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下午

王小波

城市：寶雞

職業：教師

標簽：王小勃 文學青年

那個下午，劉博放學后進了房間開始飯前的學習，并沒有什么異樣的表現。媽媽吳秀麗也剛下班進門，放下買來的菜和饅頭開始擇菜、切菜，一切都跟平常是一個節奏，當然也就被當成是那無數平常的一天中的一個縮影了。無味，就是生活的本真。大人們始終這么認為：只要按照預定的節奏進行著，那就說明一切是正常的。至少這么多年下來，還沒有出過偏差。可是，偏偏就是經驗跟所有人說了一個彌天大謊。劉博是市里唯一一所重點中學高二加強班的學生。從小到大都很聽話，是典型的好兒子、好學生，學習成績一直都很優秀。這可以從他屋子里那厚厚一沓獎狀就能得到驗證。他一直都是媽媽生活的希望，有時候兩口子吵架，媽媽在最難過的時候只要一想到還有他這么一個爭氣的兒子，就又重新拾起了生活的動力。是啊！在很多時候，孩子確實在維系夫妻感情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現在，還有一年就要高考了。孩子、老師、家長的壓力越來越大，于是他從一上高中就主動取消下午散步的習慣，而且還寫了“一定要上清華”幾個大字貼在墻上以此來警示和鞭策自己。

進房間后，他很快把桌子擦了一遍。然后掏出書本開始演算題，低著頭沒有說一句話。

樓下挺吵的，下面有一些鍛煉器材，正是老人和孩子們乘涼的時候。老人們拿著扇子揮舞著，既在扇涼又在驅趕蚊蟲，孩子們你追我趕的把他們歡快的笑聲傳遍了整個小區。他算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什么頭緒，心煩意亂的把筆在桌子上輕輕一摔。雖然聲音很小，可還是驚動了媽媽。吳秀麗透過廚房的玻璃門望去，看見他正看著樓下的動靜，似乎是在發呆。這時，劉博一直看著樓下一對玩蹺蹺板的父子。這也沒什么，不過就是學習中遇到了一點小麻煩而已。媽媽這么想著也就沒當回事，繼續做飯。

看著下面，劉博慢慢的想起了他小時候也在下面像那么一樣瘋跑過，還拽著爸爸的衣角非要跟他一起玩蹺蹺板，搞得爸爸當時一臉的尷尬。每每想起這些他都會幸福的笑出聲來，那種日子離他越來越遠了。有時候，他會很懷念小時候的情景。那個時候，無憂無慮、自由自在。他可以盡情的玩，盡情的哭鬧。現在卻只能坐在屋里對著一道數學題絞盡腦汁，或許這就是長大的感覺吧！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情愿永遠做個小孩子。當然，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既然不能改變，那就只有順其自然了！所以，他撥通了數學老師的電話。

老師好像沒帶手機，一直沒有打通。算了，還是自己解決吧。他尋思著又坐下來拿起了筆。

媽媽把飯擺在桌子上，過來叫他吃飯。發現他已經陷入沉思當中，喊了幾次都沒有回答。于是，擔心的走過去拍拍他，他轉過來，耳朵上插著筆一臉的疑惑。媽媽關心的說：“兒子，吃完飯再算吧。”他俏皮的回答說：“還差一點，等吃完飯靈感也就跑光了。”媽媽笑著拍拍他的腦瓜，出去把碗筷端進了廚房。氣氛又恢復了平靜，死寂而且沉悶。

“叮咚！”一陣急促的門鈴聲打斷了這沉悶的氣氛，門外是一個抱著籃球，穿著NBA熱火隊球衣的孩子。可能是爬樓梯太著急的緣故，還喘著粗氣，額頭上的汗漬也很明顯，滿臉憨笑著站在外面。

“阿姨，劉博在吧？我們能去打會兒籃球嗎？”孩子帶著懇求的語氣問道。

吳秀麗先是皺了一下眉頭，又一想正好讓兒子出去放松一下。所以點了點頭，孩子很高興。一邊稱謝一邊喊他。他看了一眼墻上的幾個大字，對著小伙伴笑了一下，只說了句“下次吧。”就轉身回屋里去了。

“去吧，兒子！今天給你放個假，出去好好玩玩，全當是放松。不是說要勞逸結合嘛？”媽媽過來勸他，小伙伴也在一旁滿心期待的等候著他能夠回心轉意。

他始終沒有答應，當媽的只好送走了他的小伙伴。關上門，坐在沙發上隨手拿起了一張報紙。不經意間，看到這么一則報道：一名高三學生因為不堪忍受沉重的學習壓力，選擇了跳樓。媽媽不禁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朝兒子的房間看了一眼，趕緊把頭轉了過來。

這一次，他把門閉上了。進去后繼續算那道題，他用了幾乎所有他能想到的算法，可就是解不出來。他翻著課本，想從書本里面找到些思路。

突然，他感到胸口稍微有些悶。于是起來打開了另外一扇窗戶，可是好像也沒起多大的作用。他不清楚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什么狀況，看著眼前繚亂的書和本子，他有一種想要全部都撕掉的沖動。

漸漸的，他的眼前又浮現出了兒時的畫面。多么快樂啊！像一只小鳥一樣自由自在，依偎在媽媽的懷里，撒嬌、哭鬧、活潑可愛；拉著風箏線在廣場跑著，從不知道累。爸爸在后面追著、喊著，媽媽給他們照相；兒時爺爺常常會講他們年輕時打仗的故事，爺爺講的津津有味，他也聽得入了神。可是，現在怎么了？這些快樂都到哪里去了？爸爸還是爸爸，爺爺也是爺爺，我也還是我，怎么就給不了、再也找不回曾經擁有過的快樂呢？難道真的是因為長大了的緣故嗎？你看一個個早出晚歸，八九十人擠在一間教室里聽課，做題。難道這就是長大了應該去做的嗎？我們該有的快樂呢？我的夢想真的需要這么做才能實現嗎？這些問題把他死死的纏繞著，迫使他懷著一種既渴望解脫又無奈其中的苦痛在心里進行著一番番這樣的掙扎。

“小小一道題都做不出來還談什么考清華？笑話！”這時，他的潛意識里發出了這么一個聲音。

“是啊！就這么一道數學題都解不出來，真的還敢說考上清華嗎？我這是怎么了？”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拷問著自己。

“也就是一道怪題而已，沒關系的。說不定大家都解不出來呢，這種題高考中是絕不會涉及的。”突然，他的潛意識里又出現了這么一種截然相反的聲音。

“對呀！只是一道題而已，再說高考中碰到這種題的幾率幾乎不存在。”他也轉而這么安慰自己。

“你這是干什么？自欺欺人嗎？什么只是一道題而已，高考中一分都能決定命運，一道題就能要了你的命！如果做不出來這種題，想要考上清華，簡直就是白日做夢！”先前那個聲音又說話了。

“就是呀，高考時那是分分必爭的。如果抱著僥幸的心理，那只能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我一定要把它解出來！就是頭懸梁，錐刺股也要把它解出來！”

“頭懸梁，錐刺股？或許這樣可以，或許可以試試！”他真的還從床下找出了一條細繩子，又從抽屜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在準備掛繩子時才發現沒有房梁可掛。在嘗試了幾次其他的辦法均告失敗之后他癱坐在了床上，整個人蔫了下去。眼睛直盯著書本和演抄紙，突然，他撲過去抓起書，一頁一頁的撕了起來，直到把一整本書撕完，隨后抓起碎紙用力一甩屋子里立刻飄滿了白色的紙片。

媽媽聽到了屋子里的響動，起身過去推開門看見他把自己所有的獎狀踩在腳底下，上面蓋著墻上的那張警示語，解開褲子朝上面正撒著尿，臊臭的液體順著地板向門口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