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依舊

永壽宮為紫荊城內廷西六宮之一。建于明永樂十八年（1420年），初名長樂宮。嘉靖十四年（1535年）改名毓德宮，萬歷四十四年（1616年）又更名為永壽宮。永壽宮為兩進院，為明代妃嬪、清代后妃所居之處。

院落內的海棠樹枝繁葉茂，也許只有它們還記得那些深宮往事，明成化十一年，永壽宮迎來了它的新主人，這一年低級女官紀氏被封為妃，踏入了永壽宮的大門。明朝內廷一段驚心動魄的往事，在這里進入了它的高潮段落。

五年前的一天，紀氏被憲宗皇帝偶然臨幸，懷上了龍種。但當時的憲宗皇帝專寵比自己年長十九歲的貴妃萬氏，宮中女子懷孕者，都難逃萬貴妃的殘害，很快萬氏命人給紀氏送來了一劑墮胎藥，沒想到，墮胎藥喝下之后，孩子并沒有打下來，宮女便謊稱紀氏得了肚脹的痞病，隨后便把她安置到了紫禁城外的安樂堂。在這個專門安置病弱宮人和太監的安樂堂內，孩子被成功誕下，憲宗的廢后吳氏及太監張敏把孩子藏在暗室之中，偷偷喂養成活。此時的憲宗皇帝正處在老而無子的煩憂里，成化十一年的某一日，憲宗對著鏡子感嘆白發日生而子息荒疏，張敏找到機會向憲宗哭泣稟告，憲宗欣喜萬分，五歲的孩子被接迎到宮中，很快便以皇長子之尊被冊為太子，取名朱佑樘?；书L子之母紀氏亦獲冊為僅次于貴妃一等的淑妃，移居永壽宮。

長樂、永壽，寓意美好的宮名下，多是后宮中現實的人生。海棠會在最絢爛的那一瞬間凋落，讓人覺得美的有些凄涼。再加上這些久遠而憂傷的宮廷故事，使得永壽宮的海棠多了如許惆悵，如影隨形，揮之復至。

古人說：“海棠暈嬌”，所以欣賞它“宜玉器，宜朱檻，宜憑闌，宜倚枕，宜燒銀燭，宜障碧紗?！庇缐蹖m的春日里，每到西府海棠盛放，遠遠觀去，這一片花林有如天邊的霞蔚。白中透粉，嬌嫩如蒸，一陣微風拂過，花瓣如霧，紛紛然然便灑一身。地上便鋪滿了淡粉的花瓣，讓人不忍踐踏。

西府海棠花美，果實亦漂亮迷人。那果子最是玲瓏秀氣不過了的，圓圓的果子，淡黃色的底子上透著一抹胭脂紅，煞是可愛，每年秋后，剛摘下來的海棠果，口感始終是帶著酸酸的，伴著些許的澀味。必須貯藏一段時間才好吃。從前沒有冷藏設備，可人們還是有辦法的。果子裝入周圍鋪干草的筐內蓋好放在蔭涼通風處，到了大雪、冬至前后，西北風一吹，那果子表面起了一層淡淡的白霜，這時，海棠果的特殊味道才充分顯示出來，甜、微酸、稍脆、果香，而這時的酸味，決非杏、梅可比。

明代《群芳譜》記載：“海棠有四種，皆木本：貼梗海棠，垂絲海棠，西府海棠，木瓜海棠，習稱‘海棠四品’。初如胭脂點點，及開，則漸成纈暈明霞，落則有若宿妝淡粉”。海棠果一般在秋天采摘，鮮果成熟后，如果不采取一定的技術處理，很快就會變質，不能食用。巧心的宮人便在海棠果成熟之際，擷取當季果實若干斤，洗凈，用沸水稍煮一下，撈出。取三倍于果實的上等白糖若干斤，均勻拌灑在海棠果上，腌漬五到六個小時。之后，另取鑊加適量的清水與七倍于果實的白糖和腌漬海棠時浸出的汁水，調用小火慢慢加熱，濃濃地熬至湯汁發粘的時候，將海棠果倒入繼續加熱，見糖汁起小泡噗噗有聲之時即可關火，將蜜漬的果實倒入磁壇內封實，越是經久封存其味愈發酸甜可口。

自古內宮婦人便好吃甜果蜜餞，從清宮膳食底檔中就可以看出宮廷需用干果蜜餞量之大，或許，我們可以借著甄嬛之口幽幽道出其中原委，竟是因為深宮之內人心盡苦，若無這些蜜漬甜果如何挨得過這般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