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信號，再次從武漢發出

1992年1月18日，上午9時許，一趟由北京開來的火車專列緩緩停靠在武昌站。從車廂里，走出的是被譽為“中國改革開放總設計師”的鄧小平！

這一幕永載史冊。40多分鐘后，隆隆專列前往深圳、上海等地，撰寫出改變中國的歷史事件——“鄧小平南巡講話”。

2013年的7月盛夏，剛履新8個多月的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也來到了武漢，明確釋放了全面深化改革的整體思路。

事隔21年，中國新一輪改革的信號再次從武漢發出！

沖破觀念藩籬

1976年，是個不平凡的年份。

那一年，32歲的熊兆銘被分配到武漢市科技交流站 從事技術推廣工作。那個時代，科技人員都是主動到工廠推廣新技術，且一律免費。

熊兆銘清楚記得，當時他到武漢大型廠礦企業推廣一種新型機床刀具，這種刀具可以轉動，當刀口鈍了，不需拿去磨刀，換個方向就可繼續用，如此可大大提高生產率。

然而，熊兆銘卻發現了一個奇怪現象：到工廠推廣這種刀具，大家都很歡迎；一旦他走了后，工廠又重新使用原來的刀具。

如果說，用老刀具一天可生產5件商品，而新刀具則可生產8件商品。那為什么工廠不選可生產效率高的新刀具呢？熊兆銘調查后發現，在計劃經濟時代，干多干少一個樣，而且多干了活，自己還得出力搬來搬去，這樣誰會愿意多干活呢？

“這對新技術來說不是嚴重的浪費嗎？誰還會去創新呢？”熊兆銘很苦惱，但思想不夠解放的現狀他無力改變。

轉機出現在兩年后。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明確了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強調按照經濟規律辦事，重視價值規律的作用。1980年下半年，當時的國家科委召開全國科學技術工作會議，指出科學技術的發展與經濟建設結合不密切、科學技術與經濟社會發展脫節等問題，并首次倡議科技成果可實行有償轉讓。

科學技術成果有償轉讓？這讓熊兆銘心頭一動。當年底，在時任武漢市科委主任肖望的支持下，熊兆銘向武漢市政府打報告，表示愿成立一家科技服務公司。1981年1月，武漢市政府1號文件出臺，其重頭戲就是批準成立武漢市科技服務公司，這在全國是第一家。公司將一改過去無償向企業推廣新技術的模式，面向全社會提供有償技術交易。

不過，在那個年代，即便政府有批文，爭議還是很大。有人甚至怒斥“搞邪了”，國家花錢培養科研人員，用國家科研設備研制出的技術，居然還要收錢？

為了澄清爭議，公司成立后的第一件大事，是忙著舉辦一場科學技術交易會，讓人們見識市場交易帶來的活力。

當年8月，武漢地區首屆科學技術交易會，在漢口萬松園的武漢68中校園舉行。當時共邀請有62家大專院校、大型企業參加，502個科技成果作為商品首次亮相，同時企業有102個技術難題公開招標，成交額90多萬元。

“過去無償推廣，因來得太容易，企業對新技術不重視。現在好了，市場經濟，花錢買來的技術，誰都難以忽略。”熊兆銘沒有想到，他們這次“吃螃蟹”的技術交易會，引起了中央媒體關注，人民日報配發評論員文章《看“活水”是怎么流動的》，盛贊這場交易會開了科技體制改革的先河。

自此，北京、上海、廣州等地的科技部門到武漢取經，大大小小的技術交易市場也隨之遍地開花，技術創新在中國越來越活躍。

年近古稀的熊兆銘早已退休，但他仍然沒有放下科技工作，現在武漢科技企業孵化器協會當會長。“無論是技術交易，還是科技孵化，武漢都走在了全國前列。但為什么武漢的企業、品牌反而在全國不是很突出呢？”他認為，這依然跟觀念落后有關。

很多小微企業，守著家庭管理模式，還抱有小富即安的心態，公司一旦達到一定規模就不敢再闖了。熊兆銘現在的工作，就是對小微企業進行幫扶，幫他們進一步解放思想，幫他們建立現代企業管理制度，幫他們與資金、政策等對接，幫他們把企業不斷做大。

發展需要“幸福指標”

改革開放30多年，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GDP總量先后超過法國、英國、德國和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但需要注意的是，在經濟發展創造“中國奇跡”的同時，人民群眾的幸福感仍有待提升。

經濟要發展，生活要幸福，能不能實現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的雙贏？在湖北，有一位企業家一直致力探索這樣的新型發展模式。

他就是茅永紅，是百步亭集團董事局主席、百步亭社區黨委書記。

百步亭社區地處武漢近郊。開建前，這里到處是魚塘和溝渠，水電路等市政配套全無。首期開發用地，7家房地產公司先后進駐，都因條件惡劣、賺不到錢，又先后退出。1995年，百步亭集團作為第8家開發的企業，踏上了這塊土地。

別人放棄的項目，百步亭集團為什么敢接過來干？“安居才能樂業。只有建買得起的房子，老百姓才住得安心。”茅永紅正是看中了項目的位置較偏、基礎設施偏弱，開發成本相對中心城區便宜。

安居項目怎么建？茅永紅經考察發現，國內很多同類項目，因為缺乏統一配套和后期管理，臟亂差現象嚴重，成為政府的包袱，百姓的痛處：房地產開發公司只建不管，建完就走，無配套設施，居民生活不便；業主、物業矛盾重重，社區管理混亂，所有問題最終交給政府；居民家家鐵門鐵窗全副武裝，互不來往。

如何防止這一現象重演？如何趟出一條開發新路？茅永紅帶著班子成員進行了長達兩年的前期論證。

1997年，百步亭提出全新開發理念：將房地產開發定位為“可持續發展的現代文明社區”。在那個居委會統轄城區基層管理的時代，“社區”還是個新鮮詞。

什么是社區？“就是普通老百姓安居樂業的家園，不僅讓老百姓住得舒適，還要讓居民生活得方便，生活服務、文化娛樂、醫療健康等全面保障。”湖北首創國內“建設、管理、服務”三位一體的百步亭體制，自己建，自己管，把住宅產品延伸到社區服務。

建設初期，“百步亭模式”在業界也有一些爭議。有人勸茅永紅，雖然你的夢想很美，可現實會很殘酷。在集團董事會上，有股東也不贊成他的做法，認為企業還沒賺錢，就要背上大包袱，不利于發展。

但茅永紅力排眾議，堅持不懈，探索出“社區房地產”的開發新路：在同質化的房地產競爭中，實行差異化戰略，將房地產開發的產品定位為“社區”，把住宅產品的產業鏈延伸到社區服務。

“未來，公司將在現有社區房地產的基礎上，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茅永紅說，當前社會進入到深化改革的關鍵時期，最重要的還是要不斷解放思想，通過轉變發展方式不斷提高人民群眾的幸福感。

“在社區房地產的基礎上，將進一步打造服務型房地產。”茅永紅說，隨著中國老齡化社會的到來，養老問題日益突出，但養老服務并沒有跟上，產業化發展還沒有形成，一方面是巨大的養老服務需求，另一方面是服務市場發育不足，亟須找到破解的路徑。社區居家養老是最佳方式，符合中國國情和居民需求，也是百步亭今后建設服務型房地產的重要任務。

“所有的探索，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人們在享受改革開放各項成果的同時，能夠生活得更幸福。”茅永紅對百步亭的未來充滿信心。

思想解放沒有終點

“中國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這一切變化都離不開思想解放。沒有思想解放，如今的經濟發展、文化繁榮，都是不可能的。那段歷史不能忘記。”作為武漢大學老校長的陶德麟，親歷了中國思想解放的一次又一次重大事件。

1978年5月，《光明日報》發表特約評論員文章《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當年7月，陶德麟受中國社會科學院之邀，北上參加“理論與實踐問題研討會”，開始了七天七夜的真理標準大討論。

“‘兩個凡是’的戒律嚴重阻礙著黨的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的恢復。不從哲學上打破‘兩個凡是’的理論基礎，重新確立真理問題上的實踐標準這一馬克思主義的根本原理，中國向何處去的問題就得不到正確的解決，一切撥亂反正的舉措就無從談起。這是當時關系到黨和國家前途命運的首要問題。”當時，陶德麟在會上作了《關于真理標準的幾個問題》的發言，并向《哲學研究》編輯部提供了上世紀50年代毛澤東致李達三封信的復印件——這是反駁“兩個凡是”的有力依據。

“會后，我所感受到的精神解放的喜悅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仿佛從陰暗狹窄的囚籠里一下跨到了晴朗寬闊的原野。”陶德麟回憶道，他返回武漢，激情揮就一首《西江月》：山外驕陽暗下，林間好月初懸。微風過處聽鳴蟬，一派清光如鑒。回首人間顛倒，消磨多少華年。憑他滄海起狂瀾，我自冰心一片！

“不久后，湖北省召開‘千人大會’，對真理標準展開大討論，這場討論持續了小半個月，思想解放的閘門開啟了。”陶德麟說。“而后，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使改革開放成了定局，在中國向何處去的問題上開辟了唯一正確的道路。這是國家之幸，人民之幸，民族之幸。”

在真理標準大討論14年后，鄧小平視察南方的專列首站抵達武昌。從武昌站那并不寬闊的站臺上拉開“南方談話”序幕，在這場改革大潮中，鄧小平又提出了“三個有利于”標準的論斷。

當時，對于這幾個“標準”之間的關系，理論界有各種不同的解讀。為此，陶德麟發表了系列論文，對生產力標準、“三個有利于”標準及其與實踐標準關系作了系統闡釋。這些探索，拓寬了人們正確理解和運用三個“標準”的理論視野。

“實踐是理論的源泉，也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和發展真理的動力。實踐不會停頓，思想解放沒有終點，實事求是沒有盡頭。”陶德麟深有感慨地說，“中國發展的道路是中國人在解決中國問題的過程中自己‘走’出來的。我們黨已經領導人民走出了一條實現中國夢的道路。”

對于未來，這位學術泰斗謙虛地說：“我作為理論界的一個小兵，過去與大家一起盡過一點微薄之力。現在年事已高，但還不敢懈怠，還深感有責任趕上時代的步伐，跟在大家后面繼續做一點力所能及的工作。”（支點雜志2013年11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