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作為六度奪得歐·亨利獎的少數族裔女作家,路易絲·厄德里克被認為是美國最具聲望的印第安女作家,她的四部小說《愛藥》、《甜菜女王》、《痕跡》和《賓戈宮》被稱為“北達科他四部曲”,她同福克納的創作相同的一點就是鮮明的地域特色,??思{以美國南方的故事來組織小說,厄德里克則以北達科他州為故事的起點。這四本書都刻畫了美國白人種族主義與男權社會對于印第安女性的雙重迫害,并且將復蘇的女性形象做了深度的刻畫,厄德里克試圖用她的筆來建構一種沒有種族歧視與男女平等的社會樂園。
關鍵詞:路易絲·厄德里克 白人種族主義 男權社會 “北達科他四部曲”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路易絲·厄德里克(Louise Erdrich,1954-)是美國當代最為著名的多產作家之一,也是當代美國印第安文藝復興第二次浪潮的代表作家。她在一九八四年出版的處女作《愛藥》,一經問世,便引得了評論家與讀者的熱捧,一時洛陽紙貴。她后來筆耕不輟,陸續出版了十余本長篇小說,若干短篇小說與評論集,并且先后獲得納爾遜·阿爾格倫獎、蘇·考夫曼獎,全國書評家協會獎與司各特·奧臺爾歷史小說獎,更是驚人地六獲歐·亨利獎。厄德里克的小說創作具有濃郁的地域特色,多以北達科州的印第安人生活為背景,敘述角度多采用現代文學的多敘事風格。厄德里克的印第安人與女性的雙重身份的特殊性,使她的小說多以關注印第安人與女性的精神世界為主,她后來廣受好評的四本書也就是“北達科他四部曲”:《愛藥》(Love Medicine,1984),《甜菜女皇》(The Beet Queen,1986),《痕跡》(Tracks,1988)和《賓果宮》(The Bingo Palace,1994)便是如此。這四本書不僅獲得了評論家與讀者的美譽,還使美國白人對在歷史上對印第安人造成的肉體與精神上的傷害有所反思,并且對當前美國社會中所存在的種族歧視的問題進行重新審視;另外,由于女性身份的特殊性,厄德里克還在小說中將印第安女性所遭受的種族歧視與男權社會的雙重壓迫有著深刻的描述。從種族與女性主義雙重的視角來對厄德里克的“北達科他四部曲”進行全新的審讀與解構,必將有全新的收獲。
一 土地:淪為少數族裔的印第安人的悲歌
美洲土地與印第安人的關系就像天空與翱翔的小鳥一樣,土地是印第安人的棲息之所,更是他們的精神家園。隨著工業文明的發展,歐洲殖民者的大量侵入,白人的種族限制與屠殺使印第安人大量的減少,后來白人政府出臺的《道斯土地分配法》更是大量的剝奪了印第安人的土地,給印第安人劃出了西部荒涼狹小的保留地。白人不僅從肉體上傷害印第安人,還大量掠奪印第安人的土地,從而摧毀了印第安人的精神家園。厄德里克的小說《痕跡》便是從印第安人喪失土地的悲慘的歷程長河中汲取的故事養分,故事源于1921年,在小說的開頭,納娜普什對露露沉痛地講述著當年印第安所遭受的苦難,小說中寫道:“冬雪降臨之際,我們部落的人開始死去,就像這紛紛揚揚的雪片,人們無聲無息地隕落、消失。……我們戰勝了南方的天花,頑強地活下來,后來逃亡到我們曾經簽訂條約的納多索。可是,禍從天降,從東方卷來一陣風暴,政府鋪天蓋地的文件、條款,逼得我們無家可歸,背井離鄉。同胞們死無葬身之地。我們呼天不應,喊地不靈,天災人禍,無以復加。”
小說《痕跡》的背景是1887年美國政府議員道斯所提案的旨在剝奪印第安人土地的《道斯土地分配法》,此法授權美國總統可以分配劃分給印第安人的保留地,并且在沒有印第安人參與的情況下,強行廢除了原保留地內所實行的部落土地所有制,將土地直接劃分給居住在保留地內外的印第安人、戶主一定的土地,成人與兒童一部分土地。保留地的剩余土地由美國政府公開拍賣,部落土地所有制的解體也宣告了印第安人的社會結構的消亡,部落的權威已經不復存在,保留地中的大部分土地通過拍賣的形式轉到了白人手中,部落的精神象征的“太陽舞”也被政府取締。白人在土地上隨意的砍伐,樹木倒下了,到處都是凋敝的景象,《愛藥》開篇便描寫了居留地的殘破景象:
“干涸的溝渠,毫無生氣的莊稼……居留地就在巨大的農場和微風吹過的田地的盡頭?!氵h遠地就可以通過與小山截然相反的東西——地上的坑洞,干涸的泥沼,溝渠里的香蒲花,沼穴——來感受那些小山?!吩絹碓秸?,七拐和八彎之后駛上了滿是車轍、坑坑洼洼的沙礫路。路邊溝渠里長著一叢叢的藍苜蓿?!諝庵袧M是灰塵?!?/p>
印第安人的土地失去了,但是白人殖民者還不滿足,還要瓦解印第安人的精神世界。從來不曾務農的印第安人被安置在土地上不久,就被白人以各種手段誘騙走了土地,生活更加無著,境遇更加惡劣。
二 女性主義視角下的印第安女性形象
印第安部落中原本很多都維持在母系主持的結構,在白人到來之后,維系著印第安文化與制度不存在了。白人的意識形態滲透與潛入到了印第安人的社會之中,西方社會中的男權主義思想逐漸在印第安人的社會中占據了主流,印第安女性的主導地位漸漸喪失,成為了男權社會的附庸。
《痕跡》中的寶林在居留地被忽視,后來去了白人城鎮,并在屠宰場找到了一份工作。但她在屠宰場的處境依然是一個隱形人:“我15歲,孤單,丑陋。除非他們需要我,大多數顧客和男人對我視而不見,我和破敗污染的褐色墻壁融為一體?!比缤谌俗骷依瓲柗颉ぐ@锷≧alph Ellison)的小說《隱形人》中看不見的黑人一樣,寶林在白人的社會里極力想尋找一個體面的身份和位置,但白人的世界里根本沒有她的位置。無法在白人的社會中實現夢想,又與自己的族裔文化傳統產生了割裂,處于文化夾縫中的寶林去做了修女,試圖通過皈依天主教來鞏固在白人社會的地位。她迫害自己的身體和精神,希望像耶穌基督一樣再生,得到白人的認可,但她并沒有實現自己的理想,反被兩個社會所唾棄,最終抑郁致死。寶林是白人同化政策和父權制思想侵蝕下一個被扭曲的犧牲品。
《愛藥》開篇故事中的瓊也是父權制和白人同化政策的受害者。不堪忍受居留地的貧困生活,瓊去了白人的大城市當過招待員、美容師,但在那里她處處受到歧視。當終于明白只有居留地才是她的歸宿時,卻在回家途中被大風雪埋沒。瓊的悲劇不但是由于被白人社會的拋棄,還源自男性暴力的傷害。厄德里克描繪到高迪施加在妻子瓊身上的暴力:“他(高迪)的雙手還記得那些他不愿想起的事——他是如何一怒之下突然伸出拳頭,甚至來不及控制出拳的力度和速度。他曾經參加過金手套比賽,但他的手現在只記得打瓊的那幾次?!氖掷鲜峭2幌聛?。他已經注意到了。趁他不注意那雙手就會干出五花八門的事?!备叩显鴧⒓舆^白人的拳擊賽,但失敗了,他為此把在白人社會受到的挫敗感發泄到妻子身上。
印第安人在美國社會中處于被支配的地位,而女性印第安人則是印第安人中的配角。這表明了印第安女性其實是處于雙重被支配的悲慘境地,厄德里克所寫就的印第安民族的悲歌既是本族的悲歌,更是女性社會的另一種悲歌,這是女性意識的一種呼喚與掙扎。
三 女性掙扎與獨立的形象
在厄德里克的“北達科他四部曲”中,塑造了很多具備女性獨立意識的形象,她們面對白人對于印第安精神世界的同化與瓦解,面對部落男權制度的壓迫,勇敢地挺起胸膛進行斗爭與挑戰。她們努力地尋找著自我的價值,維護著部落的優秀的傳統,給后輩指點迷津。厄德里克所塑造的女性形象將印第安女性的堅毅與智慧描繪得異常真實與生動。
在厄德里克的筆下,有很多寬厚仁愛與不屈不撓的女性形象,瑪麗就是一個作者著力塑造的人物,她幫助丈夫開辦工廠,幫助印第安兄弟爭取權益,這些事情已經證明女人不一定會比男人差。即使在后來她的丈夫尼科特有了情人,瑪麗卻依然沒有喪失自我,認為自己依然是一個獨特的自己。這是女性不依附男性存在的有力宣言。這也是厄德里克為印第安女性指出的一種出路與思維。
四部曲中的《愛藥》中的另一重要人物為露露。厄德里克在小說中給予了露露一種神奇的力量,書中言明這種力量的來源正是印第安文化中的優秀傳統。露露同瑪麗相比,獨立與掙脫性走得更遠,她勇敢地維護部族的利益,拒絕從保留地上搬走,逼迫部落委員會歸還土地。她帶著印第安人去砸毀白人在他們的保留地上所建設的廠房,露露抵制著白人社會對于他們部落的干涉與侵害。露露這個人物形象非常生動地表達出了厄德里克的政治觀點。
厄德里克的作品里對于女性同性之間美好的友誼與互助寫得非常生動,表達了女性群體互相幫助的內在涵義,如在瑪麗分娩時,是瑪格麗特和弗勒守在她身邊,給予她力量和支持,而她的丈夫尼科特卻缺席?,旣愒诨糜X中,看到她同弗勒、瑪格麗特一起在廚房里做飯,是為她們自己,這是一種夢幻般女性主義溫情的描述。廚房是女性的另一種精神家園與釋放情感的地方,她們可以在里面做自己想做的美食,給自己喜歡的人做菜。沒有男權社會的壓迫與種族的傾軋與歧視,女性之間互相幫助與關愛。這是一種理想的女性群體社交圈,可以讓女性真正感受到尊嚴和價值,厄德里克在“四部曲”中構筑女性社圈,目的是使傳統女性力量得以復蘇。小說中女性的力量還表現在對男性的引導。部落傳統體制被打破后,印第安人失去了民族歸宿感,面對新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環境,他們無所適從?!稅鬯帯分械暮芏嗄行员唤^望摧毀,他們心理異化,生活失去了意義,而恰是與土地傳統緊密聯系的女性憑借堅定的信仰,引導迷失的印第安男性回歸家園、社區和傳統,讓男性在大自然的懷抱中治愈了自己。
“四部曲”中這些印第安女性社圈的建立使傳統女性重拾力量,她們在抵抗男性壓迫的同時,呼吁人們尊重自然、相互關愛。
四 結語
四部曲中的《甜菜女王》表達出來了厄德里克對于未來生活的一種美好的理想,小說的地域轉換到了法戈鎮。在那個地方,所有的人都在和睦相處,互相幫助,印第安人、白人、黑人、混血兒等等,男性與女性也互相尊重,平等同處,沒有歧視與壓迫,充滿了脈脈溫情。這種烏托邦式的小說充分表達出了厄德里克對于生活的一種美好展望,期待有一種和諧的民族與兩性關系。
厄德里克因其印第安的少數族裔的身份,自身民族歷史上悲慘的遭遇使其相較其他女性作家,除去女性主義意識之外,有著更多的關注自身少數族裔命運走向與自省的使命感。當然,她也密切關心著被種族歧視與男權壓迫下的印第安當代女性。在這四本書中,土地與印第安人的精神與命運息息相關,在西方文化的沖擊下,自身優秀傳統如何重拾,如何健全,如何建立和諧的種族關系、兩性關系,厄德里克都有著美好的敘述。
厄德里克小說創作的手法采用了非常現代的現代派文學的多重敘述,又引入了印第安口述文學的優秀傳統,這種表達方式上,或許也表達出厄德里克對于自身民族文化與西方優秀文化的態度:有選擇的吸收,塑造全新的自我,這是對霸權文化的一種挑戰與顛覆,也是對少數族裔與女性獨立精神的一種另類的暗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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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絲·厄德里克作品中的敘述雜糅》,《外國文學》,2010年第5期。
作者簡介:呂華,女,1977—,內蒙古包頭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工作單位:內蒙古科技大學外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