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王羲之在永和九年,以會計內史的身份主持文人集會,以此為契機,留下了千古美文《蘭亭集序》。文章高尚的思想和精辟的語言互為表里,相得益彰,對死亡的理解和思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對生的留戀,對美好生活的戀戀不舍和生死不能由命的、不能如愿的苦悶,在當時也是發人深省的,對功利高于一切、浮躁的現代社會,也具有很好的價值和意義。
關鍵詞: 《蘭亭集序》 歷史性 現代性
《蘭亭集序》: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于所遇,暫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于盡!古人云:“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
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后之覽者,亦將有感于斯文。
不管選擇怎么樣的生活方式,總會有兩種體驗:欣于所欲,快然自足;所之既倦,情隨事遷。人在美好的時光中總會感到“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將至”,而在事過境遷之后,又不免感慨橫生。生活中總有些美好的事物,讓人產生生之留戀,但是人總是要死的,作者有兩件痛事“向之所欣,已為陳跡;修短隨化,終其于盡”,自然而然地提出了“死生亦大矣”的觀點。“死生亦大矣”語出《莊子》,道是主宰萬物,不隨外物而變。東晉是名士流的時代,士大夫們深受老莊思想的影響,大談玄理,不務實際,思想虛無,放蕩不羈,及時行樂,蹉跎一生。后文“一生開死”“齊彭殤”出自莊子《齊物論》,原話是:“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莫壽于殤子,而彭祖為夭。王羲之反對清淡,尖銳地提出了“一死生為荒誕,齊彭殤為妄作”的觀點。王羲之也想在“立功”上有所建樹,因此一直頗想有所建樹,施展濟世安民的政治抱負。他曾詔拜右將軍,積極地提出治國措施,如納諫求賢、限制豪強等,但沒有被采用,悲憤政治的黑暗之際,于永和十一年毅然辭。但論操守見識和議論口才,整個東晉時期沒有幾個人能夠比得上王羲之,但王羲之終不能立于時代之外,道家怡養生年、順其自然,清靜無為、力求“守生”的思想及不務實際、一切達觀,消極玩世的玄學清談風氣對王羲之也有或深或淺的影響。他也有些許出世思想,不愿意被人使喚。因此“功名成就,無一可言”。辭官之后王羲之跟浙東的一些朋友一起,結伴游山玩水,捉鷹釣魚,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這和陶淵明有幾分相似之處。
雖文章中也不乏“修短隨化,終期于盡”的低沉調子,但正是對死亡的悲觀感慨和生的焦慮體現了五羲之對自古以來人的生存困境有關照。王羲之在這篇《蘭亭集序》中所表現的生之焦慮源于對死亡意識和整個人類悲劇性命運的敏感,唐王勃的《滕王閣序》、宋蘇軾的《赤壁賦》等都異曲同工地表現了生死這一人類難以回避的哲學命題。尤其是快節奏的今天,人沉浸于物質的追求中,似乎沒有駐足看天、看地、看自己的時間。一個命題就出現了:人人都該生如夏花之絢爛嗎?歷史發展到今天,理想在實現中能否找到立足之地呢?王羲之的眼光之高遠,胸懷之寬廣在此處便得到了彰顯,古往今來,這篇文章慰藉了無數空懷壯志、無處施展的仁人志士,可能以后會慰藉更多的生靈,使他們在死亡的恐懼中看到生的意義、在生的焦慮中看到生之美。生命是短暫的,但慶幸的是一生中還是有很多安康的晨昏,正如當代詩人鄒荻帆在《秋歌》中所寫:“秋天,什么也沒有留下,只留下一個暖暖;留下一下暖暖,一切都留下了。”即使是今天這個時代,應該也不乏王羲之的知音,每一次讀王羲之的《蘭亭集序》,總會訝于情感的驚人相似。短短幾十行字,卻代表了生死命題的深度和高度,穿越古今,可知遇見了不可知的未來人類生命的悲劇性。
《蘭亭集序》超越了那個時代,即使在當代也具有極其重要的現實意義和實際價值。首先,其全文夾敘夾議、情與景渾然一體,結構嚴謹,語言自然灑脫,讀來如信手拈來、酣暢淋漓。在文學式微的二十一世紀,它的確是一篇非常有價值的立意。當下的文章尤其是詩歌,詩人數不勝數,但缺乏好的詩歌,問題主要體現在語言和深層意味上。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富有文采又兼備情理,的確是當代文學文者可以潛心學習的一篇美文。其次,文章中所流露出的對生的焦慮和當代人的“若合一契”。雖是相隔一千多年,但生的焦慮似乎比魏晉時期有增無減,這便催生出更多關于生和死的思考,這樣更多的讀者便能在對文章的解讀中,產生一種共鳴。人類的命運或許從一開始就是注定悲劇的,但王羲之在文章中對生死的陳述,揭示了生命源于死亡意識的一種悲愴的美麗。
王羲之關于生死的觀點使生活在喧囂和焦慮中的讀者在共鳴中獲得一種對生更深層的理解,同時,王羲之對二十一世紀急功近利、浮躁不安的人來說也是精神的導師。王羲之超越了那個時代,在崇尚駢儷文風的魏晉,他以清新質樸、澄澈通透的筆調寫出了《蘭亭集序》;在玄學、清淡之風盛行之際,以對人的生存困景的關照和思考,實現了對儒家的反叛和對道家生死關的深化;王羲之超越了他自己,理想抱負得不到施展的時候,他遠離廟堂,游山玩水,寫字訃聞,飽經滄桑,且多困惑于矛盾的靈魂,終于在山水之間找到一絲恬靜。絕祿退隱成就了他的傳世美文——《蘭亭集序》。他的曠達和超越,激勵那些苦悶的焦慮的人去調節自己,發現自己,人不可以決定自己的生命的長度,但是可以決定生的深度。像王羲之這樣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甘心情愿地對待一切人、一切事情,生命才會有意義。
參考文獻:
[1]宗白華.論《世語》與晉人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