的收養行為，并曾派發過錢物補助。2011年，袁厲害為20個孩子在民政部門登記，及到公安機關注冊戶口，之后當地民政部門便給孩子上了低保。這讓袁厲害每個月能領到1740元。火災事故發生后，蘭考縣副縣長吳長勝承認，這一過程確實有不符合有關規定的地方。

在袁厲害收養孤兒的20多年里，蘭考縣一直沒有專門的兒童收養機構。來自民政部的數據顯示，目前省一級有獨立的兒童福利機構9家，地一級有獨立的兒童福利機構333家，縣一級有獨立的兒童福利機構64家，800多家社會福利機構設立了兒童部，但多數縣（市、區）沒有專門的兒童社會福利機構。

多年來，袁厲害因為和孩子“有感情、舍不得”，未將孩子送往開封市福利院。但袁也對媒體稱，該福利院不愿接受殘障的孩子。2011年，她曾幾次將幾個白化病和腦癱的棄嬰送去，均遭到拒絕，最后她也只好學著那些遺棄孩子的家長那樣，在門口放下孩子就跑。

有媒體了解到，隨著名氣漸響，加上多年來與各路人馬的相熟，袁厲害也常替人辦事，經濟收入漸多，可孩子們的生活條件并未改善。面對借收養牟利的質疑，袁厲害十分悲憤，“如果我真是賣小孩，逮住了把我槍斃”。

質問孤兒救助體系

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與研究中心副主任張文娟表示，根據我國1992年制定、1999年修訂并實施的《收養法》，袁厲害在1992年之后“收養”的孩子，如果均為棄嬰和兒童，又沒有進行登記，她就沒有取得監護資格。這些孩子需經公安機關的法定查找程序確定為棄嬰后，正式進入國家監護，由社會福利機構通過寄養和收養方式，幫助他們正式進入家庭。

而來自民政部的數據顯示，中國現有失去父母、查找不到生父母的未滿18周歲的未成年人（即“孤兒”）61.5萬名。其中，由政府的民政部門兒童福利機構養育的孤兒僅有10.9萬名，由親屬養育、其他監護人撫養和一些個人、民間機構撫養的孤兒則有50多萬名。 據媒體報道，以河南省為例，每年大約有幾千甚至上萬棄嬰，合法途徑收養的僅有約2000人，剩下的都是在社會的角角落落被“消化”。

國務院辦公廳曾于2010年11月發布《關于加強孤兒保障工作的意見》，財政部和民政部確立了撫養標準，即機構撫養的孩子每個孩子每月1000元，散居孤兒每個孩子每月600元，不分城市和農村。張文娟認為這個數額應該能夠支付孤兒在蘭考的生活，因此她對當地的執行情況表示疑惑。

民政部負責人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中國兒童救助保護體系還不盡完善，例如，有些法規需要修訂，如公民收養條件過高；相關法規宣傳普及不夠；孤兒、棄嬰的發現、報案、移送的網絡體系不夠健全；多數縣（市、區）沒有專門的兒童社會福利機構等。

該負責人表示，近期各地民政部門正在對個人和民辦機構收留孤兒情況進行全國性大排查，對不具備養育條件和安全保障的，要做好收留人和民辦機構的工作，抓緊將孤兒接收并集中安置到兒童福利機構；對于符合收養條件且有收養意愿的個人，依法辦理收養登記手續；對于借收留孤兒募捐牟利或操縱孤兒從事違法活動的，依法予以嚴厲打擊。另外，未來民政部會在人口大縣建設一批兒童福利機構，其他縣在社會福利中心建設兒童福利部，以此提高孤兒收留養育能力。

鼓勵公民收養

民政部的回應中還提到，國內外孤兒養育經驗表明，福利機構養育不是最好的方式，近年來各地福利機構探索家庭寄養方式，有利于孤兒回歸家庭、健康成長。民政部還表示，未來將進一步鼓勵公民收養，同時積極推動修訂完善相關法律制度，并把民間收養納入監管。

據了解，廣州除集中供養外，還有“模擬家庭”寄養和自然家庭寄養兩種方式。“模擬家庭”通常由一對夫妻和四五名孤兒組成，由福利院提供住房、孩子的基本生活費以及家長的愛心補貼。自然寄養家庭則要求媽媽為全職主婦，保證孤兒至少有15平方米獨立活動（居住）空間，家庭收入達到廣州市本年度平均收入水平，保證孤兒接受9年義務教育等。同時，廣州政府還通過采購專業社工服務，來為孤兒及其收養者提供輔導。

中國《收養法》規定，正規的收養途徑是向福利院提出申請，收養人至少應該年滿30周歲、無子女、有撫養教育的能力，并且不存在傳染病或精神智力障礙。“為保障兒童能有一個好的成長環境，要求這個家庭有較好的居住生活條件、良好的思想道德品質，以確保養父母能很好地履行撫養和管教養子女的職責。”

這一規定被指“初衷良好”但“要求過高”且實際程序復雜。中央民族大學法學院教授、《收養法》專家雷明光認為，“目前公立兒童福利院大多人滿為患，而社會上很多好心人想收養棄嬰卻收養不到。除了財政津貼，放寬條件、簡化手續是對民間愛心最好的鼓勵。有關部門應負起定期巡查之責，讓福利院、社區力量都參與進來。”

在媒體廣泛討論孤兒救助體系的同時，來自蘭考的消息是，一座占地15畝的縣孤兒院將在今年6月建成，民政部門也將對全縣棄嬰孤兒進行排查，加強對民間收養的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