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事?沙子知道

〔關鍵詞〕沙盤游戲；案例；反思

沙盤游戲就像是一個夢境體驗，把你在現實中無法看到的情形帶入到意識中，提升覺察力。

根據榮格的看法，一個無法靠認知方法理解或化解的情緒體驗，常常可以通過賦予它一個可見的形狀而得到處理。在運用沙子、沙具和雙手創造“世界”的過程中，奇跡發生了，一些無意識的解決方案這時也會頓悟出來，令人感到驚喜。沙盤游戲中無意識內容的客觀呈現會幫助來訪者與目前的現實整合，這種領悟來得既快又完全，而且可以在生理上、情緒上、心理上和精神上感受到。

在每一次陪伴來訪者創造沙畫的過程中，這種神奇的轉化力量都會不斷地帶給我和來訪者驚喜。這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小青（化名）創作的沙畫。（圖1）

圖1

小青16歲，某重點中學高一學生，成績在班級中處于中游水平。她媽媽通過熟人找到我，傾訴孩子一點都不上進，整天沒心沒肺、嘻嘻哈哈地只知道玩樂，多說她一句就鬧情緒，好幾天不理人。她媽媽是一位干練的職業女性，爸爸常年不在家，家庭經濟條件不錯，對小青自小呵護有加。學習、練鋼琴這些以前都能自覺完成的事，現在都要催了又催，而且經常弄得雙方都很生氣。用媽媽的話說“越來越難以溝通”，并為此煩惱。

一、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當小青第一次來到“心橋室”時，就被四個柜子上擺滿的各種沙具吸引了，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沒有了在門口時的拘謹與忐忑。從來訪者感興趣的事物入手，這是我最喜歡的方式。我向小青簡單介紹了沙盤游戲，幫助她形成一種積極的期待。

“這里是一個安全、自由的空間，細細的沙子流過指縫，很神奇很美妙，你來感受一下。用刷子刷開沙子，底下是藍色，可以代表天空、河流、大海，你可以拿任何你喜歡的沙具，擺放在沙盤上，創造一幅沙畫。這里有個小簍，如果愿意，你可以用它來盛選出的沙具。”

“真的嗎？太好了！”小青完全被各式各樣的沙具吸引了，一個柜子一個柜子瀏覽著沙具，然后一件件地取出放在小簍里，再一件件地擺放。我拿著一本記錄本，在柜子與沙盤另一側的椅子上坐下。在這里，我可以看到小青是如何挑選沙具的。

“我作一點記錄可以嗎？如果你希望我幫你找某些沙具，請盡管告訴我。”她朝我笑笑。用了近30分鐘的時間，小青完成了沙畫的創作。我告訴自己，我是見證和陪伴來訪者體驗的，在積極關注的同時，要保持沉默。

小青在沙盤的右邊刷出一片藍色，約四分之一的面積，在左邊四分之三面積的沙子上擺放各種各樣的人物、家具、食物，還有一座燈塔，但是沒有植物。各種沙具之間都有一點空隙，因為所擺的物件太多了，彼此挨得很近，沒有固定的朝向。

“太棒了，完成一幅沙畫了，你喜歡這幅沙畫嗎？”

“喜歡啊！”

“你最喜歡的地方是哪里？我看到好多人物呢，哪個是你呢？”

“我都很喜歡，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啊！”

“哦？沒有想過哪個是自己是嗎？不要緊，看一下，如果你也在這幅沙畫中，你最喜歡呆在哪里？”

“我都很喜歡啊！”小青嘴角與濃濃的眉毛一起略微上揚。

“嗯，真好。剛才我還發現你加了一個籠子在這邊，你當時是怎么想的？”

“這邊藍色的是天空，做好后，我發現這邊太空了，就加了一個，找個體積大一些的，呵呵！”

“左邊這些人在干什么呢？講講他們的故事好嗎？”

“他們都在玩，不過他們好像都只管自己玩，沒有在一起玩，都玩得挺開心的。嗯，我覺得我擺得太亂了，可是我不想改變他們了。”

“沒有問題，不想改變他們就不移動。現在你靜靜地看著你創作的沙畫，用心感受一下，給自己兩分鐘時間好嗎？”此時，我只想鼓勵小青靜下心來，觸摸一下被激發的情緒，因為她看到了無序，看到了亂。對活潑好動的她而言，這是平時很難看到的那部分自己。這個據她媽媽介紹有點沒心沒肺、沒有目標感、沒有上進心的16歲女孩子，此刻遇見了一個未知的自己。

沉凝靜思半晌，時間顯然比兩分鐘要長了，我沒有打斷她，只是靜靜地陪著她感受著這幅沙畫，感受著她的感受。我明白，此刻的小青已經慢慢地將沙畫里的客觀呈現與自己的學習生活進行連接、整合。突然，她朝我調皮地一笑，問我：

“嘻嘻，老師，我想下次再來做一次沙盤游戲，好嗎？我想我會做得更好。”

“那是肯定的，小青是個聰慧的女生。”我們預約了下次沙盤游戲時間，在征得小青的同意后，我對沙畫拍了照。

二、展翅的雄鷹

第二次的沙盤游戲在兩周后的一個下午開始了。這一次，小青取了很多動物。撥開的沙子將沙盤大致分成兩個區域，河流上有兩座橋。左邊一座積木搭成的城堡前圍著柵欄，十多種動物面朝城堡站立。右邊主要是一座山和茅草房，山上和房子上都停留著鳥類，右上角是一座塔，一些綠色的樹與草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圖2）

圖2

“擺好了！”小青有些得意地看著我，“我最喜歡的是這山上的雄鷹。”我發現小青的開放程度在變化，有強烈的分享意愿。

“真好，這雄鷹很精神呢，說說這幅沙畫的故事吧！”

“鷹在山上有很多的伙伴，它有個愿望，想展翅飛翔，它現在正在積聚力量。旁邊這個房子是隱居山林的人住的。”

“真不錯，很美的地方。”

“兩座橋通向森林深處，那里有一座城堡，里面住著一個很厲害的人。森林里的動物們都在看著城堡里的人。旁邊有個小房子，是給動物們休息用的。”

“‘厲害’是什么意思？很兇嗎？”

“不是很兇，是很令人尊敬，很令人敬仰的那種。”

“哦！原來是這樣。那森林動物們要對城堡里的人說些什么嗎？”

“沒有說什么，只是看著。”

“城堡里的人會對動物們說什么嗎？”

“城堡里的人會對動物們下命令，命令動物們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哦，原來動物們列隊站著是等候指令。這幅沙畫里還有故事嗎？”

“沒有了，就這些。”

“好的。通常從不同角度去看事物，看起來會不一樣。你可以繞著沙盤走走，可以從側面、后面、上面或者水平的角度看一看。”

小青繞著沙盤走了兩圈，仔細地從不同角度端詳著沙盤，看得出來，她再一次用心地體驗她自己創作的沙盤世界。最后，她在正面站定。

“其實，我更喜歡站在這座橋上的亭子里。”

“是嗎？想象一下，如果你現在就在這座橋上的亭子里，會是什么感覺？”

“很舒服，很悠閑，沒有正對著城堡，輕松些，同時又可以看到左邊和右邊。”

“沒有正對著城堡，會輕松些，那城堡里那個很厲害的人，會讓你想到生活中的誰？”

“會想到我媽媽。媽媽會有很多要求。而且她很心急，她越急著催我，我就越慢、越煩。”

“那我們嘗試著做一個對話好嗎？你在這一排動物里選一個你最喜歡的，讓它代表你，你會選哪個？”

“我選斑點狗。”

“好的，現在讓斑點狗對城堡里的人說說心里話好嗎？你猜斑點狗會說什么？”

“別催我了，別命令我了，我知道怎么做，我會用自己的節奏做好自己的事情。”小青的語速有點快，顯得有些煩躁。

“我感覺到此刻你的語速有點快，這里有什么觸動你嗎？”

“呵呵，有吧！”

“斑點狗是想提醒城堡里的人對它多一份相信，是嗎？那怎樣可以做到這一點呢？”

“證明給城堡里的人看，沒有命令，斑點狗同樣能做好自己的事。”

“嗯，這是一種不錯的方法，還有嗎？”

“心平氣和地告訴城堡里的人。”

“是的，誠懇、不帶情緒的表達會解決好多問題。還有嗎？”

“我只想到這些了。”

“不要緊，當我們對自己有一份覺察的時候，一切都會朝著越來越好的方向轉變。”

“謝謝你，老師。”

之后，小青提出要自己給沙畫拍照，就結束了這次沙盤游戲。根據她媽媽事后反饋，小青在家里關起房門生悶氣的時候少了，經常也會和媽媽來一次成人式的對話，更令人欣喜的是，不用等媽媽催，小青就會動作利落地學習、練鋼琴。我也順便鼓勵小青媽媽給小青更多的信任，慢慢放手，相信孩子有判斷是非和時間管理的能力。青春期的孩子更需要我們家長在背后默默給予的那份信任、那份關注和支持，而不是像小時候那樣事無巨細地代勞，或者是反復地嘮叨，這種知道該放手卻難以真正信任的做法不利于孩子的成長與成熟。

三、感悟與反思

小青是通過她媽媽預約來咨詢的，在第一次的沙盤游戲中，她給我的感覺是一個活潑貪玩的女生。令她感興趣的事物很多，但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迷失在各種誘惑中。各種沙具都喜歡，但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聰明的小青也馬上意識到了這一點。我讓小青用心感受一下她創作的沙畫，就是鼓勵她進一步去體驗這種觸動，深入思考。小青的領悟自然就出來了，于是主動提出預約下次沙盤游戲時間，并表示“我想我會做得更好”。

第二次沙畫反映出來的信息如此豐富完整，令我很欣喜。媽媽的過度干預限制了小青的成長動機，小青用拒絕長大來抗拒媽媽的安排和管束。實際上小青內心有著蓄勢待發的力量，她很悅納自己，善于享用環境中的各種資源，山上展翅的雄鷹就是她自己。

沙子和沙具把人的心靈與身體，精神與物質連接在一起，為精神和肉體的意識和無意識互相影響提供機會。于是，在創造沙世界的同時，來訪者不斷地把意識轉化成物質的東西呈現出來。

正如洛溫菲爾德所言，來訪者是他自己“沙世界”的專家。在小青創作出沙畫的同時，她的意象就展示出來了，沙畫里有她的情緒情感的潛意識投射，沒有必要再進行解釋，我們要做的就是陪伴、跟隨。比如小青對城堡里那個“很厲害”的人有自己的解讀，咨詢師要跟隨來訪者的心靈，來體驗和觀察對方的沙世界。

（作者單位：浙江省平陽中學，溫州，325401）

編輯 / 黃才玲 終校 / 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