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經文化的踐行者：《傻瓜吉姆佩爾》

摘要 《圣經》對西方社會的發(fā)展、意識形態(tài)、文化習俗和行為方式的影響至深至遠。許多歐美文學大師的偉大作品的靈感激發(fā)和創(chuàng)作源泉也都來源于這部傳世經典。美國當代猶太作家辛格的短篇小說《傻瓜吉姆佩爾》就是圣經文化沃土中滋養(yǎng)出的一朵奇葩。作品中吉姆佩爾、拉比、艾卡爾與鄉(xiāng)鄰要么躬行履踐要么肆意背棄猶太誡律，智與愚的矛盾沖突中隱喻著辛格對猶太民族的憂思和希冀。

關鍵詞：《圣經》 《傻瓜吉姆佩爾》 踐行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圣經》在西方社會生活與文化發(fā)展中的作用不可估量、獨一無二。葛雷司比（Terry W.Glaspey，1996）在談及《圣經》對西方文學影響時這樣說：“我們文化里偉大的文學著作充滿了圣經的使用和暗示。如同一位偉大的論家所說的，如果你不熟悉圣經和莎士比亞的話，你便不能欣賞我們文化里最偉大的作品。圣經的思想、觀念、人物和語言是文學界里盛行的‘貨幣’。”無論古典文學還是現(xiàn)當代文學圣經文化的魅力無處不在。從彌爾頓到丁尼生再到拜倫和華茲華斯，從高爾基到托爾斯泰乃至霍桑和海明威，他們的靈感激發(fā)與創(chuàng)作源泉無不來源于《圣經》；猶太作家辛西婭·奧茲克、索爾·貝婁以及伯納德·馬拉默德的文學創(chuàng)作與《圣經》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觸目可見，更別提猶太拉比家族熏陶下的美國當代猶太作家艾薩克·巴什維爾·辛格了。可以說，西方文學若沒有圣經文化的滋養(yǎng)，不知會減損多少風韻！

手捧《圣經》長大的辛格自小接受神學教育，深諳猶太教的經典《舊約》，這給15歲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的他打上了深深的圣經文化烙印。豐厚的圣經文化底蘊鑄就了辛格30余部作品。其中短篇小說《傻瓜吉姆佩爾》便是圣經文化沃土孕育而出的一朵艷麗之花，它為世界文學又增添了幾許色彩與芬芳。小說中吉姆佩爾、拉比、艾卡爾與鄉(xiāng)鄰要么躬行履踐要么肆意背棄猶太誡律，智與愚的矛盾沖突中藝術地再現(xiàn)了猶太教的一切宗教儀式，猶太人的日常生活及其各種風俗習慣和傳統(tǒng)，篤信與背叛中隱喻著美國當代猶太作家辛格對猶太民族文化傳統(tǒng)的思考；隱喻著一個流散異鄉(xiāng)的游子對復雜社會現(xiàn)實中本民族命運前途的擔憂和期冀。

一 猶太民族與《圣經》

《圣經·舊約》是對古老的猶太民族即希伯來人的社會生活狀態(tài)、思想政治觀念、經濟法律制度以及耶和華無處不在的信仰觀的匯集與回溯。翻開《圣經》，猶太民族輾轉漂移，神話色彩濃郁的曲折史帶我們走進不一樣的世界。

古代猶太人過著依山傍水的游牧生活。后來上帝引召信徒亞伯蘭率領他們渡過幼發(fā)拉底河和約旦河來到草肥水美的迦南。迦南當?shù)厝朔Q其為希伯來人，即“從河那邊過來的人”。亞伯蘭百歲時，上帝與其立約。立約中上帝承諾賜予一子給亞伯蘭，亞伯蘭承諾一如既往信奉上帝；亞伯蘭改名亞伯拉罕意為眾人之父；薩菜更名為薩拉意為皇后。于是亞伯拉罕與薩拉得子以撒。亞伯拉罕享年之后，以撒在迦南依舊享受著天人合一的伊甸園生活。以撒之子雅各后改名為以色列意為與神角力者，育有十二子，但獨寵至愛拉結所生的約瑟，并以彩衣相贈。兄長們嫉妒有加，便借約瑟聽從父命探望兄長及羊群是否安好之機，棄之荒野不成便把他賣給去往埃及的以實瑪利商人。于是約瑟開始了從奴隸到位列僅次埃及法老的傳奇人生。約瑟善良聰穎、心思縝密、為人忠誠且擅于釋夢。他統(tǒng)領埃及子民，七個豐年成功囤積糧食，順利度過了接踵而至的七個荒年。約瑟宅心仁厚、不避前嫌，迎兄長到埃及逃避饑荒。于是雅各的后裔（以色列人）在埃及繁衍生息，人口越來越多。約瑟在埃及萬民敬仰，但卻沒有換來所有以色列人客居異鄉(xiāng)的舒坦。約瑟百年后，埃及法老變本加厲地奴役以色列人。于是有摩西率六十萬以色列老老少少逃出埃及，結束長達四百多年異邦奴役之苦的故事。西奈山下，以色列眾人早已身心疲憊，他們衣不蔽體、食不裹腹、人心渙散、猜忌懷疑，精神空虛無所依。值此之際，摩西西奈山上四十個晝夜，人神再次立約，于是有了《摩西十誡》。從此以色列人現(xiàn)稱猶太人（約前6世紀末至今）便擁有了統(tǒng)一的信仰、嚴格的猶太教教義和教規(guī)以及耶和華所要求的世俗生活和道德規(guī)范。《摩西十誡》被視為猶太民族的神圣法典，是《圣經·舊約》的思想行為基礎與核心。

二 《傻瓜吉姆佩爾》與圣經文化

1 辛格與《傻瓜吉姆佩爾》

《摩西十誡》規(guī)約了逃離埃及的猶太人們，西奈漂泊四十載，以其百折不撓的毅力與不滅的信念，終于回到迦南。然而猶太民族多舛的命運并未終止。以色列猶太王國屢遭異族侵擾，甚至被征服。羅馬帝國時期不甘受宗教迫害的猶太人發(fā)動兩次戰(zhàn)爭均以失敗而告終，遂即開啟了猶太人的大流散史。一個苦難的民族在苦難中學會了隱忍與堅強，同樣也在苦難中成就了不朽與偉大！偉大的作家艾薩克·巴什維爾·辛格就出生于流居波蘭的猶太家庭，1935年移居美國，納粹迫害中險生。敏感的辛格見證了猶太族人的苦難悲愴，親歷了旅居他鄉(xiāng)的酸甜苦辣，同樣感受到了越來越多的人失信于上帝，違背道德倫常。《傻瓜吉姆佩爾》生動的敘事不僅傾注著辛格對猶太民族現(xiàn)實的擔憂也有對其未來的憧憬；同時隱喻著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文明碰撞中信仰搖擺，欺詐蒙騙導致互不信任普遍存在的人類社會現(xiàn)實。正如他在接受諾貝爾文學獎演講中所說的：“……作家不僅是某種社會和政治理想的鼓吹者，他還必須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能給人以精神享受的藝術家，然而，同樣重要的是，當代嚴肅作家必須深切關懷當代人的種種問題……越來越多的兒童長大成人，不信上帝了，不信善惡報應了，不信靈魂不滅了，甚至不信倫理道德是有用的了。”

嚴格的猶太教規(guī)成長環(huán)境和神學教育讓辛格熟知猶太教的歷史、儀式和猶太民族的日常生活習慣及各種傳統(tǒng)風俗。他將這一切皆用猶太意第緒語藝術地再現(xiàn)在《傻瓜吉姆佩爾》中。如果說《傻瓜吉姆佩爾》是圣經文化浪潮中的一葉方舟，那么它的創(chuàng)作者辛格就是這方舟上的挪亞。

2 《傻瓜吉姆佩爾》的人物塑造與圣經原型

小說主人公吉姆佩爾是波蘭弗拉姆波爾小鎮(zhèn)上的猶太孤兒。然而孤兒的他并不“孤單”。近似傻子的綽號就足有七個。但其中傻瓜稱號最具持久力，陪伴他到今日乃至老去。上當受騙是他的生活樂章，鎮(zhèn)上男女老幼耍著花樣愚弄他、欺騙他。吉姆佩爾的“愚蠢”回應逗得這些“聰明”人手舞足蹈，不亦樂乎。而吉姆佩爾問自己：我真的是很傻嗎？艾卡爾是人人皆知的蕩婦，吉姆佩爾明知鄉(xiāng)鄰拿他當靶子玩，還是順了他們強媒心愿，娶了這個不潔不貞且言語犀利的邋遢女。他以為結了婚，自己就是這個家的主人了，吃點苦不算什么，再說人哪有一輩子不吃點苦頭的呢！事實上，吉姆佩爾沒有真正享受到妻子的溫暖、家庭的幸福和兒女繞膝的快樂。他常常被艾卡爾婚后十七周誕下的兒子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只要他想還手，艾卡爾便使出殺手锏：要么破口大罵，要么以離婚要挾，但吉姆佩爾一聲不吭、忍讓有加。他愛妻子疼孩子，不惜勞苦甚至偷盜供他們衣食保暖。他一味的一頭兒熱，而她卻在彌留之際又捅了他一刀子：六個孩子沒有一個是他的親骨肉！就連孩子親生父親是誰都多得分不清楚！

鄉(xiāng)鄰欺騙捉弄他不說，簡直還有虐待。比如女人生孩子請吃葡萄干，而他手里卻被塞滿了羊糞！吉姆佩爾并非軟弱無能，他是成功的面包師，他也會打人，也有打人的力氣，但他不擅長打人。于是人們蹬鼻子又上臉，弄得他暈頭轉向。拉比安慰他：寧可當一輩子傻瓜也不做一小時惡人；其實讓別人感到羞恥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他們會因此失去天堂……。妻子不忠不貞潑辣蠻橫，換做任何一男人，都會不辭而別，棄之而去。相反地，吉姆佩爾依舊忍辱負重。他認為上帝創(chuàng)造了人，人承載的一切負擔與苦難自然也是上帝所安排；離自己最近的妻子你都不信，那明天還能信奉上帝嗎？

然而，虔信上帝，懂得隱忍與寬容的吉姆佩爾也不能當一輩子傻瓜，即使象他這樣一個傻瓜，其傻也是有限度的。人軟弱之時魔鬼易作祟。果真魔鬼慫恿吉姆佩爾以牙還牙：別人騙你，你當騙別人；沒有上帝，只有個深泥潭；沒有來世，何談來世大審判；你每天攢桶尿，夜里倒在面團里去，給弗拉姆波爾的正人君子吃。吉姆佩爾照做了。正當他為所受的種種羞辱實行了報復而感到釋然進入夢鄉(xiāng)之時，面容黑黑、神色憔悴的艾卡爾出現(xiàn)了。她正在為她曾經的虛偽與欺騙接受懲罰。騙來騙去，最終騙的是自己。吉姆佩爾頓時驚醒，意識到一步走錯，就會失去永生，是上帝幫助了他。于是他在冰凍的地上挖起坑來，埋掉了所有的尿水面包。魔鬼鼓動吉姆佩爾干壞事猶如蛇引誘夏娃偷吃禁果。不同的是，吉姆佩爾懂得懸崖勒馬，而夏娃連累亞當雙雙永失伊甸園！

接著吉姆佩爾開始了他人生苦旅的最后一程——四處流浪。他夢會艾卡爾，這時的她容光煥發(fā)、神采奕奕，簡直就是脫胎換骨；她講異鄉(xiāng)話，說稀奇事兒，答疑解惑，宛若天使。吉姆佩爾深感慰藉，他在等待著，等待著那個沒有紛擾喧囂，沒有愚弄嘲笑，沒有欺詐蒙騙的真實的極樂世界。

3 《傻瓜吉姆佩爾》的主題回歸與普遍意義

吉姆佩爾是弗拉姆波爾鎮(zhèn)的另類，是眾鄉(xiāng)鄰眼中的他者和愚人。然而，他并不愚，恰恰是上帝懷抱中的智者。盡管悲戚的生活壓得他也有過脆弱，導致魔鬼得逞，但上帝拯救了他，使他得以坦然面對生命的終結。吉姆佩爾跌跌撞撞的人生中有份安寧，于是喧囂中他能自尋其樂，“傻傻”地踐行著心中的信望愛，最終沒有被紛擾的世俗所同化，而弗拉姆波爾鎮(zhèn)其他猶太人背棄上帝與人的西奈之約，自作聰明地愚弄欺騙善者，違背倫理道德綱常，造就了吉姆佩爾的一生悲苦，但他，篤信寬容、隱忍是得到救贖，換得安寧的唯一出路。

吉姆佩爾只是弗拉姆波爾小鎮(zhèn)上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猶太人，但從他身上我們看到了支撐整個猶太民族穿越各種苦難的精神力量源泉。

三 結語

艾薩克·巴什維爾·辛格駕著載滿圣經文化的《傻瓜吉姆佩爾》方舟成功地再現(xiàn)了猶太民族的歷史，宗教信仰，日常生活習慣和傳統(tǒng)風俗，實現(xiàn)了從人物個體到民族整體的轉換和超越。《傻瓜吉姆佩爾》這葉方舟上虔信上帝的吉姆佩爾同弗拉姆波爾鎮(zhèn)人的格格不入折射出敬奉傳統(tǒng)文化的猶太民族與恃強凌弱、唯我獨優(yōu)的所謂文明社會的矛盾與沖突，同時也反襯出資本主義工業(yè)文明興起后猶太民族傳統(tǒng)面臨著巨大的危機與挑戰(zhàn)。辛格深處反猶情緒相對較弱的美國，但強大的英語語境下，他卻能獨樹一幟，依舊用猶太意第緒語書寫著族人在現(xiàn)代文明中的生存軌跡，字里行間寄予著一個游子對民族生存發(fā)展狀態(tài)和前途命運的關切和希冀。辛格深知一個飽經憂患的顛沛流離的民族，一個被“他者”的民族，要求得民族的偉大復興，必須堅守統(tǒng)一的民族信仰，因為它是延續(xù)其偉大的精神脊梁！

沒有傳統(tǒng)就無所謂現(xiàn)代，二者統(tǒng)一又對立；傳統(tǒng)中有滯留落后，現(xiàn)代中有浮躁、歧視與欺詐。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交融碰撞中，辛格的方舟偶有漂泊不定之時，但強大的民族尊嚴感和使命感還是讓他在圣經文化沃土中覓到了一片本屬于自己的綠洲。

注：本文系2013年黑龍江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面上項目）課題為“美國猶太短篇小說研究—以辛格和馬拉默德作品為視角”成果之一，項目編號：12532427。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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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傅曉徽：《辛格“民族憂煎情結”探析》，《外國文學研究》，199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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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畢青：《上帝的守望者——解讀〈傻瓜吉姆佩爾〉中的猶太宗教倫理》，《廣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6期。

[7] Terry W.Glaspey.Great Books of the Christian Tradition [M].Harvest House Pub，1996.

作者簡介：國春燕，女，1972—，黑龍江齊齊哈爾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外國語言文學，工作單位：齊齊哈爾大學英語教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