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胎記》是美國著名作家霍桑的經典短篇小說,講述了科學的狂熱崇拜者艾爾默,為了實現征服自然、戰勝上帝的夢想,不惜以犧牲妻子的生命為代價,通過科學實驗消除妻子臉上胎記的故事。霍桑對這種盲目追求科學違背自然規律的行為,在小說的結尾以“死亡”的形式提出了嚴重警告。反對以科技理性扼殺純真人性的理念正是霍桑短篇小說科技觀的體現。
關鍵詞:納撒尼爾·霍桑 《胎記》 科技觀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一 霍桑及其短篇小說
美國19世紀文藝復興時期影響最大的浪漫主義小說家——納撒尼爾·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生于1804年,卒于1864年,“他比法國的莫泊桑,俄國的契訶夫和他的同胞歐·亨利都更早地掌握了創作短篇小說的秘訣。”霍桑的短篇小說筆調優雅自然,形象純樸簡潔,但卻能創造出使人難以忘懷的情節,表達出深刻的思想情操。霍桑的作品標志著美國文學的成熟。英國著名文學評論家蘭·烏斯比在《美國小說五十講》一書中明確地寫道:“簡單地說,霍桑的重要性就在于:他無可爭辯地是美國產生的第一位大作家。”霍桑能夠挖掘人類靈魂深處真正存在的本質,他的作品表達的信息及對今后的展望,具有長遠意義。
通過對霍桑短篇小說的文本細讀,我們發現霍桑的短篇小說中有很多都在探討一個主題,即人與科技和人與自然的關系。這些作品往往用“死亡”作為結局,讓讀者讀后心緒難平,從而達到警世的作用。霍桑的短篇充滿著地獄的色彩,通過死亡和悲劇,體現了他的科技觀。因此,筆者沒有從常見的分析霍桑作品的視角入手,而是通過對其經典短篇小說《胎記》的研究,來探析霍桑短篇小說的科技觀。正如與他同時代的著名作家梅爾維爾評論說,“霍桑作品的力量來自于對‘黑色力量’的生動表現,它來自于霍桑的‘人性本惡觀和原罪觀’”。
霍桑科技短篇中的主人公都會對科技極度熱衷,妄圖通過極端的科學實驗來改變自然規律,最終都以親人或愛人的無畏犧牲作為代價。由此,通過這些科技悲劇可以將霍桑的科技觀概括為科技理性扼殺純真人性。霍桑通過黑色悲劇對科技發明膨脹的美國社會予以深刻的警示,使人們意識到人在自然面前、在上帝面前是多么的渺小,人類想要通過科技達到私欲是多么的可笑。如果人們繼續按自身的目的無止境地濫用科學技術,違背自然規律,必將受到自然的懲罰。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霍桑還提出了他對工業社會畸形狀態的忠告:人們應當熱愛自然、尊重自然、反省自身、收斂欲望。只有遵守客觀規律的科學發明科學實驗才是可行的,否則都將以悲劇收場。
二 《胎記》中科技觀的內涵
霍桑所生活的年代正值美國工業大革命,這給19世紀的美國社會生活的各方面都帶來了深刻的影響。憑借作家敏銳的眼光及對美國社會變化細致入微的觀察,霍桑清醒地意識到人們對科學技術的沉迷和畸態的熱衷存在著潛在的危機,他在一些相關的作品中表達了對這種危機的擔憂,同時也提出了自己對人與科學利害關系的獨到見解。在他的幾篇涉及科學探索、科學實驗的短篇小說中,我們不難發現這樣的警示:假使我們對科學技術任意妄為,不假思索地追隨欲望的驅使,我們的靈魂就會迷失,我們的良知就會淪喪,它是“體系的主流、生命和本質的東西,而這種體系曾將自身溶于人類的要害器官,并用它致命的支配力抑制了人類原來的天性。”
美國新大陸在經歷了17世紀由歐洲傳入的啟蒙運動和18世紀的理性時代后,國民對科學技術的關注程度普遍提高,美國人的信仰亦由上帝神明轉變為科學技術,對科技理性的推崇已成為時代主題。隨著科學技術的不斷發展,人們發現它帶來的不僅僅是生產生活的便利,更是追求物質最大化的捷徑。于是人們開始追求通過科技來改變命運,毫無顧忌地追求利益最大化。但是在今天看來,科學技術并不是萬能的,如果肆意擴大其作用,將會給人類帶來意想不到的災難。
霍桑的一生正處在這個科技迅猛發展的變革時代,憑借他對社會始終保有深深的責任感和犀利的洞察力,他沒有被當時流行的主義所侵蝕,冷靜地對待那些對科技五體投地的行為,他善于觀察總結,辨證地認識科技所帶來的一切。物質文明的突飛猛進同時也激化著資本主義社會的其他矛盾,這在一定程度上促使霍桑看到了科學的價值,但同時也清醒地意識到了如果不能很好地利用科學,必將給人類以毀滅性的打擊。非理性的科技觀在霍桑看來存在著如下兩方面的利弊:其一,科技發明可以造福人類,使生產簡單化、生活舒適化;另一方面,科技發明奴化人類,使人類的生產生活完全離不開科技創造的產品,同時還發明了極其危險的自我毀滅的手段。簡言之,即科技理性扼殺了純真人性。
霍桑創作了幾篇有關科技的小說,向人們敘述了利令智昏的科學家們永無止境地追求科學成就,科學理性泯滅了良知人性,最終都以悲劇收場的故事。其中《胎記》是其科技觀小說中較為成功并廣為人知的一篇。小說的開頭,霍桑塑造的主人公艾爾默曾經是一位年輕有為的科學家,在每個學科領域都有出色的研究,他堅信科學的力量高于一切,科學家可以通過實驗創造探究任何自然的秘密,并使自然為人類所用。
即便已擁有如此之高的科學造詣,優秀的艾爾默還是不滿足自己已取得的科學成果,在自身的健康已受到實驗的危害的時候還沉迷在無休止的科學實驗中。
“這位面色蒼白的科學家安靜地坐在這個實驗室里,曾探索過最高云區和最深礦藏的秘密;他曾滿意地找出火山爆發并使之不斷噴火的原因;他曾解開了噴泉的奧秘,說明為什么噴泉從地球黑暗的地心噴出泉水,有點那么明澈純凈,而另外的則含有豐富的醫療特性。”
對科學的偏執和狂熱的信仰,泯滅了一位杰出的科學人才的良知和人性,我們不能去抱怨科技理性的邪惡與可惡,只能客觀地尋求人類駕馭科技的途徑。艾爾默對待科研向來是兢兢業業全力以赴,從未有過任何一件其他的事情能夠凌駕在科學之上,包括他最愛的妻子。他對妻子的熱愛只有和科學研究結合在一起,才能激情萬丈,只有將科學研究的力量賦予愛情,才是完美結合。
在霍桑眼里,艾爾默病態地把對科學理性的崇拜和人類的情感需求結合在一起是不妥的,“這樣的結合應運而生,并且伴隨著確實令人驚異的后果,其中有一個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道德方面的后果。”
小說的悲劇性結尾也證實了這個觀點。這位成績斐然、年輕有為的科學家娶了位美若天仙的妻子——喬治安娜。但是人無完人,上帝在喬治安娜美麗的臉龐上印上了一小塊粉紅色的胎記,就是這塊小小的手型的胎記給喬治安娜帶來了萬劫不復的厄運。艾爾默用他偏執的理性和超乎現實的想象力認定妻子的胎記是她原罪、沉淪、毀滅的標記,悲觀地認為這枚緋紅的小手印是個可怕的東西,讓他心煩讓他畏懼,這遠遠超過了妻子的美貌所能帶來的愉悅。
于是當他再也不能容忍喬治安娜臉上的胎記時,他就絞盡腦汁發明藥水來消除它。盡管他明明知道妻子的胎記是天生的,是“上帝印在他的締造物身上的致命的瑕疵,難以消除的”,可是他作為一名優秀的科學家的潛質發揮了作用,認為科學是強大無比的,通過科學實驗人類是可以改變上帝的旨意的。功夫不負有心人,艾爾默經過了成百上千次的努力,終于制成了他想要的藥水。妻子為了表達對丈夫的支持和愛意,順從地喝下了藥水,胎記不見了,但“這致命的小手(胎記形狀)已牢牢揪住了生命的奧秘”,同時妻子也香消玉殞,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小說的結局是震撼心靈的,喬治安娜的悲慘死亡足以讓我們憎惡艾爾默對科學的過度崇拜和對美的畸形追求,憎惡之余也為艾爾默的無知和喬治安娜的犧牲惋惜。霍桑借助《胎記》的悲劇故事告訴我們:妄圖違背自然的想法是愚昧的,人類斷不能永無休止、不自量力地探尋自然(包括生命)的奧秘,人類要遵循自然科學的真理。
“我們偉大的創造萬物的大自然母親雖然通過讓我們看到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如何工作來使我們高興,卻依舊非常小心翼翼地保守自己的秘密,而且盡管她假裝公開一切,但給我們展示的卻僅是她的成果而已。一切探索者如果違背這個真理早晚都會栽跟頭。”
自然界的奧秘是科學家們神往的家園,用科學的鑰匙打開自然界的大門是每個科學家心中的夢想。但是這一過程是需要正確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去引領的,是以善良的人性為基礎的,那些違背自然規律,破壞自然平衡,妄圖征服自然為我所用的愚蠢行為,其后果是不堪設想的。我們一時破壞自然成功,卻不能永遠成功,自然更不允許我們修補,尤其是像維護自己的專利一樣,無論如何也不允許我們創造。
這種憑科學改變客觀自然的想法是愚不可及的,注定失敗的。霍桑認為盲目迷信科學技術只能有一個結果:科技理性扼殺了純真人性。
“塵世間肉體的死亡在它總是戰勝不朽的精神本質時會狂喜,而不朽的本質卻在這個尚未完全發育的朦朧領域里要求達到更高境界的完善。”
從小說中,我們不難看出,霍桑并不看好艾爾默這樣的科學狂,也不相信這樣的所謂科學家能研究發明出對人類有貢獻的東西,事實上,他們對科學的過度沉迷泯滅了他們的人性良知,這必將使他們偏離理性研究的軌道,害人害己。在《胎記》的結尾,霍桑這樣揶揄艾爾默:
“然而,要是艾爾默達到了更深奧的智慧境界,他就可不必這樣地拋掉這種幸福,而這種幸福原可以將他的具有完全相同特征的凡人生活交織在一起的。這短暫的命運太強烈了,而使他受不了;他未能超越時間的被陰影籠罩的范圍而高瞻遠矚,并且由于在永恒中僅僅能活一次,他也未能在現實中找到十全十美的未來。”
喬治安娜對丈夫認識的轉變是從走進他的實驗室查閱他的實驗記錄開始的,她無法再順從他的想法了,對他有了全新的認識:
丈夫所取得的最榮耀的成就如果與他崇高的理想相比,幾乎都是微不足道的。他最值得炫耀的東西也不過如此,他永遠認為得不到的是最好的。這部寫滿了科學實驗記錄的本子,表面上記載著艾爾默的一切成績,實際上一文不值。這是一本記載著他悲傷與絕望的連續例證,是發現自己的凡人肉體無法戰勝自然的最好證據。
喬治安娜是十分了解丈夫的,她清醒地認識到,丈夫對于科學實驗的沉迷是超乎一切的,是凌駕在他們的愛情之上的,而她也逐漸發現這種科學實驗的繼續是多么的可怕,于是,喬治安娜決定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回丈夫的清醒,讓他知道不計后果的實驗最終帶來的是悲慘的結局。因此,當艾爾默興奮地遞上他研制出的藥水時,喬治安娜表現出了超乎想象的平靜,她注視著愛人不顧她的痛楚,精心地記錄著實驗的每一步進展,向他說出了足以震撼他心靈的話語,“你志向遠大,你卓爾不群,你為科學現身而放棄了塵世所能給你的最好的東西,請你別為此后悔。”
小說的結尾,作為科學機器的艾爾默們得到了霍桑如下的嘲弄和諷刺,“也許每個天才,不管他是什么領域的,都會在艾爾默的記事簿里認出他自己經歷的形象。”
霍桑用一個個豐滿生動的人物形象淋漓盡致地展現著他對這個動蕩變革的社會觀察和思考,這標志著他作品的審美現代性意識覺醒。
綜上所述,霍桑科技理性扼殺純真人性的科技觀決定了其短篇小說的悲劇傾向,達到其用黑色死亡警醒世人的目的。一切欲壑難填違背自然規律的科學研究都將以悲劇告終。如今,當我們為了利益的最大化而隨心所欲地破壞或改造環境,能否想一想我們給自然帶來了什么,將會受到怎樣的懲罰?霍桑的故事告訴今天的人們,我們只有和自然建立平等和諧的關系,才能更好的繁衍生息!
參考文獻:
[1] 毛信德:《美國小說發展史》,浙江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2] 蘭·烏斯比,肖安溥、李郊譯:《美國小說五十講》,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3] 舒奇志:《霍桑研究在中國》,《社會科學輯刊》,2007年第1期。
[4] 周艷:《試論霍桑的工業文化觀及其對創作的影》,湘潭大學碩士論文,2007年。
[5] 于洋:《霍桑的科技觀及其短篇小說的悲劇性》,黑龍江大學碩士論文,2010年。
作者簡介:
徐虹,女,1979—,哈爾濱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美國文學,工作單位:東北農業大學文法學院。
于洋,男,1982—,哈爾濱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美國文學,工作單位:東北農業大學文法學院。