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莫言小說《蛙》具有明顯的新歷史小說特色,但又不同于簡單的新歷史小說。從《蛙》中我們可以看到,莫言在塑造人物的過程中注重把人還原為現實的、活生生的復雜生命體,并且夾雜著莫言個人化的歷史記憶,但是這種歷史記憶又是客觀的、全面的,特別值得強調的是《蛙》洋溢著對“人性”的尊重和對生命的敬畏。本文以新歷史小說作為切入點和參照,著重論述了莫言小說《蛙》對新歷史小說的發展。
關鍵詞:小說 新歷史 《蛙》 莫言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歷史文學”是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歷史文學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和傳承,至今在當代文學界還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一般而言,傳統歷史文學以及“十七年革命歷史小說”,主要是以真實的歷史背景進行創作的,而新歷史主義小說里的“歷史”并不完全是真實存在的,它們往往是作家為了創作的需要構思出來的“歷史”,而且作家根據自己對歷史的認識,對它們進行了重新解讀,從另一個角度對歷史進行了重構。
值得強調的是,我們不能用今天的一些觀念來苛求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小說創作,與其說那時候的小說創作淡化所謂的“個體”與“人性”,還不如說那時候的小說創作是復雜時代背景的反映。那時,新中國剛剛成立,結束了百年屈辱,民族主義高漲,面對百廢待興的局面以及復雜的國際形勢,用文藝的形式來凝聚整個民族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其實這種文學形式不僅出現在中國,而且也曾出現在世界上的許多國家。“十七年革命歷史小說”有著許多值得我們借鑒和學習之處,我們不能片面地否定它的歷史進步意義。
“文革”結束后,中國文藝界出現了新氣象,展現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新局面,就小說而言,無論從題材、內部結構、反映的價值觀念等都出現了日益多元化的傾向。特別是西方文學流派和文學創作理論對中國當代文學的影響是十分顯著和深刻的。
從那時起,中國的一些小說創作者不再以描寫典型的革命英雄人物為重點,也淡化了“階級斗爭”在小說里的體現,他們描寫的主人公是活生生的、復雜的“人”,這些小說里面的人物有自身的優點和缺陷,再也不是那種“高大全”的形象了,筆者認為莫言《紅高粱》可以作為這種“新歷史主義小說”的濫筋。
2009年,莫言小說《蛙》發表后引起學術界和國內外讀者的廣泛關注,這部小說也促成莫言問鼎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蛙》以中國當代農村的計劃生育事件為背景講述了“姑姑”一生的故事。《蛙》體現了莫言對個體生命價值的關注,同時莫言盡可能地表現出一種客觀的歷史態度。此外,在《蛙》中莫言還對現實社會中人的陰暗面進行了深刻的揭露和批判。
一 《蛙》的新歷史主義特色
1 把人還原為現實的、活生生的復雜生命體
新中國成立后,宏大的歷史英雄主義成為大批作家的創作特點。《紅巖》、《紅旗譜》、《創業史》等革命歷史小說成功塑造了許多具有崇高使命感的革命英雄人物,在塑造這些英雄人物的過程中,小說創作者基本都采用了典型化、純潔化的模式來處理。
莫言的小說創作注重關注“人”,關愛“人”,莫言曾說:“為普通人而寫,作為普通人而寫。”莫言對中國社會其實有著十分深刻的了解,雖然他的很多作品都屬于農村題材,但是我們不得不說莫言的小說還是具有相當明顯的時代代表性,莫言筆下的人物形象我們完全可以在中國現實社會中找到他們的影子,就如同我們能在魯迅小說作品中找到一些現實中人的影子一樣。從莫言的小說《蛙》中,我們可以發現莫言在塑造人物過程中從來都不是采用那種說教式、臉譜化的方式,莫言筆下的“英雄”都有自身的個性、喜怒、私欲,這些人物形象并不是“高大全”式的,莫言真正做到了“把人當做人來寫”。
2 對主流歷史的祛蔽
在一些新歷史小說家看來,歷史的真實情況并不是目前主流歷史學者所描述的那番情景。在他們眼中,“歷史是解釋的而不是發現的結果”。因此,許多新歷史小說創作者在創作過程中努力構建一種邊緣化、個人化甚至反面化人物的歷史。同時,基于新歷史主義小說創作者不同的價值觀念,這些小說又打上了個人獨特的印記,因此展現在讀者面前的“歷史”就有其獨特的面貌。
新歷史小說通過對主流話語所忽視的邊緣化歷史的書寫以及對人性主導歷史前進的認同等方法實現了對主流權威歷史的祛蔽,他們為我們了解歷史提供了一個新視角,這有利于我們更加客觀全面地看待歷史上發生的那些重大歷史事件。在小說《蛙》中,莫言通過與計劃生育緊密聯系的“姑姑”的生平經歷來反思計劃生育政策以及社會現實的同時,有意無意地對主流歷史話語進行了消解。使我們看到了普通群眾在這一宏大歷史事件中的另一種生存狀態和精神面貌。
3 個人化的歷史記憶
一些新歷史小說呈現出“歷史心靈化”的特征,作家對歷史的解讀更多的是其個人的見解,他們的歷史觀念和歷史學家學術化的歷史觀念迥然不同。
通過莫言的作品以及莫言自己在接受各種訪談所反映的情況來看,莫言的童年是困苦的,饑餓和孤獨經常伴隨著他,莫言曾在《饑餓和孤獨是我創作的財富》中形容過自己在童年時饑餓的情形。童年的饑餓經歷無疑影響了莫言的創作,莫言的作品經常寫到饑餓與水災,在小說《蛙》中也有所涉及,這絕非偶然。我們在《蛙》中看到許多關于“吃”的描寫,除了因為食物在那個年代的重要性以外,我們還可以從中看出莫言本人對那個時代深深的記憶。莫言個人化的歷史記憶或許不能代表那個時期歷史的全貌,這僅僅是他個人對歷史的解讀,但是我們從他的小說《蛙》中仍能窺見那個特殊時期基層人民群眾的生活狀態以及內心情感,而且莫言通過小說《蛙》傳遞出來的信息使讀者能夠身臨其境,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莫言對那個時期的歷史解讀具有代表性,《蛙》不僅能夠使讀者產生共鳴,而且這部作品也是了解新中國成立后“計劃生育史”的重要文學作品。
二 《蛙》對新歷史小說的發展
1 客觀的歷史態度
在小說《蛙》中,我們可以看到莫言秉持的是一種全面客觀的歷史態度。莫言既全面描述了普通百姓對計劃生育政策自發的抗拒,又對計劃生育這一政策有著一種理性的評價。莫言在作品中并沒有過多夾雜帶有暗示性的個人思想觀念,不同的讀者通過閱讀莫言的作品,會得出自己的判斷,這也是一部優秀作品應該具備的品格。同時,莫言對歷史的態度并不是說教式的,也不是學術式的,他站在一個“普世的”和“哲學的”高度來審視每一個人的靈魂,這正是莫言作品具有極大穿透力的原因之一。
通過莫言小說《蛙》我們發現,人們對計劃生育政策有著十分復雜的態度,一方面是因為國家依靠強力所推行的政策不得不接受,另一方面則是在自然感情上的抵制。因此,面對這樣一種帶有敏感色彩的事件,作家如何處理顯得非常重要。莫言采用了書信體敘事的方法,達到了客觀、全面評價歷史的效果。莫言通過這一方式,詳細地描述了計劃生育政策在執行過程中普通民眾所面臨的痛苦和掙扎。但是,莫言在讓我們感受到計劃生育政策人性缺失的同時,并沒有對這一制度進行完全的否定,而是肯定其內在的合理性。
2 對“人性”的尊重
在小說《蛙》中,我們看到了莫言對人文精神的強烈關注,莫言試圖通過“計劃生育”這一題材來表現其對中國人的生存、生命、精神和靈魂的影響。
莫言對計劃生育背景下人性及其生存境遇的關注主要是通過“我姑姑”和“蝌蚪”這兩個形象來實現的。“姑姑”可以說是中國十幾年計劃生育政策實行中的一個標本式的人物。年輕的時候,姑姑因為擁有良好的新式接生技術,因此成為了高密東北鄉的“送子娘娘”。“送子娘娘”這個稱號體現了民間道德對生育的崇拜,從姑姑對這一稱號的自豪中我們可以看到她也對“生育”持一種贊同態度。
計劃生育開始后,姑姑作為計劃生育政策的主要執行者,她日益成為“政策符號”,并把這一政策當成了信仰,她對逃避計劃生育的人們無所不用其極,這樣,民間道德對生育的認同和政策執行者的身份同時存在于姑姑身上,這兩種力量相互糾纏,撕扯著姑姑的內心,而“王仁美”以及“王膽”的死更是加重了姑姑的心理負擔,使姑姑晚年陷入了深深的懺悔之中。
姑姑和蝌蚪在撕裂中痛苦掙扎的心理狀態,顯示了莫言對計劃生育政策背景下人們心靈狀態的深切關注,這正如莫言所說:“作家應該關注的,始終是人的命運和遭遇,以及在動蕩的社會中人類感情的變異和人類理性的迷失。”
姑姑因為王小倜的事件受到了牽連,為了靠近組織,為了在那種環境下保護自己不受傷害,她采取了一種狂熱的方式對老院長進行斗爭,可以說人在求生本能驅動下的行為嚴重傷害了別人,導致了老院長的死亡,這顯示了人性中殘忍的一面。莫言通過作品《蛙》,讓我們看到了人性的軟弱、殘暴、自私、異化以及難能可貴的反省意識。
3 對傳統中國文化的繼承和發揚
一些現當代作家在從事小說創作過程中是不屑于關注“中國農民”以及“中國農村”的,這主要是因為他們缺乏對農民和農村的深刻了解,進而寫不出別出心裁的作品來。甚至有的作家對中國傳統文化也缺乏深刻挖掘,他們片面地認為當代西方文學流派和理論應該是中國未來文藝發展的方向。
其實,這種脫離民族土壤的文學創作注定不會取得太大的突破。莫言不僅對中國傳統文化有著深刻感悟,同時也對中國目前最大的群體——農民——有著深厚的感情和全面的了解。
我們在莫言小說《蛙》中就可以看到這一點,小說不僅有著鮮明的中國氣息和中國氣派,而且還有著獨特的中國鄉土情懷。可能莫言并不是刻意要去創作“農村題材”的小說,但是這可能是在目前的中國最能體現時代特色和民族真實情感的題材了。改革開放的深入進行,物質財富的急速發展,外來文化的持續沖擊,使得當代中國人在思想日益多元化的同時,卻也帶來了很多困惑甚至是迷茫,當我們對“國外先進文化”大開眼界,對“國外先進模式”深刻體驗的同時,我們也變得更加理性和客觀。當我們重新回望我們的傳統文化和我們這個時代的許多現實問題時,我們對自己以及這個民族也變得更加理性、寬容甚至是自信了。莫言正是以一種十分理性、寬容和自信的姿態來創作小說的,這一點在《蛙》中表現得十分明顯。《蛙》是展現中國當代文化和詮釋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最好的小說之一,在這里我們可以讀到人心,可以感悟中國。
總之,小說《蛙》是令人深思的,是中國當代最具標志性的文學作品之一,莫言也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偉大的作家之一,不僅是莫言的作品,而且就莫言本人來說也具有一種強大的道義力量。莫言以及莫言的作品已經形成了一種“文化現象”。值得強調的是,莫言在表達個人歷史感受的同時也有著對現實社會的關注,在小說《蛙》以及他的其他作品中,我們都會看到莫言對現實社會的批判。
參考文獻:
[1] 南帆:《文學的維度》,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
[2] 孔范今、施戰軍主編:《莫言研究資料》,山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
[3] 莫言:《莫言對話新錄》,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0年版。
[4] 莫言:《作為老百姓的寫作》,海天出版社,2007年版。
[5] 姚曉雷:《世紀末的文學精神》,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6] 張清華:《莫言與新歷史主義文學思潮——以〈紅高粱家族〉、〈豐乳肥臀〉、〈檀香刑〉為例》,《海南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2期。
[7] 孫先科:《“新歷史小說”的敘事特征及其意識傾向》,《文藝爭鳴》,1999年第1期。
[8] 陳嬌華:《論新歷史小說的革命書寫仁》,《當代文壇》,2009年第2期。
[9] 周新民:《〈蛙〉:罪與贖罪》,《文學教育》,2010年第6期。
[10] 黃健:《穿越傳統的歷史想象——關于新歷史小說精神的文化闡釋》,浙江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8年。
[11] 顏妍:《如何樸素,怎樣奇觀——以〈蛙〉為鏡》,《南方文壇》,2010年第3期。
[12] 張勐:《生命在民間——莫言〈蛙〉剖析》,《南方文壇》,2010年第3期。
作者簡介:陸玉娥,女,1981—,貴州畢節人,本科,講師,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工作單位:畢節職業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